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抱恙數日,太後下旨六宮之內皆不許探望。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鍾毓秀是看在眼裏,更是急在心上。


    這日毓秀聽聞皇帝漸漸好轉,皇後也迴到鳳鸞宮中居住後,忙不迭地叫來蘭香為自己梳妝更衣,要往鳳鸞宮中去。


    蘭香站在雕花銅鏡前,為鍾毓秀戴上一支紅玉珊瑚簪子,喃喃道,“皇上既然身體好轉了,小主為什麽不直接去明德宮,反而要去鳳鸞宮中看皇後呢?”


    毓秀伸出手來扶了扶發箕下插著的一排掛墜琉璃簾,溫言道,“太後有旨,妃嬪不許擅自探望皇上,況且皇後照顧皇帝這些日子也是累壞了,本宮去看看是應該的。”


    蘭香聽了這話,極是不平,氣咻咻道,“太後待小主還算親切,而且皇後娘娘跟小主也是好姐妹,小主去明德宮跟太後稟報一聲不就好了?也用不著這樣麻煩。”


    毓秀冷然一笑,“到底是親疏有別,這種機會對皇後來說,可謂是來之不易,太後哪肯輕易讓於我呢?”


    蘭香取過梳篦,小心翼翼地篦著毓秀鬢邊散落的碎發,忍不住出聲道,“奴婢看太後對小主也是不薄,那麽好的坐胎藥都親自讓人送過來給小主喝,這點小事總是不能不允的吧……”


    聽蘭香提到坐胎藥,毓秀心中一顫。忽而又是想到了什麽,側首低聲向蘭香道,“去把藥方拿過來。”


    蘭香一怔,茫然道,“什麽藥方?”


    毓秀瞥她一眼,“還能是什麽藥方?當然是我母親給的那份,快去拿過來。”


    蘭香已然明了毓秀語下所指的是那份生子的藥方,不覺愣在了當下。


    毓秀見她動作遲疑,眉目間已有隱隱怒意,嗔道,“你還在那兒站著做什麽?還不快去。”


    蘭香嚇了一跳,趕忙去內殿的妝匣中取出了一紙藥方,拿來給毓秀看。


    毓秀展開後微微過目,複又遞給蘭香,“收起來,等下去了鳳鸞宮給皇後。”


    蘭香又是一愣,“小主,這……”


    毓秀見狀,唇邊含了淡淡微笑,麵色卻是如常,“皇後若是能生下嫡長子,自然也不會忘了本宮的這份恩情。”


    蘭香眉頭微蹙,低低靠在毓秀身邊,語不傳六耳道,“小主若是自己用了這個方子,再按時喝了坐胎藥,那生下長子的可不就是小主嗎?到時候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可就全指望上了。”


    毓秀眸中一沉,嘴角不自主地勾勒起一抹淡淡的冷笑,“你知道太後給的坐胎藥可是按照什麽方子配的嗎?獨獨因著她加了這一味紅花,本宮就是想有孩子,怕也是不能的。”


    蘭香聞言大震,支支吾吾的說不上話來,“那……那小主可也是……喝了……”


    毓秀眼底隱約閃過一絲晶亮的淚痕,緩緩道,“本宮又能有什麽辦法?太後派了惠芝來看著本宮喝下這碗藥,為的就是不讓本宮的孩子成為長子。”語畢,她又淡薄一笑道,“罷了,總歸是本宮沒有侍寢,藥喝了也是白費。”


    蘭香栗栗一顫,“那賢妃娘娘……”


    毓秀低低把玩著手腕上的金釧手鐲,冷然道,“賢妃承恩多年,因著氣血虛的毛病一直未有子嗣,又實在是不得不令人生疑……”


    蘭香聞言,心下大駭,哪裏再敢接這樣的話,連忙將藥方認真疊好放入荷包之中,扶了鍾毓秀往皇後宮中去。


    鳳鸞宮中四下皆靜,李淑慎本是累極了的,可迴到宮中卻隻是稍寐了一會兒,便又坐起看書。


    玉芝將一盞烹好的熱茶放置皇後麵前,輕聲道,“娘娘,歇會兒吧,仔細看書看傷了眼睛。”


    李淑慎隻翻動著書頁,並不起意,“不礙事,我再看一會兒。”


    玉芝默然,她是明白自家主子的性子的,也不好再勸,便將熱茶擱置在桌上,隻身下去了。她前腳剛邁出主殿,就聽得幾個做事的小宮女在庭院中竊聲低語。


    “皇後娘娘真是賢良淑德,這麽好的性子,皇上卻也不來看看她。”


    “可不是,皇上前些日子病重的時候,都是皇後娘娘在跟前侍奉著,現在皇上好些了,卻也沒記得皇後娘娘的好……”


    “皇後娘娘真是個可憐人……”


    “哎呀,玉芝姑姑。”正欲再添幾句嘴的小宮女一見玉芝正向自己這個方向來,嚇了一大跳,忙拽起其他幾個宮女,怯怯地向玉芝問安。


    玉芝麵上隱怒,厲聲道:“你們都沒事做了嗎!”


    幾個宮女膽怯地很,也不敢答話,忙不迭地從玉芝身邊逃開,去做各自的活計了。


    玉芝歎一口氣,望了望殿內皇後櫳下看書的身影,心下自覺十分淒涼。


    玉芝原是侍候太後的宮女,進宮數年,在當今太後還是貴妃的時候,就進了內殿侍奉,與惠芝平起平坐,很得太後的賞識。因著這些天皇帝病下,皇後一人殿前侍奉,太後於心不忍就把她指給了皇後,做鳳鸞宮的掌事宮女,幫皇後分擔著宮內事務。玉芝生活在後宮裏大半生,早已看慣了盛衰榮辱的場麵,可像李後這種德才兼備的女人卻如此不得皇帝恩寵,連小宮女都敢在背後議論是非,卻何以慘淡至此啊。


    “玉芝姑姑。”


    身後女子的聲音脆若銀鈴,打斷了玉芝的思緒。


    玉芝轉身,向麵前女子行了一禮,“見過鍾美人。”


    鍾毓秀忽而一笑,“皇後娘娘可在宮中?”


    玉芝略一遲疑,方答道,“皇後娘娘在閣中,小主待奴婢進去稟報一聲。”


    “不用了,本小主自己進去便可。”鍾毓秀淺笑道,“有勞姑姑了。”


    玉芝福一福身,跟隨鍾美人身後,仔細關上了主殿的閣門,留兩位主子在內閣談話。


    “姐姐。”毓秀一見淑慎,便巧笑起來。


    淑慎見是毓秀來了,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這是自鍾毓秀進宮來兩人的第一次單獨會麵,她又是這個時候來,令淑慎難以捉摸。


    “鍾妹妹怎麽來了?”李淑慎放下手中書卷,微微笑著,語氣中卻帶著幾分疏離。


    鍾毓秀善察言觀色,看得出此時皇後麵上的變化,便自嘲笑道,“姐姐從小同我一起玩耍。如今進了宮,更是像親姐妹一般。皇上這病了好些日,姐姐一直殿前侍奉,怕也是累壞了,妹妹來看看姐姐,還不是理所應當?”


    淑慎莞爾一笑,“是本宮這話唐突了。”轉而她又執了毓秀的手坐在榻前,溫然道,“本宮這裏的銀耳羹做得極好,一直想叫妹妹來嚐嚐呢。”說著,她起身想去喚妙春來,卻被鍾毓秀急忙攔下。


    “姐姐不必麻煩了。妹妹今日來,是有一事要請姐姐幫忙。”


    李淑慎聞言,心下一悸,問道“妹妹是有何事?”


    毓秀盈然一笑,從蘭香手中接過一個香囊,放到皇後手中,柔聲道,“這香囊裏裝著的是幾味草藥,可以驅寒的。皇上現在在病中,嬪妾不能禦前侍奉著,隻能送些東西來聊表心意。還望姐姐能幫我交給皇上,也算是盡了嬪妾的一份心了。”


    淑慎低首一看,見香囊上用金線盈盈繡了大朵的芙蓉花,另一側又繡了粒粒紅豆,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又取以芙蓉代之,借物傳情,淑慎又何嚐不明白這其中的蘊意。


    毓秀見淑慎麵上神色越來越難看,心下也知不好,趕忙又從蘭香手中拿過藥方,恭謙道,“嬪妾本想托了成德海送去給皇上,可他說必須先告知姐姐。所以妹妹這就來了,還望姐姐不要責怪妹妹唐突了。”


    淑慎收斂神色,將香囊交到身邊的妙春手中,淡淡笑道,“妹妹這時哪裏的話,一個物件罷了,本宮自然會幫妹妹送到皇上手中,妹妹放心便是。”


    毓秀聞言大喜,忙道,“那嬪妾先謝過姐姐了。”說罷,她靠近皇後身側,壓低了幾分聲音道,“姐姐現在在皇上身邊服侍著,等皇上康複了,必然惦記著姐姐的心意,複寵也是遲早的事。在這後宮之中,什麽都不重要,隻有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趁著現在賢妃與皇上不睦,咱們才更要搶占先機,有了嫡長子,姐姐這輩子就都有指望了。”


    淑慎心下聽著,亦是有幾分動心,“妹妹的意思是……”


    鍾毓秀婉然一笑,將藥方悄悄塞至皇後手中,莞爾道,“嬪妾這裏有我鍾家的生子藥方,姐姐若信得過妹妹,不妨一試。”


    李淑慎接過藥方,心中驚悸不定。鍾家有六子,唯有鍾毓秀一個女兒,若說有這等秘方,也是可信的。隻是鍾毓秀這般獻殷勤,又是在她即要複寵的關鍵時刻,卻使她不得不防。


    鍾毓秀此時看出皇後已然是被說動了,知道自己的目的也已經達成了,便起身要告退。


    待鍾毓秀走後,皇後喚來玉芝,將兩樣東西交至她的手中,溫聲囑咐道,“去把這個香囊還有這個方子拿給太醫院的朱太醫看,有什麽情況,立即向本宮稟報。”


    玉芝看皇後這般神色,也知此事定然非同小可,忙帶著兩樣東西往太醫院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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