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用石頭來詮釋時光的城市,你若來這裏尋找柔美,那想必是來錯了地方,至於你要的浪漫,還是看看羅馬假日罷了。


    日暮下的語雪小姐用脖子上那架單反相機記錄著餘暉中滄桑與厚重交織的羅馬鬥獸場,這不是她頭一次來過這裏,在英國留學期間整個歐洲幾乎都走過了,這裏自然不會錯過,可頭一次是以這樣的心情,心境去仰望,而不是審視一段相對於有限的生命而言無限的時光。


    我不需要尋找柔美,因為柔美就在背光的一側;我也不需要浪漫,因為浪漫就在轉身之間。


    摘掉潘神的麵具,換上了夏夜之那張年輕學生臉的他如是說。


    淺藍色的意大利學院派襯衫,修身的休閑褲,卡其色牛皮靴,拎著小牛皮夾克搭在肩上,穿著前世最愛的行頭,這樣一個鍍著無暇餘暉青年小子被鎖在了相機了。


    語雪小姐看看相機裏的人,滿意地笑笑說,你不要柔美,不要浪漫,來羅馬為什麽?


    為了我的愛情!夏夜之斬釘截鐵的迴答。


    我沒有想要自作多情地將自己理解為你的愛情,如果我不小心地理解對了,那我想說的是,我隻是你這次旅程的搭夥人而已,無足輕重。


    夏夜之無所謂地聳聳肩道,天色將晚,我親愛的語雪妹妹,早點吃完飯休息!


    下了飛機。夏夜之先讓安已然打計程車將行李拉到他們在台伯河岸租下的公寓,夕陽下的美景是語雪小姐的最愛,自然陪她一路走來一路留下足跡。在語雪的堅持下。兩人決定坐公車返迴。可語雪在報亭內買票的時候,愕然發現口袋裏的錢竟然不翼而飛,看夏夜之,夏夜之隻是笑。


    在陌生的城市,選擇魚龍混雜的公交車車站,難道不需要付出些許代價?


    可你為什麽不提醒我,我不信你沒看到!


    那個人手腳利落。又有同夥相助,我去追他。必然留下你,如果你丟了,豈是那點點零錢能找迴來的,而且別忘了你我隻是旅客。僅僅是平凡的東方旅客,我麵對地痞流氓應該是弱者吧,默默承受就好。


    你很可惡!


    夏夜之最後掏錢買票,沒有讓語雪去取錢夾。語雪嘴上說夏夜之可惡,但在魁梧的歐洲男人和壯碩女人組合成的擁擠人流中聽話地站在夏夜之為她鑄成的安全領地裏,感受著他前胸貼著自己後背那似有似無的心跳,語雪心跳微微加速,卻裝作懵懂不知地望著公車前來的方向。


    風悄悄吹過,撩起她的發絲一縷縷掃過夏夜之的臉龐。車站旁的還未徹底點亮的高壓鈉燈散發著昏黃的光線。照著她一隅露在黑緞外凝脂白玉的耳尖,夏夜之有意無意地用上唇新萌生的胡茬搔了搔她,語雪驚得將臉扭到與他保持一致的角度。不敢再看道路兩邊。


    “你臉上的傷好了?”


    “為什麽這麽問呀!”夏夜之摸摸已經脫落的痂,好奇道。自從攀上涅槃境界之後,身上的傷痕恢複的特別快,就算現在身體成了這副不中用的廢棄品,但恢複能力卻沒有蛻化多少,語雪買的藥甚至都沒拆開。


    “因為我現在很想轉過身給你一耳光!”咬著牙的語雪。也不知道扭頭看她的一個金發碧眼青年能不能聽懂中文,所以含糊地吐出這麽一句話。“虛偽的哥哥,你還是給我小心點吧!”


    夏夜之訕訕一笑,顧左右而言他道:“你看過羅馬假日麽?”


    語雪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似早熟悉他的伎倆,冷淡道:“沒!”


    “羅馬假日講的是一個公主和一個記者的故事,公主到羅馬訪問,煩悶之餘溜出大使館消遣,結識了落魄的記者,記者的好心成了她們緣分的開始,但後來記者知道了公主的身份,在曝光公主照片可得到不菲利益和名譽的機會麵前從搖擺到堅定再到對公主情根深種最後為了保護公主無私奉獻最後贏得了公主的信任和垂青!”


    這部電影的內容並不需要迴想,因為並不遙遠,畢竟在去年那個不遠的夏天,小妖精學姐留給他的那箱不忍在畢業拍賣會賣掉的珍藏品裏有這部電影,一個餘暉遍灑,夏風和煦的日暮,在江大南門外留著小妖精味道的房間裏他靜靜看完,那是他第一次看,卻有種執果索因的感覺。


    語雪微微側臉,道:“可故事的最後,公主並沒有和記者在一起,因為種種原因離開了!”


    “恩,是的,公主最後體會到了自己的責任,不能因私廢公……原來你看過!”


    “沒有,以前沒有時間,後來沒有心思!我隻是覺得故事的思路大抵如此,如果公主和記者在一起了,那麽這個故事也不應該叫做羅馬假日了,既然是假日,就會有結束的一天,僅僅是一段美好的迴憶吧……”


    意興漸漸闌珊,聲音越發嚅囁,眼波閃耀的光弧裏印著的不是繁花似錦,而是似水流年,這一行,之於她,或許也頂多是一段美好的假日。


    “其實,我想講給你的不是這個電影。二十多年前,奧黛麗葬禮我路過了,聽到她的丈夫講了一些我不懂的事情,所以十多年前,派克去世的消息傳來,我放下所有的事去了,我可仍舊不明白是什麽讓兩個明明心心相惜的人寧可相忘於江湖,也不相濡以沫,在白駒過隙的流年裏天涯海角羈絆一生,我覺得派克是寬厚的,奧黛麗是典雅,懵懵懂懂中走過許多年,也一直認為是對的,可在冬天的東江,我似乎明白了,小雪,是你讓我明白的,故事終究是故事,而現實才是現實!”


    “嗬!”長長吸了一口氣,語雪笑了,沒有譏誚,沒有自嘲,她感激,暖意溢滿心扉,可她畢竟也不是二十歲清高而無畏的語雪了,“就像你說的,故事終究是故事,現實才是現實,麵對可能隨時結束的流年,你也執意要抓住最後的尾巴,而不讓你在意的人安息?所以你也……寧願讓她在不舍和悵然中陪你強顏歡笑,而忐忑度日嗎?能告訴我……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


    “語雪……”


    或許是身旁那個金發碧眼的青年帥哥誤會了語雪笑得意義,所以在幾個同伴擠眉弄眼中也朝語雪報以微笑,站在兩人之間的肥胖女人也許因為冬天事業的事情心情不佳,厭煩地瞪了眼青年,故意用身體擋住漂亮的東方女孩。


    等車的每個人各懷心思,言笑,惆悵,與時令,節氣無關。


    夏夜之抖了抖衣服,看著公車閃爍著黃燈從街角駛來,堅定道:“因為我確信站在我麵前讓我眷戀的這個女孩,不是在寒山寺與我在許願池前投硬幣的女哲學家林小姐,而是十幾年前為了一個香草甜筒與我爭鋒相對的小雪,無論你失望還是希望,抱怨還是體諒,在我眼裏你都是流年裏陪我最久的那個姑娘,所以我要你在我的世界裏安身立命,繁花似錦!”


    她笑,還是笑。


    笑得澄澄澈澈,笑得溫溫暖暖。


    在炙手可熱的明星手捧玫瑰,舉世皆知地表白前,她笑過;在才華橫溢被人眾星捧月的才子追求下,她笑過;在追著她影子跑遍半個歐洲半個中國的富家公子狂熱中,她笑過;在幾乎要湊合的陸公子的港灣裏,她還是笑;就算在懂她明白她的潘神哥哥的情愫裏,她還是笑著,可又有幾人能知道她的笑不在臉上,都在眼睛裏。看到就看到了,看不到永遠看不到。


    夏夜之也笑,將小夾克裹在她的單薄的身上,“風有點涼,別感冒了!”


    “囉嗦,知道!”


    長大了的小雪不再是頑劣的小姑娘,卻仍舊可以在這個大叔麵前任性一些,叛逆一些。


    “都是因為你,車走了!”望著暮色裏消失在教堂陰影裏的巴士,語雪抱怨。


    腦袋被夏夜之揉了揉,語雪嘟起嘴,“你頭一次跟女孩子見麵,就這樣啊!”


    “我怎麽覺得都好多年了!”


    看著又一輛人少的公車相繼趕到,夏夜之壞笑,“你又怎知什麽時候峰迴路轉呢,不用報任何期望,做最勇敢的努力就行啊!其餘交給我,我們走……”


    語雪冰涼的手忽然一暖,猛然就被從台階上拽下去,夏夜之走得很快,她走幾步就會被帶著小跑兩步,才能跟得上,語雪試著掙了下,沒有掙脫,隻是抓著身上的夾克不要掉了,以及看著霓虹下的影子被拖得很長,直到身後的車門關上,語雪抽出多半手指,隻剩下纖細卻因多年執畫筆的原因關節內側磨出堅硬死皮的食指勾著夏夜之的四根手指。


    深深吐了口氣,語雪揮著手在耳邊扇了扇,似要趕走臉頰上緋紅的溫度。


    “好吧,我答應你香草甜筒的約定,我賭了!”


    夏夜之挑挑眉,倏然甩臉,將她往身邊拉了拉,臉頰挨著她發燙的耳尖,垂臉道:“賭注呢?”


    語雪躲著他,不讓她看自己此刻內容豐富的容顏。


    “讓你從此以後的每天都不可能再有忘記我的機會!”


    街道兩旁穿透車窗的霓虹在她臉上劃出一道道的斑斕,用僅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她如是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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