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爺和藹的麵容上明顯帶著一抹冷意,身上的疏遠感毫不掩飾,淡淡地道:“泗水鎮的事,自有泗水鎮土地操心,與你何幹?事關整個昌平縣,你的口氣,未免也太大了點兒吧!”


    陳零不在乎土地爺對自己的態度,直奔主題道:“一座陰巢,而且有了爆發的征兆,你說是不是關乎整個昌平縣?”


    土地爺表情驟然大變,麵露震驚道:“此話當真?!”


    陳零道:“親眼所見,若是不信,你可以金身巡遊,自己去看看便知,就在泗水鎮外向東五裏。”


    土地爺眼裏神光閃爍,沉吟片刻後卻是道:“這絕不可能,如果泗水鎮有一座陰巢,這麽大的事城隍爺不可能不知,朝廷也早就遣殺鬼司的大人前來蕩平了!”


    “你莫非是想誆騙我去招惹泗水鎮土地?跨轄巡遊,乃是犯界之舉,若無要事,且未得本鎮土地應允,別鎮土地貿然巡遊非自己管轄之地,便是被打碎金身毀掉元神也是咎由自取,王朝不會怪罪分毫!”


    陳零無語道:“土地爺,我還沒你想的那麽卑鄙不堪,雖然你我因為那陰兵將軍搞得有些不愉快,可也沒有這麽大的仇怨吧?”


    土地爺盯著陳零的眼睛看了許久,陳零目光不躲不閃,與他對視,片刻後土地爺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泗水鎮土地,在包庇那座陰巢?”


    陳零點頭:“不能十分肯定,但可能性非常大!”


    土地爺頓了頓,忽然道:“你可知泗水鎮土地的過往?”


    陳零表示不知道,而且這事兒跟他的過去有什麽關係?


    土地爺自顧自地道:“泗水鎮土地,本名顧荃,我尚未被敕封為神之前便已聽說過,探花郎、先帝門生、官拜諫儀執事,為人剛正不阿,一生清廉,五諫五貶,三臨死牢,卻依舊忠於我大荒,死後被封泗水鎮土地,乃下一任城隍熱門之選!”


    “此等赤膽忠心之臣,為人尚且如此,成神之後豈會庇護陰巢?!”


    “你簡直是一派胡言!”


    “妄議一方神隻,縱然是王朝最小的土地神,也不是你能夠隨意汙蔑的,速速離開,念在你守護我鎮百姓有功的份上,今日之言,我權當沒聽過,若有下次,你休怪我將你拿了,交城隍定罪!”


    陳零望著土地爺那憤懣的表情,有些愣神,片刻後道:“好,土地爺的話,我記下了,我的話也已帶到,信與不信是你的事,反正陰巢那等兇地,我是不會去送死的,等到陰巢爆發之時,我自會帶著一家離開。”


    “至於你不信造成的後果,隻要土地爺您擔得起就行!”


    “告辭!”


    陳零一甩長袖,直接離開土地廟,留下臉色陰晴不定的土地爺。


    本來土地爺對陳零的這套說辭完全就是嗤之以鼻,然而就在他金身準備返迴神像之中時,忽然想起了曾經聽過的一個...傳聞。


    是誰所傳已經忘了,他隱約記得,那人說顧荃並非是染病而亡,其中另有隱情,好像是因為他得罪了某位權臣,一家老小二十三口全部被殘殺,當時都察院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騷亂,便將顧荃一家屍首燒掉,以毀屍滅跡,無證可查結案。


    顧荃一夜白首,自毀雙目,刺聾雙耳,吞舌而亡。


    都察院又如法炮製,將其屍體燒掉,但卻沒有找到他的魂魄,等到陛下得知其身亡的消息後,大感痛心,本欲封其為一江水神,卻因朝堂反對,稱其資質不足,隻能封為土地,往後再慢慢提拔。


    隻不過那隱情太過於離譜,當時土地就當是謠言聽的,沒往心裏去,現在卻不知為何,忽然想起此事...


    土地爺金身站在廟中久久不語,內心糾結萬分,在權衡利弊,如果信了陳零所言,前往郡城找城隍爺稟報此事,後經查證並不屬實,那自己可真就釀下大錯了,神籍被抹都是有可能的。


    但萬一...


    萬一那小子說的是真的,他知情不報,日後造成了不可挽迴的後果,那他就百死難辭其罪了!


    土地爺此刻內心天人交戰,進退維穀。


    顧荃有很大概率成為北川郡新一任城隍,那時他就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如果將其得罪,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的很了...


    最終,一臉苦澀的土地爺靈光一閃,有了主意,立刻召來一名上頭派給自己的神差。


    說是神差,其實還是鬼,與普通鬼祟的區別就在於,神差能吸收香火精華,又得王朝氣運庇護,不分白晝,皆可在土地爺轄區內暢行無阻,不懼日精灼燒、不懼生人陽氣、不懼罡風天雷衝撞,算是登記在冊,有‘合法’身份的鬼,司職頗多,為亡魂引路、緝拿不來土地廟報道的新亡之鬼、處理諸多土地爺交代的事,可以將其看做是現代的‘秘書’。


    神差行禮之後,土地爺自神壇上取下一道黃裱,以神力凝墨,寫了封拜帖,蓋上土地印,交給神差,讓其速速送往昌平縣土地爺處。


    神差得令,手持拜帖,快速前往昌平縣。


    土地爺表情放鬆不少,既然自己擔不起,那就找比自己個兒高的,官大的擔不就行了。


    昌平縣土地,按照禮部法度,算是郡城隍的副手,各鎮土地也歸他管。


    迴家途中的陳零自是不知道土地的想法以及做法,眉頭緊鎖,一直在思索對策。


    陰巢真不是鬧著玩兒的,哪怕以現在老柳鎮的實力,算上厲鬼江辰、山君白額侯、狼妖夫婦,想跟一個鬼巢抗衡那也是在癡人說夢。


    可實力的差距卻令此事變成了一個死局,如若王朝不派人前來的話,等到陰巢爆發,也隻能帶領大家暫時拋棄家園暫避風頭,等陰巢被蕩平再迴來...


    不知不覺走到門口,陳零抬手準備推門,身體猛地一震,因為他想到一個足夠強,甚至能跟泗水鎮陰巢掰手腕的存在!


    而那裏,也是一座陰巢!


    小氓山!


    小氓山陰巢的存在時間,恐怕比泗水鎮陰巢還要長。


    曾經聽衛通說起過,小氓山陰巢王朝是知曉的,王朝也是默許了其存在,但隻需它們殺惡人,不得殘害普通百姓,與泗水鎮的陰巢還是有很大區別的,算是王朝編外之鬼。


    既然如今土地爺不管,那就隻剩下這一條路了,去請小氓山出手!


    想到此處,陳零直接轉身,準備孤身前往小氓山。


    然而忽然想起來,上次去是坐著鬼新娘的鬼花轎,迴來也是以昏迷狀態,被丟迴來的,根本不知道路,於是隻能去找李大福。


    敲門聲響,過了一陣子,院子裏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門打開,是吳媽,見到陳零很是熱情,連忙請他進來。


    吳媽至今還不知道老家出了事兒,被喜煞滅門,陳零讓李大福找機會慢慢跟她說,也不知道說了沒有。


    進門後,李大福也披著衣服出來,得知陳零要去小氓山,整個人都不好了,上前摸了下陳零的額頭道:“陳兄弟,發燒了?”


    陳零拍掉他的手,笑罵道:“你才發燒了,我沒事兒!”


    “那你去那鬼地方幹嘛,還是深更半夜的...”


    “陳兄弟,你不會是去找那女鬼吧,你這...怪有情調的,嘿嘿...”


    陳零直接踹了他一腳道:“別胡思亂想了,有正事,不對,應該是大事兒,事關昌平縣安危。”


    陳零很少開玩笑,李大福一聽這話,不敢大意,直接迴房穿衣服,不多時出來,腰還別著殺豬刀,掛著兩個水袋,裏麵是黑狗血跟雄雞血,背上的包裏,則是一些用了許多年,磨損嚴重的精銅錢。


    這些都是他跟著陳零學的,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有備無患,以防萬一。


    李大福對陳零也是盲目信任了,去那等大兇之地,居然都不知道害怕,反而還有點兒興奮的樣子,不斷催促陳零走快點兒...


    兩人出了老柳鎮,提著燈籠一路向著小氓山方向行進。


    距離小氓山還有一段距離,但周遭卻早已荒無人煙,寂靜一片,隻有兩人的腳步聲顯得異常清晰。


    夜路難行,不免碰到遊蕩的孤魂野鬼。


    越靠近小氓山,天地間的陰氣就越重,陰氣重的地方,邪東西便屢見不鮮。


    三清鈴叮叮當當響個不停,周遭漸漸湧出一片濃霧,遮蔽四周的一切,陰冷的氣息彌漫,月光慘淡,樹影仿佛一隻隻猙獰鬼物,透露著陰翳的氣氛。


    突然,背後響起一陣簌簌的跟隨聲,仿佛有人跟著他們。


    李大福心一緊,往陳零跟前蹭了蹭,低聲道:“陳兄弟,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陳零麵色平靜道:“不用擔心,幾隻被陰氣吸引而來的野鬼,沒什麽攻擊力,別迴頭就行,它們不敢靠近。”


    李大福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然而沒走兩步,忽然感覺腳被什麽東西拉住,連忙低頭看去,卻是一隻高度腐爛,散發著惡臭,上麵還趴著密密麻麻蛆蟲的手臂!


    大冬天不可能有蛆蟲,所以這條手臂的主人,絕對不是人!


    果然,一道趴在地上的鬼影從濃霧中探出慘不忍睹的臉,衝李大福嘎嘎怪笑道:“陽氣這麽重...好香,給我吸兩口,吸兩口我就走...”


    陳零目光一凝,喝罵道:“不知死活的孽障,滾開!”


    說罷掐了個手決,點在抓住李大福腳脖子的那隻鬼祟腦袋上,濃霧中響起一聲驚恐的痛叫,鬼祟立刻化作一團青煙消失。


    然而這一手非但沒有嚇退四周的邪東西,反倒是激起了它們的兇性,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驟然響起,笑聲、哭聲、哀嚎聲、慘叫聲此起彼伏,想要以此影響兩人的魂魄...


    陳零臉色陰沉,知道不給這些東西一個教訓,它們恐怕會一直跟著兩人,於是停下腳步,取出三清鈴,踏罡步鬥,口念紫炁咒道:“道曜紫氣,降福無窮,轟天正令,製鬼除兇,神光所照,**玄穹,敕!”


    法決點在三清鈴上,頓時鈴聲脆響,一片紫光從三清鈴上爆發,與音波向四周照射而去。


    周遭濃霧瞬間消散,露出一道道鬼魅邪祟的身影,紫光照耀之下,它們仿佛是碰到了什麽無比忌憚的東西,捂著眼睛,發出驚恐大叫,向著四周逃去,轉瞬就不見了蹤跡。


    陳零冷哼道:“不想搭理你們,並不代表道爺我怕了,那個不長眼的東西再來搗亂,休怪我將你們斬了!”


    四周重歸寂靜,李大福環顧一圈,放在殺豬刀上的手鬆開,哈哈笑道:“這些東西,一個個長得倒是挺嚇人,沒想到這麽慫啊。”


    陳零笑道:“如果到處都是那些兇厲的邪祟,那這世上的活人還怎麽生活,其實大部分的陰魂邪祟,都是這樣子的,頂多就敢嚇唬嚇唬活人,吸點兒陽氣,一般不會致命,但這麽多鬼東西,一個吸一口,陽氣再重也扛不住。”


    “再有不長眼的東西靠近,直接撒黑狗血或者雄雞血,不要用殺豬刀砍,刀上煞氣太重,這些鬼祟一刀下去,估計會被你砍的魂飛魄散,普通人殺鬼,會扣陰德的。”


    李大福點頭表示知道了,不過經過方才陳零出手震懾之後,再也沒什麽孤魂野鬼敢靠近,都遠遠吊在後麵,暗中窺視。


    被這麽多鬼東西盯上,心裏可不好受,但也沒別的辦法,隻能由它們去了。


    在小氓山裏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兩人悲劇的發現,他們...迷路了。


    別說找陰巢,就是下山原路返迴都找不到路了。


    “陳兄弟,這麽走下去不是辦法啊,我咋感覺咱兩一直在山裏兜圈子呢!”


    陳零自然也發現了,倒不是鬼打牆,而是這種常年無人踏足的深山,根本就沒有路,也沒有個參照,月亮又被一層黑雲擋住,致使兩人完全迷失了方向,加上小氓山的陰氣濃鬱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羅盤也徹底失去了作用,指針亂轉。


    陳零不由的氣笑了,頭一次招鬼他娘的還找不到了!


    無奈,兩人隻好找了塊兒空地,取出幹糧先填一下肚子。


    吃飽之後,李大福靠在樹上喃喃道:“要是有個帶路的就好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陳零一拍腦袋,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帶路的不是現成的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敕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昆侖妖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昆侖妖道並收藏敕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