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郎聽了心中歡喜,連忙答應了兩聲說道:“還是姐姐這樣得臉又體麵,進去迴事方才一說一個準兒,也是老爺太太聖德憐下,正是三哥的福份了。”小翠兒見自己在李四麵前得臉,麵上也是歡喜,打發他弟兄兩個吃了雞粥,笑道:


    “老爺說了,他自派了旁人去應今兒晚上的差事,四哥就在這裏看顧病人,隻是不知道還用不用跟嫂子知會一聲兒。”李四道:“這卻不妨,吃了晚飯出來的時候已經對我渾家說了,她知道若我不去上差事,定然是在這裏的。”


    小翠兒這才放了心,又說:“前兒聽見四哥家裏的哥兒如今長大了幾歲,正是好玩兒的時候,明兒閑了也帶出來往街麵兒上走走,我給他買果子吃。”


    李四聽見小翠兒提起自家孩兒,心說這倒是個好機會,就是試探著笑道:“如今姐兒年紀也不小了,怨不得稀罕孩子呢。我渾家也是這個脾氣,除了自家哥兒之外,街上閑逛時瞧見了別人家的哥兒、姐兒的,也是邁不開步子。”


    說的小翠兒臉上一紅,啐了一聲道:“四哥越發倚老賣老起來了,沒得說些混賬話……”卻隻管拿眼睛瞟了張三郎幾眼,都落在李四眼內,心說等這迴病好了,自己倒要試探著撮合撮合,再叫渾家帶著孩子來尋一尋小翠兒,隻怕沒有不成的,就不知道三哥心裏樂意不樂意。


    一麵想著,連忙陪笑道:“姑娘莫急,原是我說錯話了,這廂陪個不是。”兩個又閑聊了幾句,小翠兒因說家主人安置甚早,自己要往後頭燒湯服侍梳洗,起身告辭走了,臨走到門首處時,又忍不住迴頭瞧了張三郎幾眼,方才出去。留下李四郎一個陪著病人,這張三郎鬧病卻是斯文,也不大支使人的,不過晚間起夜兩次,要些湯水吃,到了第二日已經是大好了。


    見是李四郎在此看顧,心中過意不去說道:“好兄弟,偏勞你了,又叫你為我誤工,這一迴月錢下來,我請你往二葷鋪子裏吃兩杯。”


    李四連忙擺了擺手,“嗨”了一聲說道:“值什麽,要哥哥記掛著?這一迴倒是多虧了看街老爺家中的小大姐翠兒姑娘在老爺太太跟前兒求了情,找人代了咱們的班兒,倒也不算誤工,等哥哥大好了,咱們多值幾日,還了這人情也罷了。”


    張三聽見是小翠兒給自己出力,倒有些別扭起來,隻是這李四郎也是為了自家著想,又不好埋怨他的,隻得搖頭說道:“這件事情倒是兄弟有些急躁了,人家是看街老爺家中使女,雲英未嫁的大姑娘,何苦叫她來蹚這一趟混水,傳了出去隻怕是好說不好聽。”


    李四聽了張三郎這話,心中又有些疑惑,莫不是張三哥心裏早已明白翠兒的心思,隻怕自己欠了她的人情,若是恁的,自己倒是好心辦了壞事……


    張三郎見李四蹙了眉頭,連忙找補道:“好兄弟,我知道你這也是為了我好,方才說話失了忖量,你可別往心裏去。”李四聽了連忙謙遜,弟兄兩個正說著,忽然聽見外頭街門響,好似有人打門的聲音。


    李四聽見聲音說道:“若是找看街老爺家裏的,必然不會找到後街門兒上,莫不是有人來尋哥哥?”說著,往外迎了出去,一開門竟是張三郎的寡母王氏,大包小裹兒的站在外頭,見了李四郎倒是一愣,繼而笑道:


    “喲,四小子,你如何卻在此處?”那李四郎見是盟兄之母,連忙納頭便拜,“給老盟娘請安。”王氏連忙挽住了扶了起來笑道:“喲,如今在街麵兒上當差,倒比原先規矩多了。”她是屯裏人,講究就是禮多人不怪,如今見兒子的把兄弟這樣懂事,心裏自然歡喜。


    李四郎笑道:“瞧娘說的,如今一年小二年大了,您那小孫孫都好幾歲了,我還能像原來似的愣頭青?況且又有三哥管束教訓著,自然越發長進。”


    提起張三郎來,王氏一拍巴掌道:“可說呢,你哥哥是不是病了落炕?怎麽也不叫人傳話兒來家,我上城瞧瞧他,若不是今兒早起往你四兄弟那裏瞧他,還不知道這檔子事情呢。”


    李四郎聽見提起張四來,心中便不大樂意,隻是素知這老盟娘偏疼小兒子,自己何苦說句公道話去觸了她的黴頭,隻得點點頭道:“三哥前兒在老娘娘廟撞客著了,迴來就發了熱,如今看街老爺賞下一碗薑糖水來,吃下去發些汗,已經大好了的,娘不用擔心。”


    張大娘聽了,“嚇”了一聲說道:“我們這大小子從來都是個讓我省心的,素來沒病沒災兒,聽見四小子說他病了,還道是外頭以訛傳訛的,若是撞客了不是玩的,你帶我進去瞧瞧去。”


    李四郎連忙引著盟娘往張三屋裏來,張三見了母親,掙紮著就要站起來,張大娘連忙按住了道:“可不忙,仔細起猛了頭暈,好孩子,這一迴多虧了你這李四兄弟好生看顧你,下迴再有這事可千萬想著叫人來家說一聲,娘帶了鋪蓋過來瞧你,別委屈著自己。”


    張三郎擺了擺手道:“些許小事,不敢勞動母親。這一迴都是四兄弟看顧我,明兒大好了,我與他買些酒水謝過。”


    王氏點了點頭,見炕桌兒上擱著雞粥碟子,笑道:“喲,四小子倒是好手段,幾日不見也會下廚燒湯了?”李四郎正要分辨,忽然聽見門外有個聲音嬌嬌怯怯道:


    “四哥,怎麽家裏來客了?我來收了雞粥碟子,煩勞你遞出來吧。”那王氏聽見是年輕女子的聲音,打了雞血一般,一把推開李四郎,親自迎了出去,見門首處站著一個十五六歲年輕姑娘,見了生人,不知如何稱唿,隻得側身避過一旁,臉上飛紅一片。


    張大娘倒是不認生,上前來拉了手笑道:“好姑娘,你別見外,老身是這裏張三的娘,聽見兒子病在炕上,上城來瞧瞧他的,你如何卻在這裏,與我們三子有何交情。”說的那小翠兒姑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隻得喊李四郎道:“四哥,四哥。”


    李四郎聽了趕忙出來,一麵笑道:“娘怎麽這樣急躁,唬著了姑娘不是玩的,這是我們看街老爺家下使女,名喚翠兒的便是。”一麵又對小翠兒笑道:“姐姐莫要認生,這是三哥的老娘,聽見哥病在炕上,進城來瞧瞧的。”


    小翠兒聽說是張三的娘,倒不肯十分拿大,臉上堆笑下來道:“不知道是您老到了,方才忒失禮。”說著,端端正正道了萬福下去,早給張大娘一把挽住了笑道:“這才是大家子出來的女孩兒,恁般知道禮數,好孩子,多謝你看顧我們家三子,論理頭一迴來,總該給你留下樣東西,偏生我這迴上城是瞧瞧兩個孩子,隻帶了些許山貨,隻怕你們大戶人家出來的,也瞧不上眼,迴頭等三子病好了,我叫他好生買些胭脂水粉謝你。”


    說的小翠兒又驚又喜,又羞又臊的,連聲兒說了幾句“不用”,也不要雞粥碟子,轉身跑了。那王氏兀自梗著脖子瞧,見跑出影壁了,方才縮了脖子歎道:“倒好個閨女兒,隻可惜怎麽偏生做了使女……”


    張三在房內聽了這話心中一驚,一個小翠兒已經是不知如何應付,若是自己的娘也動了這個心思,倒也是難辦。


    前頭李四郎已經攙著王氏複又進來坐下,那王氏問張三郎道:“三子,你心裏覺得怎麽樣,若是還不受用時,咱們查一查祟書本子,看看撞客了哪一位尊神,明兒夜裏去老娘娘廟門前燒些紙錢化了,送一送吧。”


    那張三郎當日撞見廟中拜月的女子,驚豔了一迴,心中隻當她是玉女娘娘臨凡,又驚出一身冷汗,風一吹窩在心裏,這才得了一場症候。如今大好了,心中細想一迴,許是誰家的女子臉軟,白天不肯拋頭露麵出來燒香,晚間自己出來拜月也是有的,許是姑娘頭發細軟光華,雪夜裏照著好似白發三千似的,倒是自己癡心了。三郎原要輕描淡寫說看錯,好讓母親放心,如今見她對待小翠兒這般光景,隻怕又要舊事重提自己婚事,倒不如借題發揮一番,假作撞客著了,好讓母親無暇分心糾纏此事。


    張三心中盤算,嘴上隻說:“想是遇上玉女娘娘了也未可知,那一日走在老娘娘廟門前,就聽見裏頭有女子嬌弱之聲,細細聽取,好似梵音玄歌一般,兒子以為內中有人,撞了進去,不想竟瞧見玉女娘娘真身從碧霞元君寶相身旁下降,見了兒子滿麵嗔意,隻怕是怪我衝撞了她,後頭的事情,全然記不清爽了。”


    那王氏是屯裏來的,素來肯信這些事,張三說一句,她就閉著眼睛念一聲佛號,滿嘴裏罪過善哉,張三見母親沒有正眼瞧他時,不動聲色對著李四郎使個眼色,那李四也是乖覺後生,見三哥此意,心中便猜著了幾分,一麵幫腔道:“若是衝撞了玉女娘娘可不是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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