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仁真君拉迴自己發散的思緒,“當年本座遊曆在外,發現這處秘地,這裏的禁製和陣法頗有意趣。二十多年前,你結嬰失敗,產生心魔。本座便計劃將你引進此處,借這裏的陣法破除心魔,以便結嬰。可你困在裏麵進退不得,令本座憂心。於是,本座便引來一隻離此地最近的螻蟻磨練你。果然,你在生死存亡之際,勘破心魔,結嬰成功了。”


    言清不可置信地望著善仁真君,她在他身邊多年,自以為了解他。她的師父,是世上頂頂良善大義之人,是白譚界第一大善人,在修士中人緣極好。師父煉的丹藥,大家都搶著要;師父還擅長陣法之術,他給她的玉簡上記錄的那麽深奧那麽玄妙的知識,對師父而言,都是小伎倆;師父的法術造詣更是高深,教她的術法威力極大,和幾個凝萃峰的師兄師姐對練切磋時,總是她更勝一籌。


    嗬,她看到的隻是他偽裝給她看的假象。真正的他,心機之重,城府之深,手段之狠,超出了她的想象。難怪他進來後,從不問傷她的惡人擎峰的消息,也不問此處秘境的情況,對她結嬰也不感到驚訝。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精心策劃!他居然罔顧她的性命,令她險些死在擎峰手裏,隕落在這處的困殺陣中。


    這一切隻因他為了能讓她勘破心魔,及早結嬰,成長為合格的藥鼎。這麽多年來,他什麽都滿足她,讓她事事順心如意,極少動腦,將她養得蠢笨少思,缺心眼。不僅如此,細細想來,她的修為都是被丹藥堆砌起來的,也很少陷入生死相搏的境地,更少和人鬥法,缺乏鬥法經驗不說,法術乏乏,以至於初初遇上擎峰便吃了大虧。


    後來,她被擎峰使用陣牌,強行拉入七殺護寶大陣,九死一生,好在她運氣佳,在七殺護寶大陣裏勘破心魔,順利結嬰,由結嬰引起靈氣波動,被她成功找到了三處主陣眼,才能破陣而出。境界還未穩定,元嬰法術也不會,還在陣法內留下暗傷的她,甫一出陣,就對上了實力強悍、法寶眾多的擎峰的拚命絕殺。


    幸好她結嬰成功,勝出擎峰一個境界,耗盡全力誅殺了擎峰,卻落得全身是傷,元神受損。可被困在扶川仙人洞府內的她,丹藥用盡,傷勢慘重,由於她和擎峰搏命相鬥,破壞了此間空間的穩定,致使空間內靈氣枯竭,她無法吸收靈氣修煉,又重傷孤身被困,最多能苟延殘喘活個百十年,便會死去。


    所以,在她深深絕望時,善仁真君仿佛無所不能、救苦救難的佛主一般現身,同此前無數次那樣,給她丹藥療傷,為她護航。她是真的對他沒有一絲疑心,毫無防備。誰會對自己的信仰產生懷疑?


    所以,活該她被騙,被利用得徹底。甚至,為此丟掉性命。


    可是,為何她還是如此不甘?!她不甘心自己的存活隻是別人處心積慮的利用!她不甘心從前自己引以為豪的一切隻是個笑話!她不甘心自己辛苦修煉百多年的修為被善仁這個混蛋吸收!她更不甘心用自己鮮活的生命為一個殘忍冷酷的惡魔作嫁衣!憑什麽她要用自己的血肉精魂成全這個冷心冷肺的魔族?她要活下去,活著拆穿他,活著打敗他,活著飛升!


    言清依舊裝作滿臉絕望,心如死灰,趁善仁不防,調動自己僅存的神識,引爆元嬰。哼!她才不要便宜善仁這個惡魔,他休想吸食自己的元嬰化神!


    言清狠戾地仇視善仁,將他假仁假義的醜惡嘴臉鐫刻在心上:想要化神?做夢去吧!我讓你偷雞不成倒蝕把米。


    自爆元嬰,是言清此時唯一的機會,雖然自爆元嬰百死一生,可總有一線生機。若是讓善仁順利吸食她的元嬰,進階化神,那她將死無葬身之地。即便是死,她也要拉上善仁!他們相隔如此之近,若是她自爆元嬰,就算不能送善仁下地獄,也能重傷他。


    善仁怕是做夢也沒想到,他送她來此處結嬰。在七殺護寶大陣中,她的元神經陣靈祭煉,強於一般元嬰初期修士,堪比元嬰中期。因此,他早年種在她識海中的禁製,還不足以完全控製她,她仍保留部分元神可用。真是自作孽!


    嗬嗬,言清在心底冷笑,麵上仍不動聲色。她暗中動用所有能聽她指揮的元神,迅疾地直接衝破禁製,進入奄奄一息的元嬰之中,引爆它。


    自爆元嬰果然不是好玩的。言清在一陣劇烈疼痛中閉上眼,沉入黑暗中。


    善仁不料這個他自認為一手掌控的小徒弟,居然在生命的盡頭擺了他一道,他被言清孤注一擲的自爆元嬰所傷,元嬰重創,識海傷重,修為直接降到了元嬰中期。


    此處空間的保護禁製,也因元嬰修士的自爆被徹底炸碎。本來,在善仁進來前,此方空間所留靈氣便很少,僅能短時間地維持保護禁製。言清最後不管不顧地自爆元嬰,成為破壞這方空間的最後也是最有力的一擊。


    終於,所謂的上古扶川仙人洞府被盡數毀掉。


    善仁雖利用秘寶阻擋了言清自爆元嬰的部分衝擊,但因他離得太近,不可避免地受到衝擊,被爆炸的威力彈出百丈開去。他飛在空中往下看了一眼,原本的洞天福地,徹底淪為廢墟,淹沒在濃厚的層層塵灰煙幕中。


    言清這個可恨的渣滓!居然敢擺他一道!若不是她已化作塵灰,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定要用天石精魔獸,將她活生生、一寸一寸地研磨成肉灰!再將她抽魂剝魄,把她的三魂七魄禁錮在炎火精晶裏,用魔火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炙烤。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善仁用神識再三掃描廢墟,確認毫無生命跡象後,才恢複昔時既善且仁的表情,恨恨地離去,他幾乎咬碎了牙:便宜言清那個該死的螻蟻了!


    善仁飛身迴到仙羽門凝萃峰自己的洞府內,發了張通訊符,將自己的大徒弟慎靜真君叫來,交代他道:“為師此番被言清那隻螻蟻自爆元嬰所傷,元嬰與丹田都受損不輕,需閉關養傷。為師閉關期間,仙羽門內的俗務都交由你打理,我已知會過執事堂的鄭長老,他會輔助你。鄭長老乃為師親信,值得信賴。他跟了為師多年,你有何不懂的問題,都可請教他。”


    “是,徒兒明白了。”慎靜真君關切地問:“師父,您的傷不打緊吧?需要徒兒迴趟蒼瀾界,替您找療傷聖藥嗎?言清如何有膽子自爆元嬰?她如今死沒?”


    “八成已經死了,早年為師留在她識海內的禁製幾乎已斷,就是沒死一兩年內也醒不來。待為師養好傷了,自會去料理她,言清還不足為慮。”善仁慈愛地望著慎靜真君,眸子裏一片滿意:“為師的傷還不致命,雖有些棘手,但魔王會替為師找秘藥,你不必擔憂。”


    “錚兒,尋找玄霖鏡的事兒,暫時需緩上一緩。待為師傷好後,我們再繼續。不過此事一定要保密,這關係著我們魔族的生死存亡,馬虎不得。若讓那些個貪婪的人修知道,玄霖鏡是通往白伏洞府的鑰匙,將打亂我們的計劃,大大不利於我們的行動。你可知曉?”


    “徒兒明白,師父不必掛懷。”慎靜真君恭敬道:“徒兒一切聽從師父的指揮。”


    “嗯,為師這便放心了。錚兒,為師與魔王命你負責尋找玄霖鏡,是為你好。你自出生便被魔王抱與我教養,為師視你如親子。蒼瀾界魔族內部那群長老,一直不讚同奉你為我魔族少主。他們堅稱你自小在人界長大,受的乃是人族的教育,將來不一定為魔族著想,甚至為魔族犧牲。還說你並未替魔族做過任何貢獻,奉你為少主,他們不服。”


    “我與魔王為了替你立威,將尋找玄霖鏡的事兒交予你,你萬要上心。據魔王查找的古書所言,萬年前白伏帶領人族設置封魔大陣,將人界與魔界完全隔離。他在飛升上界前,將打開封魔大陣的陣牌,分藏於他的一處秘密洞府。這玄霖鏡就是打開那處洞府的鑰匙。”


    “如今,西海那邊被我們強行打開的封魔大陣的缺口,在逐漸自動複合。大約一百年後,那處缺口便完全無法通行。蒼瀾界的魔族,再無法來到白譚界。那麽,我們犧牲了那麽多魔人,才走出的這條血路,還未成功,便會夭折。如此,你可明白尋找玄霖鏡的重要?”


    “原來如此。多謝師父為徒兒解惑。”慎靜真君聽了善仁的話,總算明白為何魔王與師父,皆將尋找那虛無縹緲的玄霖鏡,列為他們計劃中的重中之重。“隻是師父,自萬年前白伏飛升後,玄霖鏡便失去蹤影,我們找了這許多年,也沒找著它的影兒。若是一直找不著它,那我們的計劃……”


    “其他計劃依舊照常進行,魔王前不久傳訊於我,他那兒得了能找到玄霖鏡的方法,待他忙完手中的事,就將那法子交予我們。此翻為師迴仙羽門的路上,已拜托魔王替為師送療傷秘藥,屆時他應會把那法子一並告訴我們。到時,要找到玄霖鏡,便易如反掌。”


    “如此,是徒兒白擔心了。”


    “錚兒切莫如此說,你的擔心是對的。有我與魔王在,你魔族少主的身份,那群死老頭兒認可最好,若不認,我們自有法子對付他們。你不必過於憂慮,做好師父交代你的事便好。你剛結嬰不久,先留在門派內穩固境界,待為師傷勢恢複,我們一道以曆練之名,出去尋找玄霖鏡。”


    “徒兒謹遵師父之命。”


    “為師要說的話,便是這些了。你先退下吧,為師等魔王給為師送藥來。”


    “是,徒兒告退。”


    慎靜真君從善仁的洞府出來,去了言清的洞府,聽師父的口氣,她很可能已身隕,便是還有一線生機,師父也會出手親自掐斷它。想到日後世上再無那個天真爛漫、明媚皓齒、對他言聽計從的小師妹,慎靜真君突然覺得很不習慣,胸口處似乎破了個洞,還在漏風。


    他自懂事起,便知曉她的存在以及她的用途,基於同情,一向對她不錯。而她懂事嘴甜,很會討好他。他的身份一直是個重擔,壓得他好多次都感覺喘不過氣來。她雖不懂他的艱難,卻能感知他的情緒,每當他抑鬱不樂時,她都會乖巧地陪在他身邊,說一些仙羽門內的趣事逗他樂。


    可惜,日後世上再無那麽一個開心果了。慎靜真君最後望了眼言清的洞府,從此他的人生,大約不會再有絢麗的色彩了。慎靜真君輕撫衣袖,轉身施展瞬步離開。他走後,言清的洞府立即塌陷,被徹底毀掉。


    負責打理言清洞府的執事弟子驚惶地趕來,不明白為何好好的洞府,為何自己塌了。若是言清前輩迴來,發現她的洞府已毀,會殺了他的啊!


    慎靜真君立在空中傳音與那執事弟子,“小師妹已意外身隕,她的洞府也不必留了。你去執事堂,另領份工,以後不必來此了。”


    言清前輩身隕?!執事弟子深切地感受到,來自上天的深深的惡意。他塞了那多靈石給執事堂長老,才求得這份給言清前輩打掃洞府的小工,希望能靠近這位散財童子前輩。他還沒受過這位身家豐厚的前輩的一次打賞啊!她就那麽沒了!天!執事弟子心痛而絕望地癱坐在那一片亂石前,暈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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