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很快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醫生和護士將她從救護車上搬抬下來,就往急診室裏送,阿萊站在一邊,雖然一動不動,但是看過這一串手忙腳亂之後,卻出了一身冷汗。


    急診科裏人來人往,患者身邊陪伴著的都是家屬,有人哭有人急,有人在爭吵,阿萊頓時覺得一陣手足無措,看見後麵趕來的四月她就鬆了一口氣,她走上前“人還沒醒”


    四月伸頭往裏麵看了一眼,點點頭,拉著阿萊在急診室外麵的座位上坐下,氣喘籲籲地開口“別急,先坐會兒,等醫生出來再看情況”


    阿萊驚魂未定地坐了下來“她怎麽就這麽倒了下去了呢,還好隻是暈過去,如果死了,那就是死了,連遺言也沒有,就那樣倒在那裏,在地上隻占兩塊大理石磚的大小。”


    “別胡說八道,她可能最多就是”四月想了半天,想到她那過於單薄的身體,“營養不良”


    阿萊“……”


    過了一會兒,坐著輪椅的晚秋被護士從急診室推了出來,阿萊和四月連忙走了過去,阿萊從護士手上接過輪椅,四月細細觀察著晚秋,見她臉上的血色已經重生,朝自己微微一笑,“讓你們擔心了”


    走出來的一個醫生,看了她們一眼,十分有威嚴地開口“她是嚴重的低血糖加營養不良,為了減肥連身體都不要了?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大問題”


    四月一愣,還真被她說中了,居然就是營養不良,看著醫生難看的臉色,她連忙點頭“謝謝醫生了,我們以後會注意的”


    醫生皺眉搖了搖頭,揮了揮手“再輸一個營養液就可以離開了,記著去把手續辦了”


    兩人連忙點頭說知道了,然後就把晚秋往二樓掛點滴的地方推去,走到電梯門口時,四月讓阿萊先上去,她先去把手續辦一下,阿萊點頭,就推著晚秋先上樓去了。


    出了電梯後阿萊就順著醫院指示牌到了注射區,然後她就有些傻眼了,這裏早就已經人滿為患,病床早已經沒有了位置,都躺著已經掛上點滴的病人,有些床前還陪護著家屬,還有人正滿場地轉悠著,似乎在等待那個病床空出位置來,好先搶到給自己的朋友或家屬。


    她無奈地站在注射科室門口,準備等四月上樓來了和她商量一下,看要不要換個醫院,她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辦法在這裏等上幾個小時,晚秋也異常地沉默,一路上就沒有開口說過話,任由阿萊將她推來推去,阿萊甚至懷疑,就算這時自己就這樣把她從樓梯上推下去,她也不會有任何意見的。


    “我今天看見豆豆了”正在她百無聊賴地看著眼前的人來人往時,晚秋突然開口說話了。


    阿萊聽後就一震,怪不得她這樣的反常,原來是碰見豆豆了,不知道豆豆又給她說了些什麽,才能把她刺激得暈了過去。


    “晚秋,其實你不必去相信她說的話的,她就是…”阿萊有些無奈地開口,豆豆應該是最見不得她好過的人了吧,想也想得到她肯定會想盡辦法地去刺激晚秋,讓她痛苦。


    “其實她說的對,我本就不該迴來”晚秋麵色十分平靜。


    “你別聽她胡說八道,你怎麽就不該迴來了,這裏是你的家”


    “這裏是我的家,但是我的親人卻一個都不在了,這樣的地方又怎麽稱得上是家呢?”晚秋哽咽著,用手捂著眼睛,滾燙的淚水就這樣洶湧得奔流出來。


    阿萊歎息著,蹲在地上,將她摟在懷裏,輕聲安慰“誰說你沒有親人了,你不是還有我和姐嗎?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啊”


    四月拿著單子走過來時,看見的就是兩人抱著一塊兒互相安慰的畫麵,她歎了口氣,走過去,又望了望這裏人山人海的場麵,皺起了眉毛“要不我們換家醫院吧,這裏人太多了,沒法掛啊”


    阿萊聽見後就站了起來,也讚同地點點頭“是啊,人太多了,我們去文醫生那邊吧,她今天應該在”


    四月點頭,將單子往包裏一放,就和阿萊推著晚秋準備下樓,電梯到一樓時,四月讓阿萊先到地下停車場把車開上來,她推著晚秋去把輪椅還了,把鑰匙遞給阿萊後,她就和晚秋先出去了。


    阿萊到了停車場,才想起來忘了問四月車停在哪裏了,她摸出電話,看見手機屏幕顯示無信號,她哀歎了一聲,隻得認命地慢慢找了起來,一邊按著鑰匙的鎖鍵,一邊四處張望著看哪個地方的車燈在亮。望著望著,她突然就停下了腳步,定在了原地。


    她看見了一個自己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法見到的人,那人正拉開副駕車門,小心翼翼地扶著一個女人下車,女人身材嬌小,搭著他的手出來後,笑嘻嘻地和他說著什麽,最重要的是,那個女人撫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臉的幸福甜蜜。


    高磊扶著女人,兩人一邊說笑著一邊朝電梯走去,走到路中間時,他抬頭看見了阿萊站在前方不遠處,正怔怔地看著他,他可能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裏看見她,不由愣在了原地。


    阿萊在過去的400多天的歲月裏無數次地在腦海中演練過,自己要有一天能再見到他會是什麽樣的反應,是衝上去狠狠給他一巴掌,然後再厲聲責問他當年為何那樣對待自己?還是撲上前去緊緊抱住他,哭著求他迴到自己身邊來,不要再離開自己了?或是先上前對他撕扯扭打一番,然後再哭著求他不要離開?這些她都有想過,但是唯獨沒有想過的是,自己會靜靜地從他身邊走過,不再有任何的情緒起伏波動,像是這個人從來就沒有在自己的生命裏出現過一般。


    阿萊從他身邊走過時,她感覺到他將身邊的孕婦往身後拉了一拉,自己卻擋在了她的身前,有些警惕地看著她,看著他這樣防備的舉動,她心中還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然後她聽見那個女人好奇地開口問他“磊,是認識的人嗎?”


    “沒有,不認識,隻是看著有些眼熟而已”高磊這樣迴答到。


    嗬嗬,多麽諷刺的迴答啊,自己最後在他心目中留下的隻不過是一個眼熟的印象而已,阿萊自嘲地笑了笑,這時終於聽見有車響了一聲的聲音傳過來,她順著聲音走了過去,找到四月的車後,打開車門坐進去,然後向著出口緩緩開去。


    開出停車場時,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個城市,華燈初上,一座座高樓的燈也開始亮了起來,城市的喧囂並不甘於就這般溺於黑暗的夜,街上仍然人來人往,汽車也照樣在馬上來迴穿梭,偶爾伴著幾聲鳴笛,阿萊看見四月正扶著晚秋站在醫院門口等她,她將車停了過去,心底的微瀾仿佛也被夜色撫平開去,四月奇怪地問她怎麽過了這麽久才上來。


    “找車找了半天”阿萊聽見自己的聲音十分的平靜,不帶一絲波瀾,看來,是真的過去了,她心底不由就這麽想著,看來老魏說的沒錯,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事,因為所有的傷痛最終都會被時間撫平。


    到了文醫生的醫院後,阿萊將晚秋安頓下來,晚秋也似乎累著了,躺下去掛上了點滴後,就沉沉地睡了過去,阿萊拉著四月走出病房,悄聲說“姐,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吧,今天對你來說可是個大日子,你不能再缺席得太久了,這裏我來照顧就成”


    四月猶豫地看了看病房裏睡著的晚秋,想了想,還是拍拍阿萊的手“那好,要是酒會完了我都不打一個照麵確實不行,那你先頂著,我那邊忙完就趕過來。”


    阿萊點點頭,示意四月趕快走,待看見她的背影離開自己的視線後,阿萊才轉身進了病房,奔波了一下午,身體本來就有些疲倦,然後知道晚秋遇見豆豆的事情,再加上又遇見了高磊,她的頭腦一時竟有些消化不了這麽多事情,坐在那裏就昏昏沉沉起來,忍不住就靠著沙發也睡了過去。


    阿來醒來時天色已經亮了,她看了看還在病床上的晚秋,見她還在睡,隻是睡夢中眉頭依然是皺著的,似乎夢見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她歎了口氣,舒展了一下四肢,就站起身來,準備到醫院花園裏去抽一支煙。


    站在陽光下,阿來抽出一支煙來點上,然後仰頭緩緩吐出一口煙來,想起在停車場見到高磊的那一幕,胸口還是有些微微發疼,她想起一年前他剛離開的時候,自己從老魏公司出來,一個人走過了整整兩條街,踉踉蹌蹌地,最後實在是走不動了,高跟鞋將腳都磨出了血泡,然後就那樣蹲在馬路邊上,抱著雙臂號啕大哭,怎麽也止不住,過來過往的車輛,明亮的燈柱像是眼睛,像是無數雙亮晶晶的眼睛,她哭得一陣陣發暈,要不是老魏及時趕到,自己也許會哭暈過去也不一定。


    她從來不知道,愛一個人會這樣難過,就像將心挖去了一塊,拿刀子在傷口裏絞著,絞著,卻不能停止,像是一輩子也不會停止,那個時候,阿萊覺得自己清楚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做肝腸寸斷。


    高磊,那個時候你在哪裏呢?在幹什麽呢?你知道我到底流過多少淚,才真正將這道傷口深深藏起,永不再示人嗎?


    正想的入神,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然後一張笑嘻嘻的臉出現在自己麵前。


    “是在想我嗎?這麽入神。”


    阿萊白了他一眼,“誰想你啊,少自戀了。”


    ”你不想我這麽大早來醫院?”


    “你想多了,我一個朋友住了院,我來看她。”


    聶雲浩聽了就做出十分受傷的表情,“你非得這麽直接嗎?我好歹也算你的恩人吧,作作樣子安慰一下我不行啊?”


    阿萊迎著早晨的陽光眯著眼看他,這一年來,正是因為有著這樣一個男人在自己身邊,和她拌嘴,吵鬧,才讓她漸漸走出高磊給自己留下的陰影,其實她心裏很清楚他對自己的情感,如果不是因為愛她,他又怎麽會為她做那麽多事呢?


    她也隻是一直裝作不知道而已,聶雲浩也不逼她,隻是默默地對她好。


    “聶雲浩,我們試試看好不好?”阿萊輕輕地開口,心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昨天遇見了高磊後,她才真正地醒悟過來,對於高磊,她隻是盲目地講自己所有的安全感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一味地貪戀這樣安心的感覺,並沒有察覺到他們之間其實並不合適。人總是要長大的,安全感並不能永遠從一個人身上去獲取,隻有自己有一天發現不需要它了,那就能證明她已經真正成長起來了。


    而現在,她終於能證明這一點了,這也是重新開始最好的時機。


    聶雲浩聽見她說的話後,就怔怔地看了她幾秒,然後微微一笑,慢慢伸出手,手指穿過她的長發,環抱住她的肩。


    迴到病房時,晚秋已經醒了,正一個人坐在床上發呆,阿萊連忙讓護士把早飯送進來,然後有些責怪地開口:“你一個人在外麵都是怎麽照顧自己的?都什麽時代了,還弄個營養不良暈倒。”


    晚秋歉意地笑了笑,“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誰嫌你麻煩了,是心疼你懂不懂,你把自己折騰垮了也於事無補。”阿萊白了她一眼,“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人活著,總是要向前看不是嗎?”


    “你倒是豁達了......”晚秋微微一笑說。


    “不豁達也沒辦法啊,我當時就算把自己折騰死了,心疼的也隻有關心我的人,他哪裏又會知道了。”阿萊苦笑了一聲,有些無奈地說。


    “你還算好,有關心自己的人,我啊,現在才真的是孑然一人,了無牽掛。”晚秋垂著頭,有些低沉地開口。


    “胡說八道什麽呢,我關心你嗎?四月不關心你嗎?”阿萊瞪著她,“不要總是這樣消極,該過去的都會過去的,以後的日子還長,你打算就這麽一直折騰到老嗎?”


    晚秋輕輕一笑,不再說話了。


    阿萊也明白這不是一時半刻能說通的事情,並不勉強她,公司的事還等著自己去處理,給四月打了電話,知道她在來的路上了,便先離開了醫院。


    阿萊走後,晚秋一個人坐在病房裏,看著外麵燦爛的陽光,心裏微微一動,慢慢地站起身來,便向門外走去。


    走廊靜而空,迴響著她自己的腳步聲,晚秋不緊不慢地走著,這裏原來羅女士裝病逼她結婚時她來過,當時自己一心對抗羅女士,並不想讓她如願,因此還差點和許輝分開.....


    可是到了今天,始終還是分開了啊,羅女士也永遠離開了自己,早知道,當初不那麽偏執該多好,她模糊地想著,如果當時順了羅女士的願,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這時,走廊那頭出現了一個身影,高大、熟悉,眉目分明是她日夜思念的樣子,她恍惚地想,白日夢的幻覺竟然如此真實。


    對方漸漸走近,晚秋微微仰著臉,近乎貪婪地注視著,連每一根眉毛都如此清晰真實——如同烙印在她心上的樣子,他變了許多,但又似乎根本沒有變。


    她停住了腳步,忽然淚流滿麵,這不是許輝又是誰呢?


    許輝站在她的對麵,也怔住了,隔了好一會兒,才微微一笑,“你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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