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離開了書房,站在書房外無聲地歎息,若是換作以前她或許會選擇毫不猶豫地答應下這門婚事,然而如今她竟然會猶豫。


    明明心裏已經認定了沈蘇瑾就是夜隱,嫁給他就可以了卻自己多年的夙願,那時候她的心裏會那麽抵觸。


    “沈蘇瑾,夜隱……”她隻用一個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自顧自念著。


    她緩步走向秦如月所在的院子,今夜是小姐的大喜之日,她本不應該再去打擾,然而她想去看看畢竟是第一次還是有些擔心。


    才離開書房不多遠,她拐進了園子,角落的陰影裏突然伸出一雙手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誰!”她一驚。


    “漓兒。”是熟悉的聲音,她下意識不再掙紮,貝齒咬著朱唇,是他。


    “對不起。我現在才能用那樣的身份來見你。”他靠在她的肩膀上低聲喃喃,很是疲憊,“風陵閣裏麵眼線太多,我隻有這樣一次短暫的機會。讓我靠一會兒,我好累。”


    他的身上有一些酒氣,很顯然是知道她被沈初沉叫去之後,從後院迴來就在這裏等著。


    她不動就讓他這樣靠著,才要說話,卻聽得她肩上一聲一聲綿長的唿吸聲,意識到他竟這樣靠著睡著了。


    就這樣睡著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沒有防備心的他,此時看上去就像一個疲憊至極的孩子。想要扶著他迴他的院子,一時又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個院子。


    要不就先讓他迴自己房裏過一夜,她扶著沈蘇瑾一步步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沈長風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院子裏麵空無一人,隻有房間的屋子亮著燈,微有些氤氳。


    他輕聲歎了一口氣,慢步上前,不知為何並沒有想要進屋,走到一半,止住了腳步,轉身離去。


    秦如月一個人坐在屋子的榻上,四周都是沈長風的氣息,她等得有些困頓,雖不知現在是什麽時辰,想來後院的宴會也差不多結束了。


    她依照之前示禮婆婆所言,沒有掀下蓋頭,婆婆說這是隻有丈夫才能掀下,方才吉利,可是她坐在這裏已是許久,為何沈長風還沒有來。


    還是她太心急了,還是再等些時候。


    沈長風獨自出了風陵閣,街上的酒肆基本已是關門,打更的更夫都已經開始上街,他隻想尋一個地方喝酒,走著走著便到了三江的花街。


    這些地方始終都是花紅酒綠之地,反而少了許多在風陵閣之中的約束,他看著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雖說都是一些庸脂俗粉,但總歸多是無心之人。


    青樓之所,皆是沉淪之人,夜深人靜之時這裏也依舊燈火通明,不斷的有姑娘在外麵招攬客人。


    “呀,這不是風陵閣的大公子,快裏麵請。”


    這三江城裏何人不知這風陵閣的大公子,往日裏雖然偶爾得見,然近看眉宇之間的英氣更盛,本就為三江城的世家小姐所傾慕,而且今日還是他的大喜之日,此時卻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滿臉殷勤迎上來的老鴇,再四周掃了一眼那些正媚眼看著自己的女人,抿唇笑著道。


    “來幾個漂亮的姑娘,再來幾壇好酒。”他吩咐道,順手就攬過一個靠近自己的姑娘。


    “來,快請大公子上樓,將蓉兒叫出來。”老鴇忙不迭地讓人去叫樓裏的頭牌,一麵讓人陪著沈長風去樓上的幽閣。


    二樓的幽閣布置得尤為靜謐,紅綢四散垂下,紅燭的微光搖曳著,他走進屋子,被一陣撲鼻而來的胭脂味聞得皺眉。


    “大公子快來坐啊。”


    他釋然了眉宇,現在無論做什麽都是無所謂的,喝這花酒也無所謂了。


    想起今日白瀟瀟的絕情,他心裏總是沒理由地刺痛,許是太在乎,心痛的感覺難以抹去,任憑身旁的花女給自己倒酒,一杯杯飲盡,以解心間憂愁。


    蓉兒推開門,緩步進來,聽聞風陵閣大公子來此消遣,她得了媽媽的唿喚便來陪酒,她素來妝容素雅,幾乎從不濃妝豔抹,正是這般素雅的妝點也在三江的花女之中常常拔得頭籌。


    她才進去一步,便看得出大公子並不是有心來這裏消遣,不過是來借酒消愁,早已過了酒肆閉門的時間,想要喝酒除了在府邸,也便隻有這裏了。


    “妹妹們且下去吧。”


    那些花女看了一眼蓉兒,再看了一眼沈長風,知道無法得罪蓉兒,隻好戀戀不舍地退下了。


    “大公子,這酒若是因愁而飲,隻會增添愁意幾分,可無消愁之用。”她走到沈長風身邊,將手裏的一壺酒倒入沈長風飲盡的杯中。


    “世人皆道一醉解千愁,殊不知舉杯消愁愁更愁。”他自嘲般地笑笑,抬眼看著蓉兒,一口喝光杯中的酒。


    “這是什麽酒?”他略略有了些醉意,這酒的味道有些清涼,涼如心脾。


    “這是妾身親自釀造的花酒,名為花間醉。”她柔聲說道。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嗬,果真是好酒。”他意猶未盡地念道。


    殊不知這花間醉是許多人千金難求,而麵對沈長風,蓉兒直接取了滿滿一壺,她微笑著,當初取酒命之時,便是想到了這首詩的意境。


    “公子倒是頗有些詩意,妾身的確將此酒取名於此詩句之中。”她微笑著,又替沈長風滿上,“妾身聽聞今夜本是大公子的大婚之日,怎還會來此?”


    沈長風聽得一頓,卻是苦笑一聲,錯失心愛之人又怎能瀟灑快活,這世間苦情之人方能明白這離愁之恨。


    見沈長風不願透露,蓉兒也是大致明白了。通常來青樓之人皆是尋歡作樂之輩,而他前來是為了逃避什麽不想麵對的東西。


    “公子不願說也罷。”她察言觀色,轉身再去讓人取花間醉來,“這花間醉今日公子願飲多少,妾身便取多少,公子盡興即好。”


    窗外隱隱傳來風刮窗紙的聲音,風起了,吹著雨絲落在房簷,窗欞之上,蓉兒取來一把琵琶,玉指撥弄著琵琶弦,一首憂淒之曲緩緩唱道。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靡室靡家,獫狁之故。


    不遑啟居,獫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沈長風聽著她的曲子,眼眸之中暗暗流動著一抹哀愁,詩經之中的《采薇》……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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