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霧氣仿佛要將女孩拖入無盡的深淵當中,女孩尖叫著,努力踢打著,直到......


    --猛地從夢中醒來,少女的心任然在急速的跳個不停。又是這個可怕的噩夢。從三歲那年起,這反複出現的夢就殘忍的折磨著她。可少女總有一種預感:夢裏隱藏著秘密,這個秘密與他記憶的一部分緊密相關。可她怎麽也想不起來。


    皇家的書庫中,不僅收藏著來自各地的珍貴藏書,還存放著許多名家的字畫卷軸,管理書庫的,是那些因罪廢入掖庭的女婢們,名叫婉兒的少女就是其中一員。


    她的祖父本來是前代皇帝的臣子,被派給廢太子做為太傅。但沒有想到的是老來卷入廢太子的謀反案,連累了家人。男子被發配充軍,女子進入宮廷為奴。入宮時少女年僅四歲。而今很多年過去,親人們相繼離去,隻剩孤苦的少女慢慢成長。即使在書庫裏幹著繁重的活計,但她也在每日裏練習書法。這是身為書法名家的祖父傳承給他的唯一的紀念。


    聖後武則天的壽辰來臨時,有人推薦了一位絕世的大畫師,為武則天描繪真容。因為聖後事務繁忙,便命畫師住進宮中的書庫,方便繪畫。於是大師一半的時間伴駕寫生,一半的時間就埋首在書庫中作畫,書庫中的女官指派心靈手巧的上官婉兒協助畫師。


    大畫師是個學識淵博,幽默有趣的人,走過許多山山水水。它不僅人像畫的惟妙惟肖,但凡見過的風景,路上遇到的趣事,都能輕輕鬆鬆的兩三筆就勾勒出來。令上官婉兒非常羨慕:她自從四歲那年起,就再也沒有出過宮。從畫師的筆下,上官婉兒見識到外麵的世界是多麽的有趣。


    “如果沒有見過外麵的大千世界,沒有見過人間的喜怒哀樂,筆下描繪出來的事物就徒有其表。繪畫如此,寫字也是如此。沒錯,說的就是你這筆字。”


    麵對大畫師的評價,上官婉兒頗為不服。可大畫師沉浸在自我的藝術世界裏,仍然一個人喋喋不休道:“你學的是上官體吧。從前上官大人的字,也可稱得上是一絕。那位大人據說性情敦厚,所以寫的字也圓潤飽滿,一派盛世氣象。你學了,又學不像,看,這裏猶猶豫豫的,脫泥帶水的,就算是我是一個畫師,也能看出來一些毛病出來,少了些什麽的樣子。,哇,別......千萬別哭啊。小丫頭少點見識不也正常......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上官婉兒突然猛地站起來,驚得大畫師倒退了兩步,可她卻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多謝師傅指點,婉兒有一事鬱結在心中,每每下筆,才會猶豫不決。”


    她向大畫師講了自己的噩夢。


    大畫師想了想說道:“這個夢裏,牡丹花出現的時候,你自己在做什麽?”


    上官婉兒不知道大畫師是什麽意思,不解的搖了搖頭。


    大畫師說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書庫裏麵沒有種植牡丹花,但你卻時常夢到。那麽,或許你常常想做一件事,夢到這件事的時候才會出現牡丹。”


    上官婉兒使勁的迴憶之前在夢中的場景,對大畫師說道:“我記得,我那個時候在臨帖。”


    “臨什麽貼?”大畫師追問道。


    上官婉兒苦惱的搖了搖頭,她總是反複的書寫著一張紙,卻似乎永遠也寫不完,下一個夢裏又重新開始。夜有所夢,日有所思。如今即使在白天裏臨帖寫字,也會想起這件事,所以下筆才會猶豫。


    “我也想知道,夢裏的自己在臨什麽貼,也許找到那張貼,就能破解這個噩夢,但這些年,我臨遍了書庫當中所有的天下名家,還有祖父所有的書貼,仍然得不到答案。”


    大畫師思考良久,對上官婉兒說道:“我是個畫師,隨手便能畫出各種山水人物,這些都來自我平時的所見所思,也可以說,我畫的乃是我自己的記憶。書畫當中總有些相通的道理。雖然我也猜不透這噩夢是何等含義,但你必須背負它前行,總有一天,你會完成這張書貼。”


    大畫師為武則天畫完真容後,便出宮離去。可婉兒不停的思索著大畫師的指點,如果自己要臨的書貼,連書庫當中都沒有,又會在哪裏呢?


    “如果沒有見過大千世界,沒有見過人間的喜怒哀樂......”連宮裏都沒有的話,那麽一定隱藏在大千世界之中吧。


    不久,武則天便收到了一封來自掖庭宮奴誠懇的上書:“我願作陛下的耳目,去看,去聽......市井之間,長亭之畔......應當有聖後想看而未看過的風景,而我會全部書寫下來...”這封信觸動了聖後。在秘密的召見上官婉兒後,上官婉兒如願以償。它可以作為聖後的耳目,以男子的裝扮出入宮廷和長安城,去尋找自己想要臨寫的書貼了。


    這一年春日,到了長安城牡丹花盛開的季節,教坊的舞姬精心準備了舞蹈,在曲江之畔獻藝,這場盛事吸引了長安城幾乎所有的目光。而才華出眾的上官婉兒,則奉命為才子們獻上的牡丹詩評閱高下。整個長安城的才子們都來賞花獻詩,隻有寫出最卓越詩歌的人,才能得到聖後的接見。


    就是這一天,上官婉兒登在高高的樓上,看到了矗立於怒放的牡丹花海種,那讓人恐懼不已的身影。在夢裏,那隻手上開出妖豔的牡丹,要奪走她的生命,以及她的親人們的生命。


    但與噩夢裏哭泣的女孩不同,上官婉兒拽緊了手中的筆。


    “祖父啊,在那個人麵前,我隻是個弱小的女孩。但弱小的女孩不會永遠弱小。她會因書法和筆墨而成長為強大的女性。”


    又過了些日子,大理寺新官上任頭一天的狄仁傑狄大人,接到了冤案的上訴。上訴者乃是罪臣之後上官婉兒,少女終於完成了她夢中反複撰寫的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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