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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身江蘇太倉的張溥張乾度,乃是東林黨旗下最厲害的“衝鋒隊?”,複社的創始人,崇禎年間天下最最出名的“士子領袖”。此人早在尚未考過科舉之時,就已經幹出了無數大事,從組織暴亂到衝擊衙門,還有縱火燒城、毆打官員之類,其戰鬥的烈度絕對不亞於後世的五四運動,當真是不惜生死也要求名聲。


    ——張溥出身貧寒,但年幼好學,有神童之稱。於天啟四年(1622)開始結社評論時政,博得名望,起初取名為應社(科舉應試小組),後來改為複社(科舉重考小組),成員最多時高達三千餘人;天啟六年參與蘇州抗稅暴動,撰寫《五人墓碑記》,痛斥閹黨,名動天下;崇禎元年“組織群眾”驅逐閹黨骨幹顧秉謙,從此成為天下士子當中的天皇巨星!複社的聲勢也從此震動朝野,號稱是“春秋之集,衣冠盈路”,“一城出觀,無不知有複社者”。其影響力遍及南北各省,走到哪裏都是萬人空巷,擁躉粉絲無數。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麽這位張溥最多也就是演講能力非凡,相當於後世美國馬丁路德金的水平。但可怕的是,張溥不僅在政治上極度狂熱,還很有野心和手腕。在成名之後,他不肯按部就班地出仕熬資曆升官,而是企圖一步登天,借廣收門徒以控製知識界、把持科場,最終達到左右政權之目的——並且一度真的讓他給成功了!連當朝首輔周延儒都被他捏住了把柄,不得不惟命是從。有一次,張溥甚至直接給了周延儒一個冊子,上麵寫滿了人名,有的要大用,有的要罷官,而周延儒居然也盡數照辦,絲毫不敢違抗。


    想想看吧,區區一介沒有任何實際職務的“民間人士”,居然能夠在家遙控操縱千裏之外的朝堂決策,決定大明帝國的官員任免,把大明天下視為掌中玩物……這份潑天的狂傲和能耐,在現代世界有哪個三十歲不到的鄉野閑人(張溥今年二十九歲)能做得到?


    在鄉野之中遙控朝廷,以閑人之身執掌天下……張溥這家夥能搞到這等地步,也算是空前絕後了。


    當然,據說張溥最後也是因為太過囂張,才被忍無可忍的周延儒或者其他某位大佬派人暗殺了……


    所以,對於張溥的突然來訪,鄒維璉巡撫感到很是忌憚,簡直就如同看到了餓狼和猛虎上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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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顯然,對於福建巡撫鄒維璉這等東林黨官宦來說,張溥這個被他們花錢資助和造勢捧起來的小字輩,就差不多相當於一條養不熟的瘋狗,讓他咬起閹黨、勳貴之類的政敵,固然是所向披靡,屢戰屢勝,可一旦倒戈反噬起來,也是讓人深感痛心徹骨……


    別的不說,光是看著這家夥此時居然大模大樣地坐在自己麵前,跟自己這個福建巡撫平輩論交,鄒維璉就忍不住感到滿心膩歪——你張溥張乾度年不過三十,去年才剛剛通過科舉考中了進士,官不過區區一介翰林院庶吉士,如今還因為守孝而閑住在家,如何敢在我這個封疆大吏麵前這般放肆?!哪怕論年紀,老夫都比你大了二十歲!上下尊卑和禮儀倫常都到哪裏去了?


    但膩歪歸膩歪,想到這家夥如今的駭人名望和千萬擁躉,還有此次來訪背後若隱若現的一眾東林大佬,福建巡撫鄒維璉饒是再怎麽心中不悅,也不得不耐著性子,聽這家夥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地聒噪:


    “……我輩讀書之人,需為天地揚正氣!縱然身處江湖之遠,怎可不思國家大事?!這幾年各省天災不斷,西北流寇四起,山陝各省糜爛;遼東建奴猖獗,京師一夕數驚;山東、河南、北直隸亦是騷動不斷,朝中更有奸臣小人得勢,逼得東林君子去位下野。還有澳洲髡賊漂洋過海乘大鐵船而來,在瓊州府臨高地麵結寨自守,築城鋪路,又招兵買馬……咳,買船,私販商貨,從閩粵各省勾結叛賊武夫,大掠人口,其勢力已是不可小視。當今時局已是不穩,如若再有南方髡賊趁機作亂——實在是不堪設想!”


    巡撫衙門的小花廳裏,張溥手捧茶杯,如此侃侃而談,“……如今,瓊州髡賊又與閩南黃石狼狽為?,內外勾結,戕害良民百姓以自肥,日漸坐大,其圖謀實在可怖。我等唯有先下手為強,昭告天下討伐黃石此賊,鏟除福寧軍,斷髡賊之臂助,如此方可除去南方各省之心腹大患,上保社稷、下安黎民……”


    “……咳咳,乾度啊!你剛才也說了,如今中原板蕩,流寇蜂起,西南叛亂未定,關寧軍又新逢大敗,遼東韃虜一時間氣焰喧天,值此天下紛擾之秋,我等又如何還能再挑起亂事,為當今之聖天子添憂呢?”


    對於這番完全脫離了實際的空口大話,福建巡撫鄒維璉聽得是直翻白眼,但又不好發作,隻得幹咳一聲,耐心地勸解說,“……黃石此僚,確實是在福建擁兵自重,做下了許多不法勾當,可好歹沒有扯旗造反,福建各地的賦稅也還能差不多繳齊,充其量也就是跋扈了些,跟昔年遼東的李成梁相差仿佛而已。


    至於盤踞瓊州的髡賊,確實是跟官軍大戰過幾場,但據在下聽聞,這澳洲人眼下已經接受了招撫,從那之後就不偷不搶不殺不掠,一沒殺官二沒攻城,照章納稅、按時納糧,除了做些生意之外,似乎並無多少與朝廷為敵之意……之前那海寇頭目鄭芝龍橫行閩海,作惡多端,攻破州縣無數,熊督(熊文燦)猶能加以招撫,委以重任。如今我等為何要這般斤斤計較,容不得一夥地處偏遠、本分經商的髡賊呢?”


    ——至於廣東方麵之前上奏的“圍剿髡賊大勝而歸”,打得澳洲人隻能龜縮在易守難攻的“百仞高城”不敢出來雲雲……那都是底下專門糊弄皇上的混賬話,在他們這些消息靈通的明白人之間,還是不要提了。


    “……大人,您不能這麽說啊!那黃石不僅勾結髡賊,其心可誅。去年此賊更是擅自出征日本,非但無令出兵,擅離駐地,還是攻打太祖欽定的‘不征之國’,哪一條都夠得上謀逆大罪了!而那瓊州雖然偏遠,也是我大明疆土,海外髡賊在瓊州擁兵自守,不聽聖人教化,把世間風氣弄得不成樣子,似此等……”


    “……唉,乾度為何如此苛求?!如今天下不寧、中原紛擾,我等在南國能夠守得一片太平安寧,已經很不錯了。況且當年佛朗機人占了壕境澳,迄今都沒走,但也沒鬧出什麽太大的亂子啊。”


    鄒維璉忍不住打斷了張溥的話,“……如今天下多事,武人跋扈的事情還少嗎?在北方聽說有官軍趁著討賊之時屠了縣城,殺了縣令,後來照樣沒人追究!與之相比,黃石的這些跋扈悖逆之舉,就算不得什麽了。況且如今福建省內也是群盜蜂起,離不得福寧軍守境安民——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乾度想必也是懂得的吧!而且,瓊州府歸廣東那邊管,即使要出兵討伐髡賊,也不關福建的事,足下又何苦來福州叨嘮?”


    “……咳咳,大人,在下之本意,並非是要福建這邊違反朝廷體製,發動大兵去遠征瓊州啊。”


    張溥連忙解釋說,“……但黃石此賊,實在是不能姑息下去,還請大人速發一封公文,奪其兵權,散其部眾,為國家削除此等悖逆藩鎮。東林諸公也會於南北兩京為大人聲援,褒讚鄒公的忠義無雙……”


    “……乾度此言真是孟浪了!黃石麾下各部,都是跟著他在遼東征戰多年的嫡係親信,眼裏素來隻有主將,沒有朝廷。熊督昔年百般策劃,也拿此輩無法,哪裏是隻靠巡撫衙門一封文書就能拿下的?”


    鄒維璉歎息著說道,“……且那福寧軍既獨攬海貿之利,又有海外髡賊以為奧援,旗下頗多驍勇之徒,可戰之兵不下三萬!即使傾盡福建一省兵力,也難以與之為敵。如若貿然行險,實在勝算全無。萬一事敗,勢必惹得南國兵火連接,玉石俱焚,豈是好事?更何況,如今的內閣乃是奸臣當道,東林君子去位,邪不勝正之勢已成。那新任首輔溫體仁素來深恨老夫,一旦事發,多半要落井下石,屆時的局麵隻會更壞!”


    (古代文人在談話之時,一般不直接稱唿別人的名字,但罵人的時候除外。)


    說到這裏,鄒維璉都幾乎是在哀求了,“……?度,本官並非不知如今朝局大變,朝中奸黨得勢,東林諸公處境危急。但值此內外交困之時,我輩正人君子更應該鎮之以靜,寧可蟄伏一時,徐徐圖之。萬萬不可為了逞一時之快,亂下什麽虎狼藥,最後惹出滔天大禍啊!”


    總之,無論張溥如何舌燦蓮花、威脅利誘,鄒維璉巡撫都鐵了心地統統頂迴去,死活不肯在福建貿然對黃石和“澳洲人”動手,給江南的東林大佬們充當自帶幹糧送死的探路炮灰。


    最終,當張溥無奈告辭之時,鄒維璉頓時忍不住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心說這一關總算是又過去了。


    然而,他卻沒有注意到,張溥在告辭離去之前,於眼神之中一閃而逝的那一抹狠辣之色……


    ——別忘了,這位仁兄看著像是謙謙君子,其實卻是素來不擇手段,殺官燒衙不當迴事的超級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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