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連連拱手,答道:“烏大爺,小的怎麽敢騙您?去年,範家莊的人是說過,您老的酒錢每月來結一次。可如今,已經三個月沒結了,小店也不敢上門去討啊。”


    烏九斤滿臉通紅,狠狠罵道:“他娘的。你等著,老子去找他。”說完轉身就要走出去。


    掌櫃的連忙追出來,一邊說道:“烏大爺,不論如何,先結了這頓酒錢罷。”


    那夥計也湊了上去,大著膽子拖住烏九斤。


    烏九斤隻胳膊一甩,就將夥計掀翻地上,隨手解下九節鞭,罵道:“你娘的,找死麽?”


    夥計嚇得躺在地上,不敢說話。掌櫃的也不敢再攔了,隻將地上的夥計扶了起來。


    烏九斤卻也不走,愣了一會,忽然掃視眾酒客一眼,大聲問道:“喂,你們誰有銀子?先借老子一些。”


    看熱鬧的酒客們連忙迴過頭去,自顧吃喝起來,似乎都沒聽見。


    孔秀又瞪了端木銘心一眼,低聲說道:“不要多事。”


    烏九斤臉色沉了下來,盯著臨近桌上一個偷笑不已的酒客,抬手便要將九節鞭揮過去。


    端木銘心猛地站了起來,大聲招唿道:“烏九斤,我借你銀子。”


    烏九斤轉過頭來,怔了一下,似乎記不得端木銘心了,問道:“小子,你認得我?”


    孔秀無可奈何,白了端木銘心一眼,暗自凝神戒備。


    端木銘心“哈哈”一笑,說道:“當然認得。你出生的時候有九斤重,所以你娘就叫烏九斤。”


    話剛說完,旁邊就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卻又不敢太放肆。


    烏九斤絲毫不在意,也“哈哈”大笑出來,說道:“不錯,不錯。既然認得,你快借我些銀子。”接著衝到端木銘心身前,隻把手伸了出來。


    端木銘心在身上摸了摸,不由得看向孔秀。


    孔秀也沒辦法,掏出一塊碎銀子,扔在桌上。


    端木銘心剛要撿起銀子。烏九斤一把搶過去,笑道:“哈哈,等著我。我去討銀子還給你。”轉身走了迴去,把銀子塞給掌櫃的,又急匆匆地衝出大堂。


    酒客們都鬆了口氣,不時朝端木銘心打量幾眼。


    孔秀身後隔了幾桌,也有兩個人一臉狐疑,直盯著端木銘心看,卻是白天茶場裏那兩個惡大漢。


    端木銘心卻沒留意到那兩個大漢,自顧坐了下來,衝孔秀賠笑。


    孔秀嗤笑幾聲,嗔道:“你個呆子,在茶場裏賺幾個銅錢,平日連酒都喝不起,卻偏要拿銀子去打水漂。也不知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端木銘心“嘿嘿”笑了笑,答道:“我若不給他銀子,隻怕他又要殺人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銀子是你的,我這也算是幫你積德。”


    孔秀心中歡喜,暗道這呆子看來也不是真傻。


    端木銘心也不多說了,舉杯敬酒。


    孔秀陪他喝了三杯,低聲說道:“喊你出來,是有話要跟你說。”


    端木銘心放下酒杯,挺直了身體,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孔秀忍不住笑了笑,很快又笑不出來了,低聲說道:“沈二爺剛收到朝中密報,京城裏出了大變動。聽說,梁相已經被軟禁在宮中。端木公子,隻怕也是兇多吉少。”


    端木銘心愣了一下,擺了擺手,說道:“我跟逍遙山莊再無瓜葛。你不必說這些了。”


    孔秀暗自著急,咬了咬牙,又說道:“如今看來,端木公子深陷朝局之爭,怕是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他趕你出家門,興許也是為了你好。”


    端木銘心神情黯然,呆坐一陣,忽然說道:“他是他,我自是我。我用不著他為我好。”接著自顧倒酒,連喝了數杯。


    孔秀歎了口氣,心想等以後找機會再勸罷,輕輕一笑,問道:“這麽好的酒,你舍不得給我喝麽?”


    端木銘心幹笑幾聲,替孔秀倒上酒。


    兩人不再多說話,一杯接一杯,很快就喝空了一壺。


    端木銘心卻似意猶未盡,又要了一壺,自顧愈喝愈急。隻過了小半時辰,已連喝了四壺。


    端木銘心臉色通紅,眼中已有了醉意,大聲招唿夥計,還要再溫一壺。


    孔秀拉住他一下,勸道:“別再喝了,依依還在家裏等你。”


    端木銘心愣了一下,甩開孔秀,說道:“她見了我就來氣,又怎麽會等我?”


    孔秀目光閃了閃,勸說道:“呆子,她是太在乎你了,生怕你會離開。”


    端木銘心“嘿嘿”傻笑,說道:“她在乎我?哼,每次我去茶場上晚工,她才能睡個好覺。”


    孔秀歎了口氣,這呆子隻怕還蒙在鼓裏,猶豫一陣,低聲問道:“你知不知道,她為什麽睡不好覺?”


    端木銘心眨了眨眼睛,低下頭去,卻像是要哭出來了,喃喃答道:“她總是做惡夢,開了好些方子,也不管用。我去求了一尊觀音像,她就天天念經拜菩薩。她瘦了很多,話也越來越少了。我擔心得很,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孔秀看著端木銘心難過的樣子,心裏更是百倍的難過。


    沉默一陣,孔秀思量著幹脆好人做到底,再勸他一勸,低聲說道:“當年吳中柳禦史的案子,是逍遙侯和梁相聯手定的。滅了柳家滿門,隻剩下她一個人。你想一想,她天天跟殺父仇人的兒子在一起,怎麽會不做惡夢?”


    端木銘心呆住了,頃刻間麵如死灰,忽然說道:“不可能,一定是你騙我。”


    孔秀心中又氣又難過,側頭眨了眨眼睛,深吸了口氣,又看向端木銘心,說道:“你個呆子。我告訴你實情,隻是想讓你明白,就算你是柳家仇人的兒子,她也心甘情願跟你在一起,還總是擔心你會離她而去。她對你很好很好的,你明不明白?”說著又側過頭去,眨了眨眼睛,眼角晶瑩濕潤。


    端木銘心還在發呆,過了好一會,又搖頭說道:“不會的,不可能。”


    剛好夥計送來一壺酒。端木銘心搶了過去,就著壺仰頭喝了起來。


    孔秀瞥了端木銘心一眼,也不想再理他了,莫名覺得自己又可憐又可笑。


    端木銘心喝光了一壺酒,卻像是真醉了,伏在桌子上大哭起來,引得周圍的酒客不停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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