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從海島迴到大陸,大概需要四五個小時的行程。


    太陽雖然已經升了起來,但海風唿唿吹過,還是覺得一陣涼意。


    走進船艙內,李明哲貼心地為我們準備了一些食物,算做是簡單的早餐。


    飯後閑談之餘,船上的幾人總是不由得討論起那些感染者的事。


    許多人都對這一病毒是否會傳播到島外表示擔憂。


    “我覺得問題不大”,一個船員嗑著瓜子討論道,“電影裏那都是幻想和藝術形式,現實裏哪會這樣?”


    “臥槽!”另一個船員反駁道。“這要是在人員密集地鐵口有一個感染者,怎麽可能控製地住?”


    “那又怎樣?又不會立刻變異,三四個小時的時間,就算軍隊來不及調動,警察也能控製一下形勢嘛!”


    “話不能這麽說,要是多處同時出現感染者呢?能有多少警察調動?”


    “那就等軍隊來嘍!喪屍再牛掰也是肉長的,能抗幾發子彈?最多傷亡人數多點,不過怎麽可能會和電影裏那樣,沒幾天就世界末日了嘛!”


    “這可不好說,畢竟現實裏從來沒有發生過。”


    幾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討論著。


    張澤宇上船以來就一直默不作聲。


    其實我有些擔心小白鼠的事情,如果真的通過海燕遷徙,將病毒帶到了其它地方,後麵會是件相當麻煩的事。


    中午,李明哲忽然從辦公室走過來。


    “總部的船隊到這附近了。陳旭光也在那邊船上。”


    “陳總?”


    張澤宇疑惑道。


    “他是來見你們的。”


    李明哲解釋道。


    “你是說,陳總也會來這邊?”


    我詢問道。


    李明哲點了點頭。


    沒一會,外麵的甲板上傳來一群人走動的聲音。


    我們幾人好奇地又出去看著。


    一旁有另一艘大船,與鬣狗號一同靜止在海麵上,那邊船上向鬣狗號這裏放過來一個連通橋。


    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過來,大概50來歲的樣子,不過看起來氣色飽滿,神采奕奕,那肯定就是陳旭光了。


    在來島上之前,我也在塔瑞斯總部工作,但陳旭光並不是我的直屬上司,所以也不太熟。


    陳旭光身後跟了五個壯漢,看起來應該是保鏢。


    而另一邊船的甲板上,站著不少外國人,手裏都拿著槍。


    看來他們是要去島上玩真的生化危機了。


    “他們有槍啊……”


    一個船員低聲驚歎道。


    “專業…”


    另一個船員默默豎起了大拇指。


    陳旭光走了過來,李明哲即刻上前迎接。


    “好久不見了,老李!還順利嗎?”


    “還不錯,沒出什麽岔子。”


    李明哲隨後又轉身介紹起了我們。


    “這就是幸存的7位研究員。”


    陳旭光神情凝重地走過來與我們握手。


    “辛苦了…”


    這話也不知是對李明哲說的,還是對我們說的。


    “這裏風大,進去聊。”


    李明哲招唿著眾人走向船艙內。


    來到船艙內的一間小會議室,幾個船員端來一些水果和茶水。


    “謝謝…”


    陳旭光擺了擺手,又向李明哲遞了一個眼神。


    李明哲心領神會,讓其他船員出去,隻留下我們七人與陳旭光。


    “行了,你們總部的事,我就不摻和了。”


    說罷,李明哲起身也準備離去。


    “沒事老李,留下來了解了解沒壞處。”


    陳旭光喝了口茶說道。


    李明哲看了眼陳旭光,笑著點了點頭。


    “各位…”陳旭光站起身來,徑直向我們深深鞠了一躬,“非常抱歉,讓你們受了那麽多天的苦!”


    “哼!”


    李有康不屑地撇過頭去。


    但陳旭光似乎並不在意,坐下來繼續說道。


    “說實話,總部最終的決定是不對你們進行救援,直接清理全島。”


    我震驚地抬起頭。


    “艸!你還真敢說出來啊!”


    李有康吃著桌上的水果輕蔑道。


    “這不是避免輿論和病毒擴散風險。我的意思是,有人並不希望島上留活口。但這不是我的想法,所以在收到你們的消息之後,我立刻聯係了君合這邊。”


    “嗯…”


    李明哲嗑著瓜子,微笑著挑了下眉。


    “rh01-a的數據,以及一些技術轉移給君合製藥,也是我和李總的共同決定。”陳旭光又看著李明哲,“不好意思,君合製藥以前從來不參與公司的額外項目,這次要拉你們一起下水了。”


    “風雲莫測,兵行險招,這沒什麽。”


    李明哲對此毫不在意,甚至還頗為滿意。


    “條件之一就是確保安全前提下,把幸存者帶迴來,也就是你們。”


    “所以這麽說來,總部不想救我們,而是您想救我們?”


    我確認道。


    “也不能說是總部不想救你們,隻是總部裏有部分人希望你們閉嘴。”


    陳旭光迴答道。


    顯然總部內部分歧很嚴重,而且各自為營。


    難怪李明哲之前說集團現在情況複雜,內憂外患。


    “那你又為什麽救我們?”


    許哲反問道。


    “調查真相。張默,張總監,是負責你們整個海島項目的對吧?”


    張總監,也就是平時喜歡在分析檢測室隔著玻璃觀察臨床實驗那家夥,原來他全名叫張默。


    張澤宇輕輕點了點頭。


    “那結果很明顯了,他拋棄了你們所有人,自己帶著一些管理層在事故發生時迅速離開了海島。”


    “確實是這樣!”曉雨接著說道,“那會失控的感染者從臨床實驗室跑了出去,到處亂咬人!張總把整個實驗室的氣鎖門關上後就不見了!”


    “事故是怎麽發生的?”


    陳旭光詢問道。


    “當時c區的臨床實驗室裏,研發中心的同事給誌願者注射了一定劑量的生物製品,應該就是病毒。然後誌願者就失控了。”


    “怎麽會失控呢?你們是按照標準臨床操作準則執行的嗎?”


    陳旭光不解道。


    “那你得問研發中心的人!咱們都是些中下遊部門,可管不了這些!”


    李有康事不關己道。


    “動物毒理實驗結果都沒出來就敢做臨床,還好意思問為什麽失控……”


    趙嘉欣低聲埋怨道。


    “什麽???”


    陳旭光大為震驚。


    “你不知道嗎?臨床實驗不是你們總部緊急啟動的嗎?我們這邊那會連不少蛋白功能都沒摸透呢!但是張總那會說,這些和臨床同時進行,必須即刻開展臨床實驗。”


    “是嗎…張默在項目會議上說的是,島上研究進展順利,已具備臨床條件。當時集團股東都很迫切……”


    陳旭光無奈歎了口氣,閉著眼揉了揉太陽穴。


    “所以張默欺騙了集團和海島這邊!”


    趙嘉欣對此十分憤慨。


    “他為什麽這麽做?”


    我實在不解。


    “搞不好這家夥就是想邀功,加快研發進度。畢竟據說別的公司的進展已經在我們前麵了。”


    李有康猜測道。


    “沒那麽簡單的,集團現在內部不和諧。外麵局勢又不穩定,搞不好哪天這個火藥桶就炸開了。”


    陳旭光搖了搖頭。


    “那張默和海島的其他管理層現在在哪呢?”


    我詢問道。


    “就在靜江市,那晚他們坐上了最後一趟前往靜江市的船,又緊急聯絡總部接應。公司這邊對他們又是隔離又是調查,現在也沒個定論。但背後貓膩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安全逃離海島的都是知道項目全部計劃的管理層。張默一定是隱瞞了什麽。”


    陳旭光眼神陰冷地說道。


    “您剛剛說…外麵的局勢不穩定,是什麽意思呀?”


    曉雨有些擔憂地問道。


    “唉!”陳旭光歎了口氣,“目前全球一共有6家醫藥公司在研究這個病毒,國內隻有我們一家。你們也知道國內外情況不太一樣。目前已經公布的消息中,全球已經有12個地區和實驗室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事故。不過都在可控範圍內,並沒有引起國際組織和政府的注意。”


    “但是這次意外…”陳旭光麵色凝重,“是迄今為止最麻煩也是最嚴重的一次。國外最嚴重的事故是阿羅拉生物公司讓一座1000多人的小鎮被感染,後來緊急出動了雇傭兵軍團,全鎮被清理。”


    “1000多人……這不比海島事故嚴重得多?”


    李有康倒吸一口涼氣。


    “可那是南亞細亞的小國,那裏本就常年戰爭,死人是常有的事,而且信息閉塞,想魚目混珠太容易了。那裏的國家政府和本國的叛軍打仗都忙不過來,更不會有閑工夫管這些事。”


    “但是華國情況不一樣,社會穩定。這種事情稍有不慎,政府很快就會察覺到。即使公司已經將研發基地建在了遠離大陸的海島上,但畢竟還是在華國海域內。上頭想瞞下去,恐怕要花點功夫了。”


    “而且,”李明哲也補充道,“離海島最近的港口正是在靜江市,雖然隔著茫茫大海,但是萬一處理不好,靜江市可是兩千萬人口的大都市……”


    “不可能!”陳旭光連忙擺了擺手,“別想得太扯淡,這病毒的特性很難讓它空氣傳播,隻要阻斷感染者攻擊普通人這條傳播鏈,就不會有什麽問題。”


    “嗯…”


    李明哲也不再多說什麽。


    “但您告訴我們這些,應該不是純粹的信任我們吧!”


    我看向陳旭光說道。


    “這不是信任的問題,而是這個事情隻有唯一一個解決辦法。”陳旭光迴答。


    “什麽辦法?”


    “你們隻需要做兩件事。一,遵守保密協議,別把事情鬧大。二,配合公司調查,證實張默欺騙塔瑞斯的事實。”


    “……”


    眾人沉默了片刻。


    “你就不擔心我們不答應嗎?”


    許哲試探性問道。


    “你是說迴去之後泄密嗎?這我完全不擔心,因為沒有實際的證據。沒有人會信你們,這一點塔瑞斯想做到輕而易舉。哦!說起這個,你們的手機備份資料也是通過船上的網絡上傳的吧?抱歉查閱了你們的私人信息,裏麵所有涉及公司敏感信息的內容都被攔截了。”


    陳旭光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


    “這麽玩是吧…”


    這讓我覺得反感又無奈。


    “至於第二件事,算是我個人的請求。集團似乎並沒有對張默進行追責的意思,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根據你們的描述,很明顯張默故意在集團和海島基地之間玩了貓膩。他很可能是故意導致病毒泄露的,決不能放任他把事情搞大。既是為了你們自己,也是為了華國的安全。”


    “若真是為了華國的安全,難道不是更應該和政府溝通嗎?”


    顏佳璐反駁道。


    “小姑娘,你猜我們為什麽要隱瞞這件事,因為它是違法的。你做了兩年的工作一直處於違法狀態,你知道吧?”


    陳旭光看著顏佳璐,眼神中透過一絲異樣。


    顏佳璐有些膽怯地看了眼陳旭光,不再說話。


    “如果華國政府知道了這件事,那諾大的塔瑞斯會在頃刻間倒塌,而且會直接引爆其它五家醫藥公司,相信我,第二天感染者就會如雨後春筍般在世界各地散播開。這不是恐嚇,這是我們無能為力的事實。”


    陳旭光言語間十分銳利,總讓人一陣膽寒。


    “我在塔瑞斯呆了12年了,”陳旭光平和地拿起麵前的茶杯抿上一口,“曾經我也和你一樣,隻在乎是非對錯。但是後來明白了,世界不斷改變,但我們永遠身在局中,看不清本質。很多時候,人們隻在乎結果,過程並不重要。”


    李明哲眼見氣氛不對,也出來打個圓場。


    “沒人要舉報塔瑞斯,這種損人不利己,還注定失敗的行為,這幫孩子又不傻!”


    李明哲笑著拍了拍陳旭光的肩頭。


    “這是當然!這個項目成立以來,還從來沒有人泄露過塔瑞斯的秘密,今天自然也不會發生,所以我救你們出來毫無負擔。”


    陳旭光似笑非笑道。


    我倒覺得他這話有點像是恐嚇。


    不過這個不重要,正如陳旭光所說,塔瑞斯樹大根深,我們沒有證據根本不可能撼動。


    顏佳璐此前倒是存了數據在u盤裏,不過在方艙基地那會,隨身物品都不被允許帶入。而且手機內上傳到雲端的數據也被公司截胡了。


    “今天先這樣吧!”陳旭光看了眼手表,“今天船隊會抵達海島,我也是接受了公司的派遣。你們七個孩子,迴到靜江後,自然會有人對接。放心,他們不會為難你們。估計會對你們進行簡單的調查,後麵你們就先帶薪休假吧!此外還有額外的精神補償費用。等我迴到靜江後,公司會再次啟動海島調查會議,還希望各位到時候能如實透露真相就行。”


    說完,陳旭光與我們幾人分別握了握手,便起身離去。


    “好啊…好啊…”李有康悠閑地躺在椅子上,“帶薪休假加封口費,果然是禍福相依啊!老子勇闖孤島,智鬥感染者,這些都是咱應得的!”


    陳旭光離開後,鬣狗號繼續向靜江市港口方向駛去。


    此刻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麽鬣狗號當初為什麽限定我們七天內必須拿到樣品和數據了。


    因為君合製藥的船隊絕不會冒險上島,隻能嚐試聯係我們去做這件事。但不論失敗還是成功,7天後的今天,總部的人一定會來清理海島。


    這將又會是一場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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