“什麽?真的假的?”黎黎叫起來,瞪大了眼睛挑高眉毛,“要是我,我肯定當場就應下了!這可比做頭馬還好,做大佬的頭馬,也就是個看老板臉色拿工資的,但是有了一個街區,那就不一樣了!你就能變成街區的大佬,到時候街上的那些古惑仔都要聽你的,任你差遣!多風光!更別提還有錢,我看那些大佬,隻要有幾家店都可以買跑車、戴金表了,你要是有了一個街區!你想想你能買多少跑車,你再努努力,中環都可以給你買下來。”


    “這說的有點誇張了。”蔸娘咬著一根棒棒冰,擺了擺手,“哎呀,你說得輕鬆,但是真的要做起來不知道會遇到多少麻煩,你想想啊,經營一個店,就要想著怎麽縮減成本、又提高利率,怎麽招攬客源,怎麽找到最合算的貨源,還有總要有人在店裏做事情,做接待工作,那還有一個人工的費用。好多事情要處理,而且你還不確定這些事情都計劃好了之後能不能順風順水,要是有意外狀況怎麽辦,怎麽補救。一家店都有這麽多需要操心的了,更何況一整個街區呢!”


    “要是都像你想這麽多,街麵上那些大佬們不用做事啦,天天躲在屋裏想怎麽計劃,怎麽安排,還要想會遇到什麽事情,光計劃都顧不上出來做事啦!”黎黎好笑地看了一眼她,一邊把洗好的菜,從水盆裏撈出來,抖兩下瀝水。


    蔸娘雖然向藍老板請教了一下午,還和她一起去了康賀東曾經的街區看到了傍晚太陽落山,但她還是感覺心裏毫無底氣。


    她接受過的教育,讓她知道,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考慮周全,至少考慮後果。她唯一一次衝動的魯莽行動,造成了她現在在這裏,加入林嘉文的幫派的原因。也成為她腦子裏、眼前,時不時出現的夢魘。


    她覺得,她已經惹出了不少事情,不能再染上麻煩,糾纏自己一身都是。


    康賀東雖然已經死了四個月左右,但是他所話事的街區,還是一如既往地進行著商業活動,絲毫沒有被荒廢,並且因為正值暑假,旅遊旺季帶來了不少來自外地人的收益。


    一分為二的結構中,不管是平民的世界,還是“灰色帝國”的產業,都沒有因為話事人的消失而跟著一起落敗,反而更加繁榮。


    於是這讓蔸娘更加迷茫,對是否接受街區的選擇。


    蔸娘又一次去了黎黎工作的便利店,等黎黎下班。黎黎心血來潮要下廚煮飯,於是她們順路買了菜到黎黎家裏。


    蔸娘並不是很擅長做飯,在家也多半是在廚房幫母親的忙。黎黎倒是看上去很嫻熟。出租屋雖然很小,但是黎黎還是有一台電磁爐,足夠應付做出家常菜了。


    在料理台前的黎黎,充滿了大佬的氣勢,在手裏不斷起刀子切肉,把食材料理得妥妥當當,一邊還能分出心思,指導蔸娘如何洗菜、如何幫忙,這會兒,她完全忘記了蔸娘才是她的靠山、她的大佬。她知道每一種食材對應的應該怎麽用刀、以什麽樣的方向切開,以什麽樣的角度方便又省力氣。


    蔸娘看著她又把砧板上處理好的食材下鍋,電磁爐雖然沒有火,但是食材下鍋也冒出了不少白煙,帶著香味一下子在屋子裏彌漫開。


    黎黎的屋子裏沒有配備抽煙煙機,於是她們隻好把窗戶打開。


    黎黎在把食材下鍋翻炒的時候,蔸娘的職責就是在邊上,負責把油鹽醬醋遞過去。


    “給我生抽。”黎黎把手伸過去,蔸娘給她了一個瓶子,她一邊手上動作不停,一邊說話,“所以你擔心什麽啊?怕接手了不會經營?”


    “這隻是其中一點。”蔸娘猶豫了一會兒,手裏還拿著一罐鹽和一罐白胡椒,“這塊地盤挺複雜的。”


    “我覺得大佬們的事情都很複雜,但是,你有文爺,又有戎哥和藍老板,他們會教你的嘛。”


    “不是那種事情的複雜,是情況有點複雜。怎麽講呢……前兩天,那個街區,大街上忽然死了個人,你知道吧?”


    “聽說了,但隻是個身體不好的平民,又不是行內的人。”


    “我當時就在那兒,我看著他倒下去,他還抓傷我了。”


    黎黎的視線從鍋裏移開,轉去蔸娘的胳膊上:“這就是你受傷的原因啊!你有沒有去看一看,檢查一下哦!”


    “檢查過了,沒什麽,隻是指甲劃到了。這不是主要的,這個人是因為藥物依賴成癮,是幾十年前就已經被明令禁止產業,那天o記的人還來了,我看見了婁知銘。從他的話裏,大概是,這些違禁的東西是從康賀東那條街道裏傳出來的,至少是在這個街道裏很流行。”


    “但,這和你什麽關係呢?你才剛剛來,隻是陸伯想要你接管而已,你一直是被動的呀。”


    “那個藥是陸伯做的。”


    “啊……啊?”


    “那個藥是陸伯做的。”


    黎黎皺起眉頭,把鍋裏的東西倒出來,裝進盤子。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那他知道,你知道他在做這些危險的生意嗎?”


    “他知道,他帶文叔和我一起去看過,本來想也要我加入,因為我是‘蔸’,也會做藥的,但我拒絕了。”


    “那他想要把大家都眼饞的地盤給你,是為了封你的口咯?”


    “我覺得,他是想要一個看上去沒有經驗的,好控製的,又察覺不到有人在自己地盤上做髒事的小年輕,當他的擋箭牌。”


    “嗚哇……”


    “所以我才覺得,很為難啊!”


    “那你不接不就好了。”


    “可是不接,缺少了這個地盤的收入隻是小事,文叔常做的生意都不在這裏,可是陸伯啊,你想,我都拒絕了他一次了……上次至少還是在他和文叔麵前,在他的地盤上,就當年輕不懂事也就算了。但現在,他在那麽多叔伯長輩麵前提出來,那我再拒絕?”


    “你就說,你不擅長做生意,隻會家裏教的技術,實在是不敢接受這樣的好意,不就好了?”


    “我覺得沒那麽容易。藍老板說,我的言行舉止很容易影響到文叔的呢!”


    “你還真不容易!”黎黎感歎了一句,接著她又繼續問了,“那,隻憑你自己的感覺,不管其他的,你想怎麽辦呢?”


    “嗯……”蔸娘被問住了,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一個詞來,黎黎看著她的眉頭慢慢皺起來,眼睛盯著某個地方的空氣,等了十多秒,但還是沒有等到一個確切答案。


    “你好磨蹭。”黎黎毫不留情麵地說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蔸娘留下一個模棱兩可的迴答。


    “哪有這麽複雜,你想想當你聽到陸老伯問你,想不想接管這片街區,那時候腦子裏出現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你自己的感覺。”


    蔸娘抬起腦袋,迴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她當時似乎沒有立刻想到“想要”或者“不要”,而是一片安靜的小院子,就是姨婆家的那一片種滿了植物的樓層,窗戶邊上停著落腳歇息的小鳥,還有昆蟲扇著翅膀從外頭飛進來,在草木之間飛來飛去。


    “我大概並不喜歡接管一個街區。”蔸娘輕聲迴答道。


    “那不就得了,你拒絕就好啦。”


    “沒有那麽輕易啊。”


    “哎呦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多麻煩。”黎黎再一次說道。


    她們把煮好的食物都裝盤,放到了客廳中間的小桌子上,把小小的方桌上的位置都擺滿,盤子都擁擠地快要掉下去。


    蔸娘看著這個一桌子,忍不住說了一句:“會不會煮太多了。”


    黎黎也看著這一桌子:“是有點。”


    蔸娘想了一會兒,又問:“你有沒有外帶的那種盒子?”


    蔸娘又站在樓上的門口,但是這次不打算直接開門。


    黎黎知道她打算把她們兩個吃不完的飯菜,打包出來一些送給樓上那個神秘的住戶的時候,第一反應是用一臉複雜的表情,看著蔸娘,慎重地問出:“你沒事吧?”蔸娘隻是一邊用勺子,把每一盤菜品裏的東西,放一點到方方正正的飯盒裏,一邊說:“沒事啊,我自己上去就可以。”


    她端著盒飯,還有從黎黎的櫃子裏找到的一次性筷子,站在樓上那位神秘住客的門口,深唿吸了兩次之後,她輕輕地敲了兩下門。


    過了一會兒,卻還是安靜的。


    蔸娘又一次敲了兩下門,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應門。或許他不在,或許他就是不喜歡被打擾,兩次敲門沒人答應之後,蔸娘想,正常人這時候應該就轉身離開。但她就是想進去。她說不出原因。


    於是,她嚐試轉動門把。門鎖裏發出吱吱呀呀幾聲,成功打開了。踏進房間,年久失修的地板會發出木頭的“吱吱”聲,聲音本身並不大,但是房間裏太過安靜,這樣的聲音顯得十分刺耳。


    “你好……”蔸娘探頭探腦地進來,左右看看,走進這間陰沉沉的小房間,“有人在嗎?”


    屋子裏還是維持著她們上次看見的樣子,破舊並且看上去長時間無人居住,窗戶玻璃門被關的嚴嚴實實,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讓這間屋子裏充滿一股灰塵的味道。


    蔸娘往裏走了走,猜測那位神秘的房客會不會在臥室裏,他看上去是屬於晚上活躍,白天休養生息的類型,雇傭殺手的工作時間和大部分工作並不一樣。走到了通往臥室的門口,臥室裏唯一的一扇窗戶,依然被關地嚴嚴實實,擋住了戶外陽光的所有光線,屋子裏漆黑一片。她的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勉強看清。


    那位神秘的房客並不在臥室裏,臥室裏隻是有一張行軍床,薄被子依然被放在一邊,一副從未被使用過的樣子。行軍床下麵放著一些手提箱,但光線太暗,隻能看見一些大致輪廓。蔸娘環顧了這間陰暗的臥室,確認了那位神秘的房客並不在。她輕輕歎了口氣,決定離開。


    正當她準備轉身,身後響起了說話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對她說的:“怎麽又是你。”


    蔸娘猛然轉過腦袋,看見了那位神秘的房客,就站在自己身後兩步的距離。他站的地方正正好能藏匿在窗戶外投進來的四方方的陽光外麵,他本來就穿著一身黑色,在陰影裏麵顯得更加陰暗。


    他現在身上穿著倒是挺普通的,穿著黑色的上衣和黑色的工裝褲,戴著一副口罩遮住大半張臉,又帶了一頂鴨舌帽,帽簷投下來的陰影又接著遮住另外半張臉。他的傷口大部分都能被口罩遮住,看上去沒有那麽紮眼,金色的眼睛在陰影裏麵呈現一種暗淡的琥珀顏色。


    蔸娘咽了咽喉嚨,看見他的一刹那還是被嚇了一跳。


    這片地板很容易就被踩出聲響來,蔸娘確信自己的腳步已經很輕了,但還是會發出“吱呀吱呀”的動靜。但她剛剛沒聽見任何聲音,一轉頭就看見他了。


    蔸娘抬了抬手裏的飯盒,還有一次性筷子,說:“我們做菜做飯有點太多了,正好,就上來問你要不要吃點?”


    神秘的房客用自己那雙金色的眼睛盯著她看。蔸娘在那雙眼睛裏讀不出什麽情緒,在沉默中她感到焦躁不安。那是一種不信任?還是一種審視?或是其他的情緒,蔸娘一時半會無法分辨。蔸娘還算是個對情緒敏感的姑娘,擁有女性對氣氛與他人情緒感知的天生優勢,但是在這個神秘的家夥身上,這些與生俱來的本能好似總派不上用場。


    沉默在房間裏把空氣都要凍地凝固了,過了好一會兒,那個神秘人才伸出手,接過了蔸娘舉在半空好久的飯盒,說了一句簡單的:“謝謝。”


    蔸娘機械地迴應了一句:“不用謝。”


    他隻是點點頭,然後補充了道:“我迴頭洗幹淨把這個,”他示意是手裏沉甸甸的飯盒,“還給你們。”


    “好。”蔸娘點點頭。


    “我還是不介意你和我共處時間太長。”他說著,打開了門,示意蔸娘應該離開。


    蔸娘想,他倒是一點都不客氣,這麽快就下了逐客令。等她走出門去,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門卻已經在身後關上了。


    迴到黎黎的屋子裏,黎黎問她:“那你究竟為什麽想要上去?”


    蔸娘苦著臉:“我本來想問問他知不知道康賀東的街區的事情。”


    “那你問道了嗎?”


    “沒有,根本來不及說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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