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拓凝神靜氣,先取出第一本,小心放在桌上,坐在房中參研了一整日。等到傍晚,冷老夫人進房探望,端木拓又對著筆錄,細細請教了一個多時辰。冷老夫人告辭後,端木拓閉目冥想一陣,又對照筆錄反複研習到四更天,才草草睡了一會。


    第三天天剛亮,端木拓起床匆匆吃了些東西,開始參研第二本筆錄。有了第一本的基礎,行醫經驗參悟起來快了許多。隻到半下午,端木拓已將第二本筆錄讀完,忽然興起,出門沿著小翠湖畔漫步一圈。到傍晚時分,冷老夫人親手煮了一壺清茶送進來。兩人又談了大半時辰,冷老夫人對端木拓領悟之快讚歎不已。老夫人離開之後,端木拓又將第一本筆錄拿出來翻看,不時與第二本筆錄相互驗證,直到三更天,才和衣而睡。


    第四天早晨,端木拓洗漱一番,吃過早飯,才將第三本筆錄取出來,挑著翻了翻,隻看心魔幻象的記載。讀到精深處,時而喜形於色,時而搖頭輕歎。過了中午,端木拓將三本筆記再略讀一遍,小心放迴匣中,獨自出門,又繞著小翠湖閑逛。直到黃昏時分,才迴到房中,靜坐片刻,冷老夫人果然又如期來探望。


    端木拓將冷老夫人迎了進來。兩人在桌旁坐下,寒暄了幾句。端木拓又問起了幾則筆錄中記載的病症,交談一會,卻提出了不同的施治之策。


    冷老夫人神色微變,歎道:“公子天賦過人,世間罕有,不過讀了三日筆錄,卻抵過老身十載苦學。”


    端木拓拱手行禮,答道:“老夫人十載苦學,盡得真知灼見。晚輩囫圇吞棗,卻是班門弄斧了。”


    冷老夫人抬了抬手,笑道:“公子不必客套。聽風筆錄能遇知己,老身也無憾了。”


    端木拓想了想,又說道:“冷心訣的要領,與道家抱元守一、浴神太清頗為相似,當真精妙無比。”


    冷老夫人連連點頭,歎道:“公子所言極是。冷家有位先祖,原本是全真弟子,隻因異族入侵,逃到江南行醫度日,機緣巧合,才創出了這門心法。”


    端木拓又拱了拱手,說道:“原來冷家先祖是全真高人,當年全真教率眾抵禦異族,於中原百姓有大恩德,晚輩失敬了。”


    冷老夫人輕輕一笑,說道:“都是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公子身兼佛道兩家之長,難怪參悟心法如此迅速。可有一條,公子還需牢記,世間良醫,皆不自治。”


    端木拓愣了一下,歎道:“醫不自治。”


    冷老夫人點了點頭,說道:“冷心訣本是祛除他人心疾,若想用來降伏自身心魔,實屬難上加難,公子務必小心。”


    端木拓沉思良久,慢慢說道:“老夫人所言極是。色不異空,空不異色,不論佛魔,諸相皆由心生。晚輩倒覺得,若以冷心訣之法,引導心神生出觀照,由魔證佛,卻比強行驅逐心魔要容易一些。”


    冷老夫人愣了一下,歎道:“老身行醫多年,隻知驅逐心魔,卻不知引渡心魔。今日聞公子一言,如醍醐灌頂,老身佩服。”


    端木拓連連擺手,說道:“晚輩直言放肆,倒讓老夫人見笑了。”


    冷老夫人猶豫一下,輕聲說道:“老身原想用畢生所學,還公子些許人情。不想公子境界之高,遠非常人所及,卻是叫老身受教了。如此冷家當真無以為報,老身隻得朝夕念佛,祈求公子福緣深厚。”


    端木拓心中愧疚,當即說道:“有情無情,皆是因緣,老夫人不必介懷。或有一天,晚輩為心魔所困,還須請老夫人醫治。”


    冷老夫人沉吟片刻,點頭笑了出來,說道:“老身俗套了,公子莫怪。”


    端木拓拱手答謝,又問道:“冷大的身體,調理得如何了?”


    冷老夫人鬆了口氣,答道:“張師弟盡得醫聖真傳,著實不俗。犬子的少陰腎經已現出生機,再調理些日子,興許真能留下骨肉。”


    端木拓也鬆了口氣,答道:“如此甚好。有張神醫留在莊中,晚輩就不再叨擾了,明早先行告辭。”


    冷老夫人沉默一會,低聲說道:“公子要走,老身也不挽留。當年冷家先祖傳下幾枚玉清丹,如今隻剩下一枚,老身便擅作主張,代犬子贈予公子。”說完從懷中取出一隻白玉小瓶,摩挲幾下,遞到端木拓身前。


    端木拓思量片刻,拱手說道:“老夫人的情義,晚輩心領了。這丹藥如此貴重,還是留給冷家後人罷。”


    冷老夫人搖了搖頭,說道:“玉清丹對調和先天之氣頗有神效,公子既要修煉高深武功,可留在身邊。等到龍虎交會之際,服下此丹,定能助公子一臂之力。”


    端木拓想了想,伸手接了過來,說道:“如此晚輩便先收下,倘若一切順利,定將靈丹雙手奉還。”


    冷老夫人長舒了口氣,卻似輕鬆了許多,隻擺了擺手,便起身告辭離開。


    端木拓將瓶塞拔開,輕輕一倒,掌心陡然一涼,多了一枚黃豆大小的丹藥,晶瑩如玉,清香撲鼻,聞一聞便覺神清氣爽,定非尋常之物。端木拓驚喜過望,對修煉那門功夫又多了幾分把握,當即將丹藥放迴瓶中,小心收好,走到床邊盤腿坐下,試著用冷心訣導引心神觀照。


    翌日清早,冷老夫人陪著吃了早飯,端木拓也不再管張神醫,徑自告辭離開。冷老夫人送到大門外,看著端木拓上馬走遠了,才慢慢轉身,走進大門。


    京師,外城。


    外城碼頭旁,有一片大集市,旅客商販、雜役苦力出入其中,熱鬧非凡。集市最外層,正對著碼頭,臨街有一家老店,亂糟糟的門頭,連招牌也沒掛,隻在二樓屋簷插了一麵髒兮兮的酒旗,寫著個偌大的“榮”字。


    提起這家酒店,周邊街坊交口稱讚,“榮老頭酒店,自家釀的酒,自家鹵的肉,自家捕的魚,口味地道,分量又足。”行走江湖的朋友也喜在此處打尖。一是碼頭上往來的人多,容易混跡其中。再則榮老頭也不小氣,好漢們落魄的時候,不單不收酒錢,遇到合脾氣的還會贈些銀兩。日子久了,大江南北的江湖好漢隻要來了京城,大多會去榮老頭酒店裏喝幾碗,相互吹吹牛,也打聽打聽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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