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郎找來幾個管事的商議了一迴,吩咐別的鏢趟子莫要理會,若有來退鏢的隻管把銀子還給人家就是了。


    過了幾日,這件事情可就在江湖上嚷嚷動了,果然好些個商家聽說張家的鏢局子在江湖上得罪了有本事的綠林道,隻怕遷怒於自己的鏢車,紛紛的都來退鏢,轉眼間一日發出去四五趟鏢的大鏢局子變得門可羅雀起來。


    碧霞奴雖說不管外頭的事,倒也時而聽見老婆子丫頭們在外頭串閑話,這一日喚了引弟兒過來悄悄的說道:“你這幾日聽沒聽見你們爺在外頭的買賣是怎的了?我恍惚聽見說是咱們家的買賣不靈?”


    引弟兒看了看碧霞露的肚皮,有些欲言又止的說道:“都是那些丫頭老媽子們在外頭嚼舌頭,奶奶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碧霞奴聽他言下之意,好像真的知道了些什麽。柔聲說道:“好丫頭,你莫怕,有了什麽消息隻管對我說。”


    引弟兒隻能歎了口氣說道:“恍惚聽見外頭有人說,有人劫了咱們家的鏢,還是個穿紅的姑娘呢!生得如花似玉的,不知道為什麽要做這樣的勾當。”


    碧霞奴聽見這話唬了一跳,連忙問道:“那鏢車怎麽樣了?可成追迴來不成?”


    引弟兒搖搖頭道:“倒也沒劫了鏢車,隻拿了幾兩銀子就走了,說是要削一削咱麽家的名頭,可是三爺說了,我們不追呢!就因為這個,如今來退標的人可多了,沒有十家也有八家。現在咱們家的買賣,也都去靠著原來的老主顧、老街舊鄰們幫襯著,再不像往日那般熱鬧了。”


    正說著,忽然搖籃裏的冰姐兒醒了,張著小手要引弟兒抱她,看樣子是想出去玩兒。


    碧霞弩趁著這個空當,打發引弟兒帶了冰姐兒出去逛逛。自己把方才的話放在心裏細想了一迴,慢慢的就理出了一個頭緒來。


    記得當日三郎曾經對自己說過,鏢局的生意他原本不在行,不過是托了花二哥的人情,得了那一杆小標旗子,江湖上有個名號,這才做得順風順水,這些年來不曾丟了鏢,在綠林道上闖出了名頭,生意越做越大。


    碧霞奴也曾勸他,如今也有了功名,又是知縣相公的至交好友,何不把花二哥從牢裏解救出來。這買賣如果他要,就給了他去,若是念著以往的情分,就按三七四六,或是五五對半分成都行。


    當日三郎搖搖頭笑道:“這事兒可不像你合計的那麽簡單,花二哥這幾年不在江湖上走動,雖然不曾與我細說,估摸著好似是欠了一位姑娘的人情,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他不說,我也不好問去。”


    碧霞奴如今聽見是一個紅衣姑娘劫了鏢車,略放在心裏想一想就琢磨出頭緒來了。隻怕這姑娘就是當日花二哥得罪的那一位。隻是不知道兩人之間還有什麽隱情……


    眼見著張三郎這幾日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都漸漸的消瘦了下去,碧霞奴知道他瞞著自己的用意,是怕渾家擔心,隻是夫妻本是一體同心的兩個人,有福同享還要有難同當才是。


    不如借著晚上做幾個像樣的小菜,夫妻兩個對坐把酒言歡,趁機與他商量商量這事兒應該怎麽辦。


    打定了主意,隻身來在廚房裏,問裏麵的廚娘說道:“昨兒我出去買的那塊羊肉還有沒有了?”廚娘迴說剛好還剩了一半兒,碧霞努聽了點點頭,打發他們出去。


    還是自個兒係了圍裙,抄起一柄長刀來,就這羊肉的紋理切的薄薄的、透明的薄片兒,用自己往日裏秘製的佐料醃製好了,加了醬油、料酒、白霜、胡椒粉、大蒜、生薑、槽油、芝麻等物,醃了大概有半個時辰,撈出一片來擱在丁香小舌上一舔,已經入味兒了。


    另外細細的刀工切了一碗蔥花,找來一個平底鍋,燒鍋起灶,把鍋燒得滾熱,淋上一點子蓖麻油,等油一熱了就先把羊肉一股腦的倒進去,然後撒上蔥花,用鏟子翻炒起來,等到羊肉稍微變色,立刻就盛了出來,保證羊肉口感細嫩不發柴。又舀了兩碗上好的玉粒米,上鍋蒸了一盆米飯。


    想著原先三郎和閨女都喜歡吃驢打滾兒,盛了一碗糯米粉,加了雞蛋清兒和了麵,上蒸鍋蒸熟了,拿擀麵杖擀成一張大餅。底下鋪了一層黃豆麵兒,上頭塗的滿滿的一層豆沙餡兒,卷了一個卷子拿刀切的細細的,做了兩三個小吃碟兒。


    預備了好了吃食,瞧瞧天色也該用晚飯了,命人去前頭櫃上請三爺迴來,說今晚上要和他一處吃飯。


    張三郎的生意如今變得門可羅雀,也不像原來那麽繁忙。在前頭應承著,不過是怕他媳婦兒多心,也沒有什麽正經的事情。


    如今聽見碧霞奴邀了自己迴去,趕忙穿過了三進院子,進了內間屋裏關切問道:“聽丫頭說你急著喚我迴來,可有什麽要緊的事嗎?莫不是肚皮又不得勁?”


    碧霞奴搖頭笑道:“看你這幾日在外頭忙著生意,特地做了一頓好的,犒勞犒勞你,也給我們家的小饞貓解解饞。”說著伸手抱了冰姐兒,逗了她一會。小人兒也不知道父母的生意出了什麽岔子,少年不識愁滋味,還是咯咯兒的樂。


    三郎瞧見了閨女,心裏的愁苦解了大半,又見桌上擺著豐豐盛盛的一桌酒席,裏頭的大菜是自己最愛吃的平鍋肉,心中歡喜坐了下來,對媳婦兒道一聲“生受了。”一家子吃飯。


    碧霞奴一麵給丈夫布菜,笑道:“如今闊了,家常倒不常做這個。你還記得原先我們窮困時候,每次趕完了廟會,若是賺了一點小錢,就去馬老板的迴迴營肉鋪裏切一塊羊肉來,給你做這樣的平鍋肉吃……那時候其實日子也不算苦,十天半個月也能吃上一迴,解解饞。倒比如今每日裏大魚大肉的吃著,覺著日子更有滋味呢。”


    張三郎恍惚覺得媳婦兒今天話裏有話,意有所指,可是他原本是個直性的漢子,不與他明說他也不好問,隻得埋頭吃飯。冰姐兒更是個地地道道的小吃貨,見桌上有肉,眼睛就不往別處盯,把頭埋在小碗裏拱著找肉吃。


    碧霞奴去怕孩子噎著了,拿烤肉的汁子拌了飯,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給她吃。小人的飯量不大,吃了小半碗就打著飽嗝吃不下了。又見桌子上還有驢打滾,嚷著要吃。


    碧霞奴怕糯米的東西吃了克化不動,隻給她咬下來小半塊兒,送在嘴裏,也就實在吃不下了,摸了摸圓滾滾的小肚子,伸手要找引弟兒抱,想出去玩兒。


    可巧如今婧娘已經成婚,也不在絨線兒鋪裏住著,倒是李四郎一家子搬了過去,也就用不著阿寄看門了,三郎夫婦依舊把那條大狗帶了迴來,擱在自家的二進院子裏頭,也好看家護院,沒事還可以陪小人兒解解悶兒。


    冰姐兒不知怎的想起那條大狗來,伸手讓招弟兒抱著,咿咿呀呀的吐字兒:“阿寄!”引弟兒知道冰姐兒是想去和家裏的大狗玩耍,請過了奶奶的示下,抱著姐兒出去了。


    房裏就剩下三郎和碧霞奴,見丈夫不開腔,隻得自個兒先說:“這幾日怎麽瞧你不像往日恁般忙碌了,我也是打聽了一個荒信兒,說是咱們家的買賣叫人砸了,到底是為什麽……


    依我看這樣混跡江湖的買賣也不是個長遠之計,咱們家現在又沒有男娃,難道叫冰姐兒大了也做這些舞蹈弄棒的營生麽,要叫我說,這也算是個機緣,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不如就勢退步抽身,依舊過清貧日子怕什麽,你我都還年輕,也能做事養活老的小的。”


    三郎原本是怕妻子孕中多思,才沒對她說起這些個糟心事兒,如今見碧霞奴這般識大體,心裏一鬆快,笑道:“說來倒是一件奇事。”就把那紅衣女子如何劫鏢,非要求見花二哥的事情說了一迴。


    碧霞奴搖頭歎道:“我聽人家說,這姑娘生得貌美如花,怎麽偏生二哥就是瞧不上,可見這三生石上的姻緣也是天注定的,就好比縣尉唐家那位宋氏大娘子,雖然不言不語的,生得不算伶俐,可模樣兒脾氣也都是不錯,偏生唐少爺就是不肯放在心上……”


    三郎笑道:“你自個兒的肚皮還沒照顧好,又想起人家的事情來了,你且放寬了心吧,就算這鏢局子的買賣叫人都算計了去,咱們還有三四處買賣鋪戶,兩處房屋地業,加上鄉下的那幾處,滿破都夠用的。”


    夫妻兩個把話說開了,心裏也都踏實,碧霞奴方才不曾好生吃飯,這會子有些饑餓,三郎趕忙服侍她再添了一碗熱飯,自己也陪著用了一碗,正吃著,忽然聽見門外頭一陣熙熙攘攘的,緊接著就是引弟兒抱著冰姐兒進來,慌慌張張的說道:“爺,禍事了,外頭好幾家兒在咱們這裏保鏢的客商要往裏頭闖,若不是阿寄咬散了,隻怕唬著了姐兒。”


    碧霞奴旁的都不理論,聽見唬著了冰姐兒,趕忙把小人兒接過來自個兒抱著,見三郎怒上眉山,趕忙一把拉住了他道:“咱們家向來都是和氣生財的,如今人家找上門來,應該是咱家的買賣出了什麽紕漏,如今姐兒也甚沒事,你千萬莫要動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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