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哥,請教一個問題。”胡飛拿著本孫子兵法走到顏天佑的麵前。


    顏天佑放下手中的書,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黑黑的少年,臉上呈現出有些無奈的表情。


    黑黑的少年正是他三個鐵杆兒之一的胡飛。胡飛今年已經十一歲了,是他們四個人中年紀最大的。他的父親是個鐵匠,靠幫人打一些農具、菜刀、斧頭為生,靠著這門手藝,足夠他養家糊口,保證他們家吃飽穿暖不愁。


    從胡飛十歲大開始,他就開始時常幫他的父親打鐵,主要是做一些打下手的活。由於常在打鐵的環境中,臉上顯得黑黑瘦瘦的。不過,整個人看起來卻是精壯有力,皮膚泛著黑亮的光澤。


    由於顏天佑和他們三人要好,他從崔小黑胖和劉波那裏知道了關於胡飛的事情。


    胡飛原先也不是這麽不愛說話的,在他的身上生了一些變故,他才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有一次,他父親要進城給一家富戶送他們家訂的鐵器。胡飛因為想進城看看,就跟著父親一起駕著毛驢車進了揚州城。到了富戶家門口,胡飛的父親跟隨富戶家的管事把鐵器搬進了後院,讓胡飛等在外邊看著驢車。


    胡飛沒進過幾次城裏,每次來城裏都很是激動和興奮。在他坐在驢車上等待父親出來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的嘻戲喧鬧聲,這引起了胡飛的注意。帶著好奇心,他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走了幾十步然後轉向另一條巷子,就看見四五個十來歲的少年正在興高采烈地玩‘搶窩’,那場麵真是熱火朝天。


    搶窩需要毛球,毛球是用動物毛纏成的球,外麵用皮革包裹,可以踢或打著玩兒。窩是洞,把毛球打進去的洞。誰以最少的次數用彎頭棍把毛球先打進洞裏,誰就贏了。這種遊戲是打馬球的副產品,打馬球,也稱“打球”或“擊鞠”,是從西域那邊傳來的,在大唐很盛行。但打馬球需要較大的場地和經過調教的馬匹,運動也很激烈,常有折馬傷人的事兒生,顯然不適合兒童遊戲。而不騎馬,在地上挖個洞當球門,兩個人拿球杆就可以玩起來,更適合不善騎乘的婦女和兒童們玩耍。這在大唐被稱為“步打”或“白打”


    胡飛平日裏在崔家村也和小夥伴兒們這個遊戲,而且他還是個中高手,準頭十分精準,一打一個準兒。


    五個少年中,一個身穿錦衣的少年手持彎頭長棍,長棍類似後世的高爾夫球杆,他一邊擺著打球的姿勢,還邊大聲嚷嚷著都閃開點。其他幾個少年乖乖分成兩撥兒,都大氣不敢喘地注視著少年打球。


    少年神情專注地凝視著球洞,注視了好久,球棍倏的一擺,毛球就咕嚕咕嚕滾了出去,朝著球洞的方向滾去,剛開始的時候,球滾動的軌跡是直直地朝著球洞滾動,可是沒過多久,由於摩擦阻力的原因以及不太平整的地麵,球偏離了軌道,最後與球洞擦肩而過。


    錦衣少年神情變得有些氣惱起來,大聲咒罵著,有些不高興,似乎覺得,球他都瞄準了,為什麽沒進去。他嚷嚷著重新來過,再次提棍對準球洞,砰的一聲,球極飛了起來,這一迴偏離了球洞好遠。看到又沒進去,又接連打了三杆兒,竟然一個也沒有進去。最後,少年氣惱地把球棍一扔,扔給身邊的少年,有些不憤道:“李小三,你來!”


    他身邊的少年都是他家幾個管家或是管事的孩子,因為年歲與少爺相近,家裏大人讓他們陪著自家少爺玩耍,還囑咐一定要順著少爺來。


    李小三拿起球棍,對著毛球瞄準球洞。他玩搶窩算是把好手,能十中七八。他知道要想把球打進球洞,準頭和力度都很重要,準頭不說,力度太大太小都不行,得適度。


    他年紀不大,卻是個機靈的人,父母親又多次叮囑,知道父親讓他陪少爺玩耍是為了他將來的前程。看到自家少爺好幾次沒進去,他稍微使力小了一點,或許力氣真是太小了,球竟然停到球洞口,差一點就進了。看到球沒進,李小三輕舒了口氣,把球棍遞給了身邊的少年。


    其他的幾個少年一一接過球棍,砰砰砰幾下,在有意放水之下,竟然一個都沒進去。不是擦著球洞過去,就是球太慢偏離了軌道,甚至有一個直接被打得高高飛起,差點打進院牆裏。


    錦衣少年看到大家夥都沒能打進,心情稍微平複了許多,不再那麽氣惱了。


    胡飛在一旁看了好久,看得直搖頭。他心裏沒那麽多彎彎繞,不知道其他幾個少年不打進是為了討好少年。出於少年心性,為了出一把風頭,他大步朝著他們走了過去。


    “能讓我打一杆麽?”胡飛直接問道。


    看到有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陌生少年要打毛球,最後那個握球棍的少年也沒多想,直接把球棍遞了過來。


    胡飛雙手握住球棍,兩腿自然分開站立,身體下壓微躬,對準球,他扭過頭又看了一眼球洞,手臂一甩,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矼的一聲,應聲進洞。


    看到胡飛幹淨利落地進洞,動作瀟灑,周圍的幾個少年不由地鼓掌喝彩。其中有一個人還把一個球又放在胡飛麵前,還是剛才的姿勢,球幹淨利落地進洞。看到如此漂亮的進球,少年們的喝彩聲比方才更加熱烈了。接連幾杆,胡飛杆杆進洞,四個少年在旁邊忘乎所以,興高采烈地手舞足蹈。


    錦衣少年看到胡飛接連不斷地進球,心情又變得不好了起來。尤其看到胡飛一身粗布麻衣,身上也不怎麽幹淨整潔,知道胡飛是鄉下進城的下裏巴人,這讓他很是不爽快。


    聽著少年們忘乎所以的喧鬧聲,而他幾乎被人遺忘般冷落在一邊,嫉妒心作祟,怒火從心頭湧起,他大步跑到胡飛麵前,一把奪過了球棍。


    突然看到這一幕,其他四個少年才有些醒悟過來,知道他們冷落了自家少爺。畢竟和少爺玩了不短的時間,他們了解少年的性子,心裏不禁有些擔心,怕少爺遷怒於他們。


    隻見錦衣少年滿臉憤怒,手裏的球棍朝著胡飛狠狠揮去,還大聲咆哮著:“哪裏來的鄉下土胚子,狗一樣的玩意兒,誰讓你碰我的球棍的?”


    胡飛看到球棍朝著自己打來,左手下意識抬起抓住球棍杆兒,球棍就被牢牢地抓在他手裏,一動不動。他又聽到錦衣少年還在咒罵著自己,怒從心起,緊握球棍的手重重地一擺,手一鬆,錦衣少年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不由地向後倒去。


    錦衣少年沒想到對方還手,身子慟的一下摔倒在地,脫手的球棍砰的一下敲在他的額頭上,頓時,一個大包就冒出頭,疼得他開始大喊大叫。


    胡飛看到這樣的情況,立馬就慌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傻傻地看著其他四個少年圍著錦衣少年慌亂地忙活。


    “少爺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不知道什麽時候,大戶家的管家帶著兩個仆役以及李管事和胡飛的爹胡鐵匠過來了這邊。


    胡鐵匠也是剛結算完銀錢陪著李管事走出來,為了讓他們家以後多定他打的鐵器,他還給了李管事五十個大錢的迴扣。


    剛出門就遇到了李家的大管家帶著兩個仆役走過來,胡鐵匠剛要彎腰行禮,耳邊就傳來了淒厲的慘叫聲。而大管家神色一變,就匆匆地朝叫聲傳來的地方走了過去,李管事緊隨其後。胡鐵匠本來計劃走的,可看見自家的孩子不在驢車邊,又聽到少年慘叫聲,來不及多想,就隨在他們身後走著。


    胡鐵匠剛走過巷子口,就看到一個身穿錦衣捂著頭大喊大叫的少年,而自己的兒子愣愣地站在一旁。


    李管事越眾而出,走到李小三身邊,直接詢問生的事情。李小三倒也實在,沒說什麽瞎話,一五一十地講了事情的經過。


    錦衣少年看到自家的管家過來,也不顧自己的頭痛,直接叫囂道:“通叔,那個鄉下的土胚傷了我,給我打死他!”


    管家李通眉頭緊鎖,看著少爺的傷,知道這事情必須依著少爺來,不然,老爺知道後肯定會怪罪自己。而且,打的是鄉下人,沒什麽背景,隻要不出人命,不怕惹出什麽事,更何況他打了李家的少爺。


    李管家直接吩咐道:“少爺的話,沒聽到麽?打,給我打這個小子。”


    胡鐵匠聽著要打自己的兒子,忙上前啪的就給了胡飛一巴掌,轉過身來,對著管家李通說道:“大管家,他是小人的兒子,他沒怎麽讀過書,不懂禮數,衝撞了少爺,您大人大量,饒了他吧!”


    管家李通眉頭上的皺紋更深了,胡鐵匠他是知道的,家裏的鐵物事兒基本上都是他打造的。他轉過頭看著自家的少爺,看少爺的意思。


    錦衣少年看到管家沒聽他的話動手,頓時怒了,自己一個世家少爺被一個鄉巴佬的兒子打了,竟然還想要自己放過他。他惡狠狠地咆哮道:“都拿本少爺的話當耳旁風麽?給我打!”


    管家看到如此,瞅了後麵一眼並點頭,兩個仆役中的一個立馬走出來離開,不一會兒,就拿著根鞭子走了過來,朝著胡飛的背就開始打。


    胡飛知道自己惹禍了,也不敢跑,隻能咬著牙受著。可是,到底是個少年人,沒被打幾下,就開始啊啊的叫起來,聲音聽著就知道慘痛無比。


    胡鐵匠在旁邊急得團團轉,也不敢攔著不讓打。他知道,一旦他攔著,事情會變得更糟糕,兒子會受更多的苦頭。他隻能不斷哀求著管家,不斷哀求著錦衣少爺,可錦衣少爺卻不為所動。


    看到兒子後背被打得血肉模糊,還在不停地慘叫著在地上打滾。他一下眼淚就出來了,對著錦衣少爺就跪倒,頭砰砰地磕在地上,不一會兒,血就流出來了,滿頭是血。他邊磕頭邊求少爺饒了自家孩子。


    看到如此這般,李管事想站出來說些什麽,看了看少爺的樣子卻又撤迴了腳步,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胡鐵匠還在不停地磕頭,而胡飛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叫了,目光緊盯著滿頭是血卻還在磕頭的父親,嘴唇都被牙咬破了。在他年幼的心裏,第一次認識到身世地位的差別。第一次見到平日裏頂天立地的父親像狗一樣在地上苦苦地哀求,這都給少年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錦衣少年看到跪在自己麵前滿頭是血的男人,心裏有些害怕,報複的心一下消去了大半,默默地帶著幾個少年離去了。


    胡鐵匠沒有意識到少年的離去,還在不停的磕頭。


    李管事看到少爺走了,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緩緩點頭,抬手製止住仆役的鞭打,而李管事忙上前扶住胡鐵匠。


    管家說了不鹹不淡的幾句安慰話,就帶頭離開了。李管事輕拍了一下胡鐵匠的肩部,把胡鐵匠給他的五十錢又塞迴了胡鐵匠的懷裏。


    胡鐵匠慢慢站起來,緩緩走到兒子身邊,沒有說什麽,扶著兒子走向自家的驢車。


    胡鐵匠小心地駕著驢車,一路沉默著往家趕去。


    胡飛趴在驢車上,看著高門大戶的李家建築越來越遠,咬著牙,眼中露出極其憎恨的兇厲目光,喃喃自語:李家,土胚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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