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誰來了?在說一遍?”李毅放下手中書冊,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進來稟報的侍衛。


    不管什麽原因,領導問話下屬必答的原則,那侍衛也隻好恭敬地再次稟報一次:“來人是一個老者,自稱鄭天華,帶著昨晚來訪的那位先生,前來求見主公。”


    “鄭公怎麽來了?不過也合乎情理。但這個薛子聰倒是為何?罷了,請他們進……不,還是我親自去迎接較為妥當!”說罷李毅放下手中書冊,快步走向大營外。


    遠遠的,李毅就看到了火光映照下,精神健碩的鄭天華,帶著薛子聰還有那個中年漢子鄭宏站在營門外候著。李毅知道,周圍肯定不少眼睛盯著這裏,鄭天華來拜訪,倒是沒有什麽,但是薛子聰,他的身份被認出來,會有點麻煩。


    於是乎李毅遠遠就高喊:“晚輩不知鄭公前來拜訪,有失遠迎不說,竟然還讓鄭公再營門外久候多時,實在是罪該萬死!這些當兵的也是沒個眼勁,竟然不識天下大賢鄭天華,居然把鄭公攔在外麵,也該罰!”


    鄭天華似乎毫不在意被攔在外麵,也沒有覺得李毅遠遠就高聲打招唿而覺得他失禮,等李毅走上前來,才說道:“素聞北方晉州的晉王治軍有方,軍紀嚴明,老朽乃一介山野鄉民,貿然前來軍營之中,實屬不妥,李小友沒怪我唐突就好,這些士兵也是按軍規行事,如因我而受到處罰,這讓我怎麽能心安?我覺得小友不應該罰,反而該賞才對。”


    “這……”李毅似乎有些為難,但最後還是依從了鄭天華之言:“好吧,就依鄭公之言。不過,你們幾個,給我仔細看清楚,這為老者就是當世大賢鄭天華鄭公,以後他如若來訪,切莫阻攔,雖說你們也是按軍規行事,但是畢竟有冒犯大賢之過,既然鄭公為你們求情,那就功過相抵,不賞也不罰吧。你們還不快點謝過鄭公!”


    眾士卒紛紛行禮道謝道歉,他們盡管都是沒有文化的大老粗,但是鄭天華這樣的人,上至皇室貴胄,下至黎民百姓,都是相當有名的存在,今日得見真人,還把他攔在營門外,也是嚇了一跳,還好大賢就是大賢,沒和他們計較。


    於是乎,很快整個大營也流傳開來,當世大賢鄭天華來訪。


    李毅帳中,鄭天華毫無表情,說道:“好了,戲也演夠了。阿宏你到賬外等候吧,我有事和李小友說。”


    “鄭公慧眼!你們也出去守著吧,任何人也不得打擾。”李毅似乎也不意外,畢竟人老成精,自然明白剛剛自己的一番作為是為了演戲給觀眾看。


    等眾人退出去後,隻剩下他們倆和薛子聰,李毅才問道:“鄭公這次前來,莫非是為了薛子聰?不是我不肯給鄭公您麵子,而是此事關乎生死,我不得不慎重。”


    鄭天華搖搖頭說:“並非是為了此等不忠之人而來。當日和小友交談後,尚有幾處不明,希望小友能解惑。”


    李毅連稱不敢,他敢肯定,鄭天華來的目的,絕對是為了薛子聰的事情,但是葫蘆裏賣什麽藥,他真的猜不透。


    不過李毅也懶得去多猜,既然鄭天華來了,肯定會揭明來意。果然,鄭天華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就問:“你心中所想的大楚,是怎麽樣的大楚?”


    李毅繼續沿用對老晉王的迴答,他相信,老晉王聽到也沒把他殺了的答案,而且這中華文化幾千年的哲理,絕對不會有大問題:“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者皆有所養,男有份,女有歸,國家安穩,百姓安居。”


    鄭天華繼續發問:“當日曾問小友,掃清這魑魅魍魎後,這大楚到底是誰的大楚,希望小友能如實告知老夫一遍。”


    又是這道考題嗎?李毅不願意答,也不想答,但不得不答,當日他含糊過去,今天鄭天華再次發問,絕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將要自立。這就讓李毅十分被動了,畢竟李毅摸不準他的心思,答錯了,以鄭天華的名望,很有可能讓他的自立之路充滿波折。


    但從他對淩州軍的態度可以看得出來,其實鄭天華也並非真的是一個完全迂腐的人,而且當日詳談可知,鄭天華的確是一個心係百姓的人,想通這裏,李毅也隻能是賭一下,希望鄭天華並非是一個愚忠之人。


    “我曾對老晉王說過一句話,亂世之始,在於民心不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今天下亂世,又有誰在意這是誰的大楚?若萬民擁戴,又何必在意是誰的大楚?故此,我認為大楚,乃是天下萬民之大楚。”


    聽到李毅的迴答,鄭天華大怒:“亂臣賊子!亂臣賊子!原以為你是個憂國憂民的後起之秀,沒想到原來你也如那魏冠一般,果然和我這逆徒薛子聰是蛇鼠一窩,沆瀣一氣的!簡直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李毅有點疑惑了,難道是自己猜錯了,其實鄭天華是個迂腐的人?不過想來也是,這句話的確是有點大逆不道。不過自己什麽時候和薛子聰蛇鼠一窩,沆瀣一氣了?


    不懂歸不懂,但這麽一個老古董還是得勸勸的,萬一氣死在這營帳中怎麽辦?“鄭公息怒……”


    鄭天華抬手止住李毅的話,轉過身去背對李毅,一副不屑與李毅交談的樣子說:“你無需多言,有什麽話留著跟我的逆徒說。”說完這句就把怒火轉向了薛子聰:“逆徒你給我跪下。”


    薛子聰不敢違背鄭天華的話,乖乖跪下說:“鄭師息怒!”


    “你也住口!當年我見你年少聰穎,盡管是出身寒門,我依舊悉心教導你,將你視為我此生最為得意的弟子,但沒想到你學有所成後,不思報國,跑出去一趟遊學,迴來居然跟我說要和魏冠那逆賊建立什麽功業,枉費了我一番苦心。”


    薛子聰叩首,額頭貼在地上,不敢抬起,口中依舊喊著息怒,但鄭天華依舊沒有停止的意思,繼續罵道:“想想你當初是如何栽培你的,我都教了你什麽……”


    鄭天華對著薛子聰就是一頓怒罵,罵的內容都是當初薛子聰求學的經曆,還有薛子聰的成長點滴,如何一步一步的成為了最優秀的弟子,還有日後如何輔助魏冠,如何有今日成果。


    李毅當初就覺得奇怪這鄭天華來的目的,聽著他不斷地罵薛子聰,難道來這一趟就是為了問自己這麽兩個問題,然後就臭罵薛子聰一頓?難道罵人這事,還分時間地點嗎?後來聽著聽著就覺得他別有用意,看似罵薛子聰,但事實上卻是在把薛子聰的一生都細說了一遍,話裏行句間,還強勢地把自己和薛子聰綁在一起罵。


    後來漸漸地明朗了他的用意,這是哪門子的罵人,分明就是做推銷,勸說自己接納薛子聰,還有就是幫忙說服薛子聰投效。這老頭子不老實,明明可以憑實力推薦,偏偏還要玩起套路。


    既然明白了,李毅也不想聽下去,畢竟那老頭看起來好像很火大,於是打斷了鄭天華的罵聲說:“鄭公的用意,我已經清楚明了,還請鄭公消消氣,我依鄭公之意便是。”


    鄭天華冷冷地看了李毅一眼,說:“你明白什麽?”


    李毅笑笑說:“既然我都已經成為亂臣賊子了,身邊再多幾個亂臣賊子又如何?但就怕這薛子聰不肯。”


    鄭天華不語,看著低頭埋地的薛子聰,一時間,營帳中安靜下來。


    此時的薛子聰已經淚流滿麵,他本來就是一個聰明之人,所謂當局者迷,剛才他一直以為鄭天華還在生他的氣,以至於鄭天華一直罵他,但經過李毅這麽已提醒,而且話已經說得這麽明顯了,他當然明白鄭天華的用心良苦。


    “弟子謹遵鄭師教導,不敢有違,還請鄭師放心。弟子當視李毅為主,如舊主一般,絕不背叛,有違此言,人神共誅!”


    明了鄭天華心意的薛子聰,就向李毅立誓效忠,他本意是沒打算效忠李毅的,之所以想見鄭天華一麵,不是為了請鄭天華,來當說客,而是為了見鄭天華最後一麵,叩謝師恩,然後就依李毅之言,自己迴來領死,換取淩州軍和少主的一條活路。隻是他沒想到,鄭天華對他如此了解,三言兩語間就聽出了他赴死的決心。盡管鄭天華惱怒他把一身本領效忠皇室,但畢竟是當年最為得意的弟子,加上這麽多年來,惱怒他的心思漸淡,很多事情都看開了,又如何舍得他去赴死?


    在鄭天華的一再逼問下,薛子聰終於是把事情原委都告知了恩師。鄭天華二話不說,就拉著他往晉軍的大營裏趕來,於是就有了這一幕。麵對師命難為,還有想要保護好少主和淩州軍的心,最終還是選擇了效忠李毅。


    既然鄭天華出麵當說客,李毅當然會接受薛子聰,就算他信不過薛子聰,也不能信不過這老一輩的大賢。


    聽到薛子聰宣誓效忠後,李毅馬上走到薛子聰跟前,扶起他說:“今日能得先生,勝得十萬雄師!有先生輔助,何愁大業不成!”


    這句並不是客套話,能得到鄭天華的肯定,絕對是有過人之處,而且亂民起義的淩州軍,能發展到如今境地,除了大勢使然,身為淩州軍軍師的薛子聰,絕對扮演著一個必不可缺的角色。單單是利用各諸侯的牽製,不下連環關隘的策略,就可以看得出他謀略不錯。


    鄭天華一聲冷哼,甩袖出帳。然而李毅怎麽可能輕易放他走?於是出言挽留說:“鄭公留步!留步!晚輩還有一事請教。”


    “還有什麽事,你請教我那逆徒不就行了?”雖然話裏是拒絕之意,但鄭天華還是停了下來。


    “此事晚輩不請教鄭公,難免會有些忐忑。既然鄭公已經知道了我將來的打算,那麽晚輩鬥膽請問,我欲取建州為基業,鄭公以為如何?”


    鄭天華有些不理解了,李毅為何會問這麽一個問題,按道理來說,這已經是安身立命的問題了,不可能現在才來問他好不好,而且就算是問,也應該是如他所言,問薛子聰才對,但既然李毅已經問了,他還是認真地想了想才迴答:“建州盡管地方很大,西北是蒼木之森隔斷了洛州、銀州,東靠淮陽山脈,南臨三江口,雖說有險可守,但土地貧瘠,水患頻繁,人口隻有十多萬,實在不是一個好去處。我勸小友還是放棄此地,另覓他處方為上策。”


    李毅主要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問這個問題,他為的隻拋磚引玉而已,接著說:“正因為此地並非良地,而且有險可守,才會不引人注意,才能安穩度過前期,而且晚輩有信心能解決水患問題,我相信給我三年五載,我必定能將建州發展起來,如此才顯得我有常人沒有之手段。”


    “哦?你真有辦法解決水患問題?”鄭天華被勾起了興趣,建州這水患問題,古往今來恆在。就連薛子聰也屏息靜聽,畢竟他也想過很多方法,也沒法妥善地解決這問題。


    “平息水患,莫過於堵和疏兩個方向,縱觀曆史,建州皆以堵為主。既然堵行不通,為何不試試疏呢?或者是堵和疏結合,會不會有不同的效果呢?這就先讓我賣個關子了。如過我真有辦法解決這水患問題,而且未來三年內,能讓建州百姓免受水患之苦,使建州人口漲個幾倍,那麽鄭公能不能應允我一事?”


    鄭天華倒也爽快,沒追問李毅用什麽方法解決問題,也不問是什麽事,直接就答應了李毅:“別說建州人口增長,就單憑你能解決建州水患的難題,便是一件蓋世功勞,隻要我這把老骨頭還能辦到的事情,必定為你辦到。”


    李毅眼前一亮:“鄭公必然能辦到,而且不會讓你為難。自我入主建州之日算起,三年後,如果晚輩僥幸小有成就,到時候我在拜訪鄭公,詳談此事。如果日後鄭公覺得此事不妥,晚輩也絕無怨言!”


    空頭支票可是一件好事,李毅當然要套路一下鄭天華,本來鄭天華不在未來的規劃當中,但既然遇上了,當然得好好籌謀一番,這或許會是日後發展中一股相當不錯的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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