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支八千人的大軍,正浩浩蕩蕩走在這條孟遠正在走過的官道之上。


    八千人大軍,從頭到尾,一直排到了連綿十幾裏地。


    但奇怪的是,麵對這樣一支八千大軍,來來往往的人流,依然還是川流不息。


    究其原因,當然還是這支八千人的大軍,擺出了一副秋毫無犯,甚至紀律嚴明的架勢。


    不僅如此,他們甚至還嚴格地按照整個大軍,隻沿著官道一邊行軍的模式,給來往的百姓,在官道上留出了供他們自由穿行的一半道路。


    唐通,這位從崇禎七年任榆林守備開始做起,一路憑剿殺張獻忠戰功和少許的鑽營,不斷飛黃騰達做到宣化總兵、密雲總兵,並最終被封侯的一員明末大將。


    現在,雖然因為在最後一次堅守居庸關的任上,被監軍太監杜之秩賣關投降了李自成,而腹背受敵不得不跟著也投降了大順軍,但現在居然又能獨領一支近萬人的大軍出京,這對他來說,不啻又是一個天大的轉機。


    要知道,就像當初他率軍奉召勤王,成為唯一一支抵達京城的勤王之師,並被崇禎皇帝當場封為與吳三桂平起平坐的平西伯,賞黃金十錠,大軍四千白花花的官銀。


    這一次,他又是一枝獨秀,成為眾矢之的投降大順軍中的大明將領裏,第一個被李自成放心外派的大將,而且還是領八千人眾,獨立負責對吳三桂的招降之重任。


    能這麽快獲得闖王信任,未來可期啊!


    所以,他一出城,便嚴格按照李自成的軍令,在京畿重地方圓幾百裏地以內,所有大軍包括他自己的各大老營心腹和嫡係,一律不得再有任何擾民和劫掠行為。


    當然,對於家財萬貫的豪紳官吏,則是例外。


    但這個例外,同樣也是有章程的,對大員豪門的抄沒,隻能由李自成親自部署安排,其他人均不得擅自行動。


    對於這樣一道對整個劫掠成性的大順軍而言的古怪命令,幾乎所有人都保持了一種心照不宣的詭異沉默。


    要知道,在大順軍中赫赫有名,並且地位超然的李來亨、袁宗第、李過、高一功、郝搖旗等十好幾個大將,至今都還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的,真正康複怕是不知還要等到幾時哩。


    所以,自從這道奇怪的命令下達後,尤其是京城裏麵,現如今的每一個掌旅級別以上的將領,都在李自成帳下領了生死狀——


    誰的軍營士卒出現了擾民、劫掠特別是破壞京城建築事端的,一律不問緣由先行斬首示眾。


    有一天,唐通去皇宮辦事,半路上看到,權將軍劉宗敏帳下的一名百戶,因為失手砍到了一塊城磚,當即就被四處巡查的孩兒軍一刀砍下了頭顱。


    這要是放在以前,就憑劉宗敏大順軍第一大將威名,加上他的那副雷霆般的暴脾氣,怕是早就血洗張鼐的孩兒軍去了。


    其實,對於現在京城內外這種貌似漸漸萌芽出來的盛事景象,在唐通自己的心裏,還是十分喜歡,並願意時常看到的。


    畢竟,在大順軍入主中原以前,在唐通自己經曆過的幾座主政的州縣境內治下,他的名聲還是不錯的。


    就這樣走著、走著,也不知是真的有感而發,還是純粹為了拍一下唐通的馬屁,幾個帳中幕僚,忽然掃視著前後川流不息的百姓,撚須笑道:


    “將軍,你瞧過往的這些旅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在不停地看著咱們的大旗哩。”


    “不用說,他們一定是在看,大旗上的旗號,到底是哪家的將軍!”


    “嗬嗬,將軍,咱們可是當下第一支出京的大軍了,單是這份榮耀,怕是駱養性看了都得眼紅吧?”


    唐通笑了笑,心裏雖然也很是熨帖,但臉上並未表現出有任何喜色出來。


    他基本上是全憑自己的軍功爬上來的,而且從做榆林守備開始,就一直對治下百姓不錯,本身並非是什麽庸才,自然不會被什麽人的兩三句恭維話迷惑。


    說來也巧,恰在這時,他的中軍正好走到了孟遠的大車旁。


    而孟遠的大車,也正好要轉向拐到官道另一側的鄉間小道上去。


    兩下一交會,唐通的幾個侍衛,因為必須要時刻關注著四麵八方的動靜,所以左顧右盼中,幾雙警惕的目光,在車上一掃,不偏不倚,正好看到了袁貴妃和沈妃一左一右也正在車窗旁顧盼流離的兩雙眉目。


    幾個人頓時一呆,咕咚一聲,便紛紛開始咽著口水,眼睛再也離不開大車那左右兩扇小窗了。


    這也就是在李自成新令剛剛頒布,若是放在之前,這幾個人,怕是早就猴急地撲過來,不管不顧地也要撩開窗簾好好端詳一番的。


    感覺到幾雙目光的異樣,袁貴妃、沈妃慌了一下,定定神,急忙伸手將窗簾放了下來。


    “怎麽迴事?”


    看到拱衛在四周的侍衛莫名停下來,盯著一旁的一輛看上去並不怎麽華貴大車,直眉楞眼地看著,唐通不覺有些奇怪,於是踢了踢馬肚子,向這邊走了幾步。


    “將、將軍,這車裏的兩個嬌娘,美、美死了——”


    幾個侍衛,也不知是不是看傻了,一聽有人問話,想都沒想,脫口便將心裏話說了出來。


    唐通心裏一震,立刻反應過來,這輛看似普通的大車,裏麵不是坐著京城裏的大員大吏就是豪商富紳。


    現在,估計趁著闖王新令頒布的空擋,趕著往城外逃哩。


    想到若不是杜之秩害了自己,現在恐怕連他也會想這些逃亡的人一樣,而且自己本來也是世受皇恩,又何必為難這些過去的同僚們呢?


    於是,他兩眼一瞪,嗬斥了一聲道:


    “大膽,前些天孩兒軍砍人腦袋的事情,你們這麽快都忘記了嗎?”


    幾個侍衛一怔,不由得摸了摸脖子,手中韁繩頓時一抖,十幾匹戰馬,就從大車四周迴到了官道上。


    李拾柴緊繃的神經,也隨之鬆弛了下來。


    不過,他還沒喘口氣,就聽見縱馬走來的這個大官,忽然望著他笑著問了一句:


    “你家主人是在京為官還是為商?”


    啊——


    李拾柴到底還隻是一個從前單純封閉在軍營裏的火銃手,楞了一下,望著唐通,竟一時間不知如何接話。


    孟遠歎口氣,盯著唐通打量了兩眼,隨即接過他的話頭道:


    “我們是行腳商人,此去迴鄉省親,將軍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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