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台山並沒有馬上接腔,而是盯著遠處一路蜿蜒行軍中的那幾麵大旗,半晌,方才不動聲色道:


    “你給為夫交個底,你手下有多少兵,會篤定跟著你走的?”


    劉校堅馬上得意地豎起一個巴掌:


    “五十個,加上親兵,有七八十人。這是可以換命的兄弟,另外還有兩個百戶,是孩兒親手提拔上來的,到時曉以利害,總能再過來百多人吧。”


    劉台山不動聲色,點點頭又道:


    “不錯,將近兩百人,自保是有些把握了。那麽,你說的軍中幾個好兄弟,他們跟過來,又有多少人,而且,到時你們幾個到底誰聽誰的?”


    劉校堅楞了一下,心中默算道:


    “他們幾個人數要少些,但若真到那時,拉出去後,到底以誰為主,孩兒倒還未去想這個問題。”


    劉台山哼一聲,忽然扭頭瞪著他道:


    “好,這些且都略過不說,你們幾百號人馬拉出去,吃喝拉撒也不說,最終總要落腳在一處吧?再說白了,離開山海關和平西伯這個過去的故土和主家,你們的下一個主家,想好了嗎?”


    劉校堅怔了怔,忽然意識到真有這麽一天的話,裏麵還不知有多少他們還沒有想到的難題和問題,不知不覺,愣在了原地。


    半晌,他才像馬上就要做出決斷似的茫然道:


    “父親,降清孩兒是這輩子都做不出來的,那現在勢力最大的,就屬已經攻占了京師的闖賊。但闖賊,孩兒同樣也是不願降他的,那如今的亂世,還能有誰呢?”


    說著,他忽然搖頭又道:


    “南-京,隻有南-京了,可是平西伯一旦北去降清,人家一聽我是山海關出去的,且不說會不會打我,史可法、馬士英他們怕是第一個就不會容我們!”


    劉台山搖搖頭,忽然仰天長歎道:


    “平西伯說迴來,很快就會迴來。說不迴來,說不定十天半月也還是迴不來。”


    “總之,這世道已經徹底亂了套,我老劉家破立之間,就在你一念之間。無論如何,你要趕緊想個章程出來!”


    父子倆說著,隨即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然後雙雙扭臉向城下望去。


    幾乎是蝸牛般行進著,走了半天才遠遠地離開山海關城頭,城內也沒有一兵一卒出來,所有人倒是都都鬆了口氣。


    畢竟,關寧鐵騎的兇名,可不是一年兩年擺在麵前的。


    說不怕,那是假話。


    大隊人馬走過去了半天,孟遠帶著李拾柴,還遠遠的落在後麵,一步三迴頭地盯著山海關看。


    說老實話,他繞這麽一大圈子,刻意貼著這座雄關走上這麽一遭,就是想在山海關大決戰之前,看看關寧鐵騎到底是一個什麽樣子。


    誰知,山海關裏麵,居然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勤王的吳三桂,應該早就迴來了呀?


    孟遠坐在馬上,在心裏計算著:


    在崇禎皇帝連連飛詔之下——他率兵進關入衛京師,行抵豐潤(今屬河北),聞京師已破,崇禎帝朱由檢自縊,遂折返山海關——這段史事,應該是錯不了的。


    就算他搶在李自成前麵,將陳圓圓提前搶到手中,順帶好生羞辱了一番這個大賣國賊的老巢提督府。這麽大的消息,即便是李自成大軍封鎖,消息難傳,他總能聽到一些風聞吧?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到現在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實在是反常啊!


    嗯,也或許他現在沒有任何動靜,實在是還在滿清和李自成二者之間搖擺不定,等到山海關大決戰之際,他才露出本性。


    不過,這個時候,李自成派出來與他接洽的那個唐通,也應該早就到了山海關呀?


    莫非是多爾袞的突然大舉進關,一下子打亂了李自成的節奏,或者說唐通和他的八千大軍,已經與多爾袞的大軍前鋒懟上了……


    孟遠胡思亂想著,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來。


    其實,李自成之所以在對待山海關,尤其是吳三桂收降這件事上,與多爾袞的急切、果斷和老謀深算、目光遠大相比,始終都好像慢半拍,甚至一副心不在焉高高在上的心態。


    一方麵是因為客觀上,他剛剛奪取了整個京畿重地,千頭萬緒的確是抽不開身,加上本身山海關與京師相比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但另一方麵,也不能不說,除了有著李自成主觀上的驕兵思想和麻痹大意,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他才敢於隻派區區八千人就讓唐通這樣一個大明降將,去和威名赫赫的吳三桂及其他的關寧鐵騎潦草地接洽受降這麽大的事情。


    而這個最關重要的因素,就是李自成雖然是草寇,但畢竟在入京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前還是一代梟雄。所以,在拿下皇宮這個重要象征後,他便將曾經委以重任坐鎮中營的大將田見秀,連同他麾下的一萬二千人,全部派到了山海關北部一線。


    這一個調度,可以說是李自成在他從起兵追隨高迎祥,再到他自己奪取京師巔峰之筆,最後的一個神來之筆。


    此後,他便坐在武英殿的龍椅上,始終沉浸在自己的美夢裏,一路昏聵,臭棋不斷,直至將他自己和辛辛苦苦創下的農民軍,葬送在九宮山。


    隻是可惜,這個神來之筆,卻又被孟遠給截胡了——被他委以重任,甚至若不出意外,很可能會因此翻盤的田見秀,已經不是那個田見秀了。


    天要亡人,果然是常常毫無道理可講的啊!


    其實若迴頭看一下,李自成若是在奪取北-京-城後,隻要走對兩步棋,滿清入關和多爾袞的雄才大略,一樣在氣勢如虹的李自成和大順軍麵前還會化作一串美麗的泡影:


    其一,將此前浴血奮戰潑命攻城的大順軍各部,不要講什麽道理,迅速以鐵腕之令拉出城外駐紮。


    同時,不管大軍如何疲憊,也要分出另一支製將軍以上,而且不能是降將的萬人大軍,在山海關一線再加一把鎖,與田見秀已經形成北拒多爾袞、南防吳三桂勾連的絕好態勢,完成掎角之勢。


    其二,善待大明皇室,嚴禁官兵奸-淫-擄掠,胡作非為。同時,對所有鄉紳以上的王公貴族、文武百官,實施嚴加保護,並在一個時期內采取懷柔的綏靖政策。


    如此,滿清入關,最多還是一場大規模的打草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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