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有一天,來了位記者,報道了小八的故事。很快,小八就收到了許多人的捐贈,有小朋友甚至把午餐錢省下來捐給他。


    大家覺得車站就是八公的家,他如果生病了,乘客店主們也會募捐幫他治病。


    然而,他等的人,隻有那一位,那一位再也不會迴來的主人。


    聽著妻子啜泣的聲音,舒磊尷尬道:“我……我以為這片很溫馨的。”


    “確實,大家都很好……”舒欣點點頭。


    全員好人,全員善良。


    電影很溫馨,但劇組真狠啊。


    看得她腦子裏動不動浮現雪球蹲在門口的身影,真是恨不得現在就飛迴家。


    但來一趟不容易,算了,雪球在家不會有危險的。


    可是……


    “今晚咱們怎麽迴住宿區?”舒欣側頭問道,眼裏滿是無奈。


    老公可真會訂地方!


    他還特意換了住宿地點,說要率先體驗東傳新的住宿區。


    今天開放的住宿區就是拍攝地啊!


    倒不是嫌不吉利,畢竟即便是電影裏,教授也沒在這裏去世。


    但經過那個花壇,得哭成什麽樣啊?


    服了,本來打算今晚在社交平台發照片。


    現在怎麽發?


    發照片,大家怕是會以為他倆結婚紀念日離婚了吧?哎!


    畫麵裏。


    這天早上,八公與以往一樣,又來到花壇上坐下。


    鏡頭逐漸拉近。


    他頭頂枯樹發出嫩芽,長出綠葉,逐漸枯黃被風吹落,再次長出新葉,枯黃墜落……


    時光流逝,年複一年,他始終待在這棵樹下的花壇上。


    10年後。


    年邁了許多的妻子從火車上下來,迴到這個傷心地,她迴到曾經的家,又來到墓地,遇到了丈夫的好友。


    而另一邊的車站前。


    一隻年老的大狗,毛色發暗,垂著腦袋,步伐遲緩,似乎走路都走不太動。


    他沿著街道前行,慢慢爬上樓梯,走到花壇蹲下。


    妻子走到車站前,餘光中瞥到一抹熟悉的黃色身影,定睛一看,頓時眼裏淚光閃爍。


    音響裏傳來悲傷又舒緩的音樂,悠長又輕柔。


    她緊盯著那隻狗,穿過馬路,越走越快,最後小跑著來到那隻狗的旁邊,難以置信地開口,“小八?”


    狗狗側頭看了她一眼。


    她摘下手套,向狗狗伸出手。


    八公像十年前那樣,舔了舔她的手。


    女主人的聲音有些顫抖,摸著他的頭緩緩坐下,“天啊,你居然還在等。”


    “好孩子,沒事了。”女主人把頭靠在八公頭上,摸摸他的臉。


    “如果可以的話,我能跟你一起等下一班車嗎?”


    八公耳朵動了動。


    “謝謝,”女主人哽咽,再次抱住八公,“我的天啊,小八。”


    熒幕前。


    舒欣淚流滿麵。


    天啊,等了十年……


    狗狗的壽命也就十年出頭。


    他用自己一生絕大部分的時光,在等一個人。


    感情不變,行動也不變。


    他的世界隻有主人,哪怕主人在他的生命裏隻短暫地出現了一年,那也是他的全部。


    用一生在等那個給他一年溫暖的人。


    舒欣用早就被她揉成一團的紙巾擦擦眼淚,看著已經濕透的紙巾,心裏更難受,“完了,沒紙巾了,怎麽辦?”


    舒磊也滿眼淚花,側頭看她淚流滿麵,“你在這等著,我去前台買點。”


    他剛想站起來,妻子旁邊座位穿著霍格沃茨鬥篷的小姑娘遞來一包紙巾,“姐姐,給你。”


    舒欣滿眼感謝接過紙巾,“謝謝你啊,那你還夠用嗎?”


    小姑娘抓起腿上放的兩大條紙巾,一條已經被拆了兩包,“習慣了,早有準備。”


    舒磊微愣。


    習慣了?什麽意思?


    這片不是溫馨嗎?


    雖說確實溫馨,但她怎麽知道會暴風哭泣?


    似乎是看出他的驚訝,小姑娘補充道:“看這位導演的電影,一定得準備好紙巾,江湖人稱陳刀刀。”


    說完,就再次看向熒幕。


    舒磊看著妻子手裏的紙巾,眨眨眼。


    所以這位小姑娘是影迷?


    那……當初推薦他來看的網友,不會是故意的吧?


    舒磊甩甩腦袋。


    不對不對。


    他記得,自己當時點進人家主頁看了,那是個高中小孩。


    人家也隻是說,很溫馨,推薦看。能有什麽壞心思?


    哎,自己真是進社會久了,怎麽能那麽想人家?


    剛想到這,他就感覺胳膊被戳了一下,低頭一看,妻子遞來兩張紙巾,“給你。”


    舒磊接過紙巾,擦擦眼角,把紙攥在手心。


    ……


    “紙呢?”


    羊城的影院裏,仗劍冒出個鼻涕泡,慌忙左右找紙巾。


    同伴吸著鼻子,也有點崩潰,“對啊,你買的一大包紙呢?!”


    “我的紙呢?”仗劍用手揉揉模糊的眼眶,趕緊翻包,幾秒後,他愣在椅子上,怔怔地對同伴道,“完了,落在廁所了。”


    “我去。你他娘的真是個人才!”


    “剩不到十分鍾,忍一下吧。”仗劍深吸一口氣。


    沒事,不怕!


    教授死了,家人也迴來看八公了。


    後麵的劇情,他大概應該也許可能扛得住吧。


    如果實在不行……對不起了,毛衣,先犧牲你一下。


    畫麵裏,故事還在繼續。


    夜晚,女主人迴到女兒女婿家裏,對外孫講起了八公的故事。


    “其實,是小八找到你外公的,那天晚上,他坐車迴來,就在車站……”


    鏡頭一轉。


    飄著雪花的夜幕下,八公趴在廢棄的火車頭下,忽然耳邊傳來咣當咣當的車聲。


    音響裏傳來有些悲壯的音樂。


    他撐起年邁的身軀,佝僂著踏上軌道,在漫天雪花中,緩緩前行。


    終於,他迴到了熟悉的車站,趴在熟悉的花壇上。


    與主人坐車遠行那天一樣,今天的花壇上也布滿積雪。


    隻不過八公身體很疲憊,他站不住了,隻能趴在雪上,盯著車站的大門。


    很快,大門打開,乘客們推門走出。


    雪花緩緩落下,落在八公發暗的毛發上。


    八公很困很困,緩緩閉上了眼睛。


    而耳邊卻再次響起了車到站的聲音。


    他仿佛看到了亮閃閃的兩盞車頭燈。


    那亮閃閃的光芒,像極了主人第一次見他時的燈光,也像極了帶他去森林玩的那天的太陽。


    那天,他出現在太陽下,對他柔聲道:“嘿,孩子,咱們走,快。”


    主人帶著他沿著溪流,在森林裏飛奔。


    他還想起來,自己在雪天跳下花壇,飛奔到主人懷裏……


    幼年時的一幕幕像走馬燈似的在眼前出現。


    忽然,緊閉著的車站大門緩緩打開,一雙腳邁著熟悉的步伐走了出來。很熟悉很熟悉,當年他被主人抱起來的時候,也先見到這樣一雙腳


    八公抬頭一看。


    隻見那個多年未見卻仿佛時時刻刻相見的麵孔,出現在柔和的燈光下,朝他微微一笑,“小八。”


    八公爬起來跳下花壇,撲到主人懷裏,蹭著主人的懷抱。


    終於,他終於等到他迴來了。


    車燈的光芒再次閃過,緩緩褪去。


    八公趴在雪堆上,安詳地閉上雙眼,雪花輕輕落下。


    與此同時,一間間電影院裏響起吸鼻子的聲音、啜泣聲,甚至是驢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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