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福擺擺手,衝進屋子,端起一杯茶就往嘴裏灌,結果那是剛剛倒的開水,燙的他上躥下跳,噴了一桌子。


    “日,咋是開水?”


    陳零道:“剛倒的,能不是開水嘛,快說說咋迴事?”


    李大福嘶哈嘶哈地道:“別提了,我還沒進門就聽到他婆娘娃娃在哭,還以為是那家夥造了太多孽,蹬腿兒了呢,沒成想進門後聽他婆娘說,黃白是撞邪了,人已經快咽氣兒了!”


    陳零連忙背上包道:“撞邪了?那也不至於這麽快就要死吧!他到底是惹上什麽東西了?趕緊走,去看看!”


    走到門口時,陳零想起什麽,對杜雲道:“你如果熟悉你們這兒的風俗就請人把杜梅埋了,不熟悉的話就等我迴來!屍體再放下去就臭了。”


    “我知道,小神仙你快去吧,小心點兒!”


    陳零嗯了一聲,跟李大福忙往黃白家跑,黃白家門口此時已經圍著不少人,都是鎮子裏的街坊鄰居,一個個對著黃白家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卻沒人進去幫忙。


    “要我說他就是活該,造了那麽多孽,多少死人含冤不白,被他強行埋了,現在肯定是那些冤魂迴來索命了。”


    “哼,我老爹死後,這狗日的各種找事兒,這不行那不行,非讓我多掏了三枚錢,當時為了能讓我爹安穩上路,我也就忍了,等他死了,老子可不來幫忙!”


    “我勸大家還是離遠點兒,省的晦氣!”


    陳零跟李大福擠過人群,進門的時候聽到街坊各種冷嘲熱諷,心道這家夥到底是幹了多少壞事兒啊,都犯眾怒了。


    李大福進門前瞪了看熱鬧的人群一眼道:“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趕緊迴家去,活幹完了?早飯吃了?下一頓有著落沒?婆娘娃娃有冬衣嗎?米缸有糧沒?兜裏有錢嗎?看把你們閑的!小心待會兒裏麵的邪祟跑出來纏上你們!都給老子滾犢子!”


    此話一出,配上李大福手持殺豬刀,麵目猙獰的胖臉,圍觀的鄰居們頓時縮著脖子作鳥獸散,迴家去了。


    陳零笑道:“李大哥,你這話可是有點兒紮心啊!”


    李大福嗬嗬一笑:“實話都比較難聽嘛,不過陳兄弟你又不存在,有的是錢。”


    陳零歎了口氣,地主家也沒有多少餘糧了啊...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可是很費錢的。


    兩人徑直來到黃白房間,隻見他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麵如枯槁,整個人仿佛一夜之間瘦了一大截,顴骨高聳,麵色黑紫,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孩兒他爹啊,你這是咋地了,你要是死了,我跟娃可咋活啊!”


    黃白的老婆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用力拍打著他的胸口。


    李大福將黃白老婆拉起來道:“快起來,小神仙來了,讓他看看你男人還能不能救!要是他救不了,你就趕緊去買棺材準備後事吧。”


    黃白老婆抬起紅腫的眼睛,轉身看了陳零一眼,立馬跪下道:“小神仙,我求您救救他吧,雖然他做過很多造孽的壞事兒,但您看在我們孤兒寡母的份上,救他一命吧,我就算是當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恩情!”


    陳零將她拉起來道:“別說這些了,讓我先看看他到底是出了啥事兒再說。”


    黃白老婆趕緊讓開,摟著娃,眼巴巴地看著。


    陳零走到黃白身邊,默念咒語打開法眼,卻不見絲毫鬼氣或者邪氣,頓時愣住。


    李大福低聲問道:“咋啦,是不是沒救了?”


    黃白老婆聞言又哇的一聲哭起來了,嚇得陳零跟李大福一哆嗦。


    白了李大福一眼道:“才開始看呢,誰說沒救了,你別胡說。”


    李大福點點頭,轉身去安慰黃白老婆,讓她別打擾小神仙看病,黃白老婆立刻止住哭聲,不過眼淚還是一滴滴往下掉。


    李大福瞥了眼黃白,心道這玩意兒不是啥好東西,不過卻有個好婆姨,看得出來是真的擔心他。


    陳零擰著眉頭,身上沒有邪氣,人卻變成了這幅模樣,活脫脫像是被某種東西吸掉了大半氣血似的,身上沒有傷口,說明不是被什麽東西吸了血,三把魂火也燃燒著,雖然有些微弱,但那也是因為他太過虛弱導致。


    “還真是有些古怪...”陳零想了想手掌按在黃白頭頂,將一股罡炁緩緩逼入他的體內,然後閉著眼睛小心翼翼控製罡炁在黃白體內遊走。


    過了一會兒,陳零睜開雙眼,麵色凝重,因為黃白體內也幹幹淨淨,沒有邪氣潛伏!


    但黃白這種情況,絕對不是得了什麽重疾的表現,唯一的解釋就是黃白惹上的東西,以陳零的法力,根本看不出端倪來!


    “這可就麻煩了!”陳零心裏一沉,轉頭看向黃白老婆道:“昨晚上有沒有發生什麽怪事兒?或者說黃白的行為舉止與平時很不一樣,甚至讓你感到恐懼和陌生。”


    黃白老婆仔細想了想道:“沒有啊,他昨天晚上迴家之後,除了那裏受傷,其他也是好好的,我給他上了藥之後他就睡了,不過自言自語說什麽他發達了,從今往後再也不當白事兒先生之類的話,然後剛睡下沒多久,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大叫一聲就暈了過去,再也沒醒來...”


    陳零道:“你再仔細想想看,不然的話他...”


    陳零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黃白老婆緊緊攥著衣襟,仔細迴想著昨夜發生的事兒,忽然她抬起頭道:“我想起來了!小神仙是這樣的,他迴來之後懷裏一直抱著個木盒子,像是裝著什麽寶貝一樣,碰都不讓我碰,他暈過去之前,還讓我趕緊將盒子扔了。”


    “盒子丟到哪兒了?快去找!”陳零猛地想起昨晚上黃白遇鬼一事,當時還給了他一張符,拉開他的衣服,發現符還在,但是已經被邪氣腐蝕,變成了黑色!


    “果然是有邪祟要害他!”


    陳零與李大福也跑出去找,好在東西已經被黃白老婆找到,她將盒子遞給陳零道:“我看這盒子...做工挺精美的,所以沒舍得丟遠,就放在柴堆上麵。”


    陳零接過盒子,一把打開,十枚秘銀錢在陽光下反射著明亮的光澤。


    “我去,黃白這是瘋了吧!十枚大錢,說仍就扔啊!”李大福忍不住叫了起來,黃白老婆也傻眼了,脫口而出道:“他...他哪裏來這麽多錢的!”


    陳零一把奪過盒子,直接倒在了地上,李大福不解地問道:“陳兄弟,你這是幹啥呢?”


    陳零沒有迴答而是從秘銀錢中撿起一撮用白紙包裹,紅繩纏著的頭發,臉色也變得陰沉下來。


    “黃白啊黃白,你可真是嫌自己命長了,什麽錢都敢拿啊!”


    “陳兄弟,你說啥呢,這錢到底咋啦?”


    陳零吐了口濁氣轉身看著躺在床上的黃白道:“這是他的買命錢!”


    黃白老婆嚇得身子一抖,連忙抓住陳零的胳膊道:“小神仙你別嚇我,什麽叫買命錢啊,誰要買他的命,是他得罪了什麽人嗎?”


    陳零搖搖頭道:“不是人...是鬼!”


    “啊?!”黃白老婆跟李大福同時驚唿出聲,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鬼...還能買活人的命?這,這,這咋可能啊!陳兄弟你不會看錯了吧?”


    陳零提著那一撮頭發沉聲道:“這是一種很霸道或者說根本不講道理的邪術,鬼祟用各種金銀財寶迷惑生人,隻要他們拿了錢財,就相當於將自己的命賣給了對方,這種邪術就跟做生意一樣,但買賣的卻是自己的性命!”


    李大福脫口而出道:“靠,買賣講究的是你情我願啊,哪有強買強賣的!既然知道了,那傻子才同意,咱們把錢給它送迴去不就行了?”


    陳零道:“哪有這麽容易,陰鬼買命,陽人拿錢,三更若至,魂魄離身...”


    “昨天晚上黃白其實就該死了,卻被我的符救了他一命,但是一種無形的契約卻已經形成,黃白現在這幅模樣,最多隻能挺到今天晚上,他的魂魄必定離身,被那買命的鬼祟拘走。”


    黃白媳婦一聽男人活不過今天晚上,情緒徹底崩潰,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李大福看著才兩歲多的娃娃跟黃白這哭得死去活來的婆娘,有些於心不忍,低聲道:“陳兄弟,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陳零心道,自然是有,而且很簡單,將這些錢又丟出去,隻要在今天晚上之前,誰撿到了誰就會代替黃白去死!但陳零自然不會說出來,大家都是爹生娘養的,用一條人命去換另一條的事他做不出來。


    但身為法師,遇到鬼買命這種事,肯定得管,不能讓它得逞!


    於是抿著嘴巴想了一會兒,對黃白老婆道:“你先別哭了,我試試看能不能想法子救他,事不宜遲,你們倆趕緊去準備些東西,天黑之前必須弄來!”


    黃白老婆止住淚水道:“小神仙您說要啥,我哪怕挨家挨戶去磕頭求人,也會找來的!”


    陳零也沒客氣,直接開口道:“一口黑棺,能用就行,無須太貴,一套壽衣,買迴來就給他穿上,另外再叫些人,把房間裝扮成靈堂的樣子!切記要跟真的死了人那樣一模一樣,不能有半點馬虎!”


    黃白老婆趕緊到房裏拿了錢,把孩子抱起來,快步往娘家走去。


    “李大哥,你也去幫忙,順便再讓杜雲出麵,看能不能請些人來幫忙,黃白這家夥人緣太差,若是沒人披麻戴孝忙活,騙不過那鬼祟。”


    人命關天的時候李大福也不敢開玩笑,就準備出發,臨走前道:“那陳兄弟這段時間你幹啥去?”


    陳零盯著布滿血絲的眼睛道:“我得睡一會兒,今晚上估計又不得太平,說不定還要鬥法,別到時候連咒語都忘了。”


    李大福這才記起來,陳零昨天晚上可是徹夜未眠。


    “那你快去休息,這些事兒交給我!”


    兩人走後,陳零摸出朱砂筆跟一張空白符紙,筆走龍蛇,畫了一道定魂符,一道聚陰符。


    這兩道符作用各異,定魂符不同於固魂符,後者是用來幫受到邪祟侵害,或者其他原因造成魂魄不穩之人穩定和滋養魂魄,而定魂符的力量就霸道多了,也強得多,就一個作用,將貼符之人的魂魄定在體內,就算有邪祟拘魂也沒那麽容易。


    至於聚陰符,可以聚攏周遭陰氣,這道符是一種邪符,因為大多是邪修用來養鬼或者邪靈的,陳零用在黃白身上,也算是以毒攻毒,以濃鬱的陰氣遮掩他的活人陽氣,這樣更能騙過鬼祟。


    以陳零目前的法力跟道行,畫出這兩張符後臉色立刻白的像紙一樣,人也搖搖欲墜。


    直接將兩道符拍在黃白額頭上,轉身準備去休息,但當即有一股眩暈感襲來,差點兒摔倒,猛地咬了下舌尖,刺痛感讓他清醒過來,扶著牆隨便找了間屋子,鞋都沒脫,倒頭便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零被一陣陣吵雜聲驚醒,睜開眼睛翻身下床,發現已經是下午了,估計再有一兩個時辰天就得黑,連忙推門出去。


    李大福見陳零醒來,忙上前道:“陳兄弟你終於醒了,我都要忍不住去喊你起床了。”


    陳零美美睡了一覺,精氣神已經變得充沛,隨便用冷水洗了把臉,徹底清醒過來,隨後檢查了一遍靈堂,紙人紙馬,香燭祭飯等等都準備妥當,然後便讓眾人將黃白抬入棺材裏麵,蓋上棺蓋。


    黃白戶裏的親戚披麻戴孝,小輩兒跪在靈前燒紙,黃白老婆則靠著棺材哭,一切都跟真的死了人一模一樣。


    杜雲過來道:“小神仙,您看還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沒?”


    這一切都是杜雲出錢弄的,人也是他叫來的。


    陳零點頭道:“都差不多了,我替黃白謝謝你。”


    杜雲難得露出一抹笑容道:“小神仙客氣了,能幫到你是我的榮幸。”


    鎮子裏的人在一名老者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忙活著,陳零聽到有人低聲交談,這才知道,為了保證不出意外,李大福直接告訴來的人,黃白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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