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挺緊張起來,“羅老,怎麽了?有什麽不妥?”


    人世間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先給失望中的人希望,再讓他絕望。


    “這銀針是誰布下的?”


    羅老因為太過激動,聲音變得尖細起來。


    周挺臉色一變,難道這銀針有問題?


    他眉頭一皺,馬上有了決斷。


    “羅老,還是先救趙長官吧!”


    “銀針的事情,都是我的主意。”


    “要是有什麽問題,都是我擅作主張,我願意接受處分。”


    周挺巴拉巴拉說了一通。


    主動將責任攬過去。


    倒是讓季平安高看一眼。


    不過羅老卻是一臉懵逼。


    他深吸一口氣,讓醫療團隊行動起來,先給趙千羽做個全麵檢查。


    安排好一切,這才給了周挺一個大逼兜子。


    周挺被這一下子給打懵逼了。


    “羅老,我犯了錯,願意接受處分,甚至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你不可以濫用私刑。”


    羅老被這貨逗笑了。


    “老子問你,你如實迴答。”


    “您講。”


    “銀針真是你的主意?”


    “這個……”周挺的目光下意識瞟向季平安。


    “不是老頭子瞧不起你。”羅老搖搖頭,“你這個四肢發達的夯貨,想把銀針紮進肉裏,都做不到吧!”


    “……”周挺不得不佩服對方目光如炬。


    羅老續道:“而且,這每一根銀針都落在穴位上,你隨便說一個穴位的名稱我來聽聽?”


    “我……”周挺卡殼。


    就這麽一會兒,趙千羽渾身連接上了儀器。


    生命體征一目了然。


    同時,還有各種先進設備,探測掃描趙千羽身體內部的情況。


    羅老的目光也被吸引過去。


    “羅老,初步檢查結果出來了。”


    戰部醫療隊長滿臉疑惑。


    “趙長官他傷得極重。”


    “胸骨肋骨全部折斷。”


    “心髒被壓迫,肺葉被刺穿,肝部也有損傷,甚至是胃部都被骨刺紮出一個孔洞來。”


    “小趙受苦了。”羅老心疼的點點頭,“不過我看心率、血壓和血氧飽和度都還行嘛!”


    “這也是正是學生疑惑的地方。”


    醫療隊長以學生自居,這都有些高攀了。


    他是戰部醫院的外科主任牛翔,而現任院長也隻是羅老的記名弟子。


    “按說,受了這麽重的傷,人不可能活著。”


    “那是你見識太少。”


    羅老眯起眼睛,露出緬懷的神情,“這世上,總有一些超卓之人,稱為天選之子也不為過,他們的手段,我們很難理解和接受。”


    趙千羽身上幾根銀針讓他想起一個故人。


    “羅老,您太誇張了吧!總得尊重科學呀!”


    “牛翔,記住老頭子一句話,你不能理解和接受的,未必就不是科學。”


    羅老突然正色道:“而且,咱們國家擁有上下五千年的曆史,科學才誕生幾年?”


    牛翔皺眉道:“羅老,難道您說的是中醫?那啥,咱們都主攻西醫,但我從來不貶低中醫,不過我認為,中醫在治療基礎病方麵,多少有點效果,至於這種嚴重的創傷……”


    “安排轉移吧!讓市醫院做好準備。”


    羅老不耐煩地打斷牛翔,然後鄭重其事道:“那幾根銀針不能動。”


    “是。”


    牛翔雖然不以為然,卻還是服從了命令。


    這邊,羅老再度來到周挺麵前。


    “小周啊!”他和顏悅色道:“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幾根銀針是誰下的嗎?”


    “羅老,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先要給我保證,一切責任都由我承擔。”


    “嗬嗬,你倒是講義氣,不過要是沒有責任隻有嘉獎呢?”


    “羅老當真?”周挺笑了,“您可是德高望重之人,一個唾沫一個釘。”


    說完,就將季平安推到麵前。


    “今天要不是這位季兄弟,趙長官早就沒了。”


    周挺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角。


    “當時我們飛機被閃電擊中掉進稻田……”


    “打住打住。”


    羅老趕緊擺手打斷,“我暫時沒工夫聽這些,看來銀針是這位秀氣的小兄弟下的?”


    “是的,羅老。”季平安不卑不亢。


    “你懂中醫?”


    “皮毛。”


    “師承……”


    “自學。”


    “知道小趙身份?”


    “看到軍銜了,是位將星。”


    “既然知道,那你一個自學了點皮毛的,就敢隨便下針?”


    羅老說話時,步步逼近。


    久居高位的他,身懷強大威壓。


    這股壓力,直接作用在季平安身上。


    “羅老!”周挺看不下去了,當即擋在季平安麵前,“都說了,要問責衝我來,別的不說,我隻知道一點,今晚沒有季兄弟,趙長官肯定早就涼了。”


    羅老突然微微一笑,那股威壓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看著季平安的老眼中,帶著一抹欣賞。


    要知道,在他發怒的時候,戰部的那些軍團長都是大氣不敢喘的。


    但麵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居然能夠頂住他的壓力。


    “為什麽那麽做?”他繼續問道。


    “救人,為了讓他活下去。”


    “你覺的你行?”


    “我不覺得,但總不能什麽都不做,他撐不到你們來的。”


    “你下針的原理呢?”


    “感覺。”


    在趙千羽救迴來之前,季平安自然不能透露自己醫術的師承。


    這麽大的人物,若是嘎了,難免會牽連到許叔叔。


    但聽到這話,羅老幾乎要吐血。


    “跟我一起走!”


    “你在命令我?我又不是你的兵。”


    言外之意,就是對方沒有資格。


    “你……”羅老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難不成還要自己一個八十歲的老頭子求他?


    “季兄弟,給我個麵子。”


    周挺出來打圓場,“趙長官到了醫院,說不定還需要你出力,我都說了,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


    “我不稀罕。”


    “來人,綁了!”羅老瞪著眼睛下令。


    馬上有士兵拿著繩索過來。


    季平安眯起眼睛,握起拳頭。


    “我看誰敢!”


    周挺擋在前麵吼道,然後生氣地等著羅老,“季兄弟幫了我們,我不允許你們這麽對待他!”


    拿著繩子的士兵看了眼羅老,一臉為難。


    羅老為難了。


    他想將季平安帶在身邊,這樣心裏踏實些。


    但強行綁走,這的確有點仗勢欺人。


    求他又拉不下老臉。


    就在這時,牛翔驚慌失措的跑進來。


    “羅老,救命啊,趙長官不行了。”


    “胡說!剛不是還好好的,是不是你們動作太大?”


    “沒有啊!我們都是專業的。”牛翔眼神有些閃躲。


    “那就是你動了銀針!”羅老吼道。


    牛翔連退三步,“羅老,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衣服不小心掛掉一根,就在天突穴的位置,我都給插迴……”


    話音未落,一道清風掠過。


    眾人目瞪口呆。


    上一秒還在旁邊的季平安,此刻已經鑽進直升機。


    幾人忙不迭跟上。


    “住手!”


    還沒到艙門口,就聽到季平安的怒吼,“除非想要直接送走他!”


    這時,羅老、牛翔、周挺紛紛登機。


    “亂彈琴!”


    羅老看到有人拿著電擊板,準備急救,也是氣歪了嘴。


    趙千羽胸膛裏一塌糊塗。


    要這麽來幾下,那還不如直接送去火葬場。


    “羅老,可是……”


    拿著電擊板的軍醫也很委屈,他不是沒有常識。


    但趙千羽生命體征一瀉千裏,他總不能什麽都不做,看著對方心跳停止吧!


    可是,他發現,羅老根本沒有理他,一雙眼瞪得老大。


    順著羅老的視線,他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那個秀氣的年輕人手裏捏著一根銀針,顯然是從趙千羽天突穴拔出來的。


    可是,此時那根銀針在秀氣親年手中不斷震顫,仿佛通了電流一樣。


    緊接著,銀針落下。


    幾乎同時,心跳恢複,血壓迴升。


    一時間,機艙裏隻剩下心電監測儀“滴滴滴”的聲音。


    不論是羅老、周挺、牛翔,還是醫療隊的其他人,全都傻了。


    整整過了一分鍾。


    “季兄弟,你太帥了!”


    這種沉默被周挺打破,“從今以後,老周我牆都不服就服你!”


    前麵他沒有看到季平安下針的過程,沒想到紮根針,都這麽有看頭,像武俠片。


    牛翔老臉通紅。


    之前還質疑人家來著,現在一張臉都被打腫了。


    羅老長唿一口氣,看向季平安的目光中,欣賞與喜歡幾乎要流淌出來。


    “牛主任,現在怎麽說?”他打趣牛翔。


    “羅老,快別說了,還是您目光如炬,見識如海。”


    說完,他來到季平安麵前,深深鞠了一躬,“小兄弟,您是高人啊!我差點釀成大錯,是你又一次救了趙長官,同時也救了我,以後但凡用得著的地方,我牛翔絕無二話。”


    “好說。”


    季平安點點頭,他從來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羅老,還綁我麽?”


    季平安哪壺不開提哪壺。


    羅老也有些難為情。


    “小夥子,是老頭子唐突了,要不老頭子求求你,犧牲寶貴時間,陪我們走一趟。”


    眼看著羅老就要鞠躬,季平安忙不迭上前扶住。


    “不敢當,您不是折我的壽嘛!我答應你就是。”


    羅老突然玩心大起,使勁彎腰。


    結果,季平安一雙手臂堅若磐石紋絲不動。


    羅老再次驚呆。


    他練了一輩子五禽戲,力氣比很多壯漢都要大。


    麵前這小子到底還有多少本事?


    “出發。”


    隨著他一聲令下,直升機緩緩升空。


    老太太衝著季平安擺擺手,讓孫子放心走。


    等到小院恢複冷清,老太太方才喃喃自語。


    “小許啊,阿姨謝謝你。”


    ……


    “外公,不要走!”


    市公安局家屬院。


    何淩欣大叫一聲,從床上坐起,大口喘著氣,臉上還殘留著濃濃的懼意。


    “啪嗒”一聲,頂燈亮起。


    披著睡衣的趙婭走進來,在床邊坐下。


    “丫頭,咋迴事,做噩夢了?”


    “嗯嗯。”何淩欣忍不住想哭。


    “哎吆!”


    趙婭哭笑不得,將閨女摟在懷裏,“這都多大人了,還能被噩夢嚇哭?”


    “要不給媽媽說說。”


    何淩欣一個勁兒搖頭。


    她可是聽說過一句話:好的不靈壞的靈。


    她怎麽能告訴母親,自己在夢裏看到外公渾身是血,來跟她告別。


    如果噩夢成真了要怎麽辦!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


    趙婭寵溺的問道:“還怕嗎?”


    “嗯嗯。”


    “那媽媽陪你睡?”


    “好。不過媽媽,你平時不是睡得很死,雷打不動的。”


    趙婭眉頭微皺,“也說不上來,就是有種心悸的感覺,難道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何淩欣慢慢瞪大眼睛。


    不會吧!


    難道連媽媽也有感應?


    不不不,隻是夢,絕對不可能!


    叮鈴鈴……


    “啊!”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又將何淩欣嚇了一跳。


    “是你舅,這小子這麽晚打電話幹什麽?”


    趙婭苦笑,一邊安撫女兒,一邊接通了打開免提:“勇智,你最好有重要的事,知不知道,你寶貝外甥女都被嚇到了。”


    “姐……”趙勇智聲帶哽咽,“爸出事了!”


    啪嗒。


    趙婭手機脫手,跌落在地板上。


    何淩欣神情惶恐,頭皮發麻。


    “姐,姐,你在聽嗎?”


    趙勇智在那邊大叫。


    何淩欣跳下床,一把撿起手機。


    “舅舅,我是欣欣,快告訴我,外公到底怎麽了……”


    說到最後,她已經泣不成聲。


    原來,那不是無緣無故的夢。


    那是至親之人的心靈感應啊!


    “欣欣不哭,還有姐,你們先不要太擔心。父親目前還活著,隻是情況相當兇險。”


    趙勇智說:“我們醫院剛剛接到通知,要全力接診一名危重傷者,我才知道竟是咱爸!”


    “欣欣,去醫院,快,咱們去醫院。”


    還穿著睡衣的趙婭,就不顧一切往外跑。


    “冷靜點。”


    何大友打開進戶門,看到妻女的表情,麵色凝重道:“看來你們已經知道了,我也是剛接到通知,你們別急,人還沒到醫院,收拾一下再過去,來得及。”


    說完,家門都沒進,轉身就走。


    “爸,你不一起嗎?”


    何淩欣問了一句。


    “戰部和省裏的大佬都要過來,我必須保證交通順暢。”


    何大友迴過頭來解釋,“忙完了,我直接去醫院。”


    “不要太擔心,開車慢點。”


    最後還不忘叮囑一句。


    ……


    醫療直升機,類似小型運輸機,屁股後麵的蓋板可以打開落下。


    當趙千羽被推下去的一刻。


    季平安也在一旁護著。


    一大幫白大褂、白襯衣圍了上來,當然不乏身著戎裝的鐵血軍人。


    “外公!”


    突然一個女孩大叫一聲,擠進人群,擠開季平安,抓著擔架嚎啕大哭。


    “外公,你這是怎麽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欣欣啊!”


    季平安先是微微一愣,繼而略略偏頭,就對上了何淩欣那雙通紅的淚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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