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娘的目光,就像一枚釘子,紮進端木拓心裏。端木拓沉默一陣,歎道:“如今不比從前,我總得替你以後做打算。”


    蘇三娘眨了眨眼睛,低聲問道:“我沒指望你娶我。我隻問你,在你心裏,到底當我是什麽人?”


    這個世上,總有一些人,隻須看過一眼,就注定一生的糾纏。端木拓感慨良多,答道:“說道:“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當年的蘇三妹。”


    蘇三娘眼中晶瑩閃爍,眼角流下淚水。當即撲到端木拓懷裏,輕聲抽泣起來。


    端木拓抱住蘇三娘。過了一會,從袖中取出一隻小瓷瓶,紅豔如鮮血,問道:“你認得這樣東西麽?”


    蘇三娘直起身體,揉了揉眼睛,隻看了一眼,答道:“像是小翠湖冷二隨身帶著的東西,叫什麽癡心印。據說喝下去後,終生都不會忘記心愛之人。”


    端木拓心中唏噓,點了點頭,歎道:“翠湖冷二,果然是個癡情的人。”說完又看向蘇三娘。


    蘇三娘神色慌亂,側過頭去,說道:“我告訴過他,心裏已經有人了,可他偏偏不聽。我哪裏知道,他會把自己的命賣給別人……”


    端木拓歎了口氣,低聲說道:“他幫你去要那塊地,也是想替你以後做打算。”


    蘇三娘轉過頭來,咬了咬牙,說道:“好。算是我欠他的,我一定還他的人情。”


    端木拓心酸不已。恍惚間又迴到了十多年前,漫山梅花飛舞,林中仙鶴齊鳴。一個絕妙少女,抱著一隻受傷的小鶴,從梅林中衝了出來,偏偏撞進自己懷裏。


    沉默一陣,端木拓低聲說道:“都是我的錯。當年我若沒去小梅山,不硬拉著你去喝酒,興許你早就過上了好日子。”


    蘇三娘目光如水,搖了搖頭,說道:“可我不後悔。”


    端木拓心中感歎,冷二也留下一句話,“此生無悔”托他捎給蘇三娘。可現在,端木拓卻說不出口了。


    兩人相對無語。安靜了一會,端木拓又將小瓷瓶收了起來,問道:“冷二,還有一個兄長?”


    蘇三娘怔了一下,點頭答道:“有。幾年前他跟人比武,受了重傷經脈盡廢。聽說一直癱在床上。”


    端木拓輕歎一聲,又問道:“那個張神醫,跟冷家又有什麽過節?”


    蘇三娘“噗嗤”笑了出來,說道:“你是說那個張送子麽?聽冷二提起過,他和冷家老爺子原本同門學醫,卻不知怎的被逐出師門,兩個人就再沒來往了。張送子一身醫術也不敢施展,隻得淪落江湖幫人調理不生育的病症。誰想反倒闖出了名氣,先成了神醫。”


    端木拓也笑了笑,隻感歎冥冥中卻似都有宿命。


    蘇三娘眨了眨眼睛,低聲問道:“你,問冷家的事情做什麽?”


    端木拓長舒了口氣,決意定要幫冷二了卻心願,答道:“我要還他個人情。”


    蘇三娘出神一陣,點了點頭,喃喃說道:“隻怕欠他的人情,還不清了。”


    端木拓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隨口問道:“萬花樓裏,是不是有個叫柳依依的丫頭?”


    蘇三娘愣了一下,答道:“是有這麽個丫頭,跟雪靈一個脾氣。可惜被燕王府相中了。”


    端木拓笑了笑,說道:“銘心在邊城遇到她,還把她帶迴了山莊。”


    蘇三娘目光一閃,神色緊張起來,說道:“這丫頭很可憐,偏又不肯認命。她心氣很高,有時候我都佩服她。”


    端木拓搖了搖頭,說道:“銘心孩子氣,可別耽誤了那丫頭。你找個人去勸一勸,把她帶迴來。”


    蘇三娘目光閃了閃,沉默一會,輕輕點了點頭。


    端木拓深吸了口氣,輕聲說道:“三妹,我饞了。”


    蘇三娘迴過神來,笑道:“聽丁煩說你要來,我早就備好了梅花酒。你等一會。”說完便要起身。


    端木拓一把拉她過來,摟在懷中,說道:“這陣子忙壞了,我想你了……”


    蘇三娘臉上泛起紅暈,吃吃笑了出來。端木拓見她眼角多了些細紋,心中憐惜不已,低頭吻了下去。蘇三娘呢喃幾聲,便緊緊勾住端木拓的脖子,整個身子都貼了上去。


    接下來幾日,端木拓除了偶爾出去一陣子,整日隻躲在小樓裏。蘇三娘每晚都帶著酒菜過來,陪著端木拓喝酒閑談,臉色也愈發光彩照人。


    這一日黃昏,忽然掛起一陣北風。風停下後,又升起淡淡的霧氣,將整座京城籠在其中。京城南郊,有一處亂葬崗。城內枉死之人,各種無人收葬的屍骸,大多抬到崗上,草草掩埋。經年累月下來,積滿了整座山崗,白日裏都陰森恐怖,晚上更是沒人敢靠近。


    亂葬崗下,連綿一片樹林。或許是陰氣太重,薄霧漫到崗下,陡然變得濃厚,將整片林子遮得嚴嚴實實。走進林中,四下裏寂靜無聲,絲絲涼氣侵入肌膚,隻讓人不寒而栗。樹林深處,隱現兩點微光,如鬼火一般閃爍。等走近了,才看清是一棟石頭房子,開了兩扇窗戶,透出昏黃的燈光。石屋四周紮了一圈籬笆,兩扇破爛的木板當作院門,斜斜地敞開著。門外一個年輕書生,臉上掛著壞笑,一雙眼睛分外明亮,正是江湖上人見人怕的麻煩,丁煩。


    林中響起輕微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青袍人,頭上戴著青銅麵具,緩步走了過來。丁煩收起笑容,拱手說道:“聖使,外堂的人到齊了。”


    青袍人停下腳步,問道:“內堂的人還沒來?”聲音嘶啞低沉,不像是喉嚨裏發出的。


    丁煩沉吟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青袍人不再多說了,緩走到石屋前,伸手推開門,稍稍停留,慢慢走了進去。


    石屋內空得很,隻擺了一張大長桌,兩邊各有五張椅子,桌首是一張大交椅。正中掛了一盞吊燈,燃著十幾根蠟燭,將屋內照得有如白晝。右邊一排椅子上,已經坐了五個人,都穿著青色布衣,神情凝重,腰杆挺得筆直。


    青袍人走到桌首。五個青衣人同時站了起來,靜悄悄地,沒發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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