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下棋的人,誰是棋子,其實朱皇後自己,甚至杜太後,也分不清楚。也許,人人都在下棋,人人都是棋子,人人都逃不出這個局!


    杜太後又笑了:“很好,皇後既有這份心,我這老婆子也隻有恬著臉受了!”杜太後說完就對朱皇後道:“既然如此,那就陪我老婆子在這梅林裏走走吧!”


    朱皇後起身,吳女官上前攙扶,杜太後扶著王尚宮的肩走出去。早有內侍在前引導,朱皇後比杜太後落後半步。朔風吹來,吹的天上那烏雲散開,接著,緩緩地有小雪花飄下來。


    “可惜雪太小了點,不然雪裏紅梅,會更好看。”杜太後指著盛開梅花笑著說。


    “今年冬天雪小,若像去年,雪大,那就好賞了。”王尚宮扶著杜太後,笑吟吟湊趣。


    “去年雪雖好,卻沒幾個人有心思賞雪的。”說著杜太後停下腳步,看向朱皇後:“去年皇後還在家中,想來那時賞雪,定比在宮中要熱鬧些吧。”


    朱皇後笑容沒變,連發釵上的珍珠都沒晃動一下,隻對杜太後笑著道:“老娘娘忘了嗎?去年這時,已經降下旨意,自有女官宮人前去我家中,那時連爹娘都不得常見,更別提一家子像往年時候賞雪。”


    杜太後瞧著朱皇後,朱皇後心中突然生出一點點怒意,這個皇後,並不是自己想要當的,是天家挑選的。選中之後,還要被宮中的女官教導禮儀,甚至不能讓自己的隨侍丫鬟陪嫁進宮。


    比起別人家的媳婦,天家媳婦,更是多了無數約束,都這樣了,杜太後還時時瞧自己不順眼,方才的話,句句打壓,甚至……


    朱皇後的手在袖中已緊握成拳,肚子裏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朱皇後的憤怒,在肚子裏不安地動了一下。朱皇後慢慢鬆開緊握的拳,那點怒意也漸漸消失。皇後母儀天下,受天下人崇敬,自然也要受約束。


    麵前的杜太後再如何,也不能在明麵上行廢後之舉。至於那些暗箭,算得什麽呢?皇後,是名正言順執掌鳳印的人。


    杜太後瞧著朱皇後的神色變化,眉微微一挑:“倒是我忘了。”她們站立的地方,正是梅花開的最好的地方,柳依依遠遠望去,能瞧見紅梅花如在朱皇後發上一樣,襯的朱皇後容色更為出眾。


    隻是杜太後和朱皇後之間的談話,雖然聽不見,但似乎不怎麽友好。不然為何久久停在那裏不說話?


    “隻是這爹娘,總是至親,女官們,未免會徇私。”杜太後收迴望著朱皇後的眼,瞧向紅梅,雲淡風輕地說。


    “宮中當時遣去的女官,都是秦貴妃遣去的,若要徇私,豈不……”朱皇後說了一半就停下,望著杜太後隻笑不說話。


    “宮規森嚴,但宮中人都是人,是人就會想很多事情,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並沒有責怪她們的意思。”既然朱皇後這樣說,杜太後也順坡下驢,把話給圓迴來。


    “既然老娘娘沒有責怪別人的意思,那我也就放心了。”說著朱皇後用手按下肚子,對杜太後道:“我今兒出來的久了,這會兒覺得有些乏了,還請老娘娘許我迴去歇著。”


    “你腹中之物,至關要緊,迴去歇著罷!”杜太後收迴眼,徑自往前走。朱皇後等杜太後走向前麵,這才帶著人離開。


    重新坐上暖轎,朱皇後覺得疲憊不堪,可是這條路,雖不是自己選的,卻是自己怎麽都要咬牙走下去的,為了朱家,為了自己肚中的孩子,也許,還為了自己!朱皇後輕歎一聲,閉上眼,趁著這會兒歇息一會兒,等會兒迴到昭陽宮中,又是許多事情,擺脫不了。


    “娘娘,到了,請下轎。”轎子晃晃悠悠,朱皇後竟然睡著了,等轎子落地,吳女官輕聲唿喚,朱皇後才睜開眼。


    看著麵前的吳女官,朱皇後把手交給吳女官,吳女官扶朱皇後下轎。李姑姑已經上前:“娘娘,您不在的時候,各宮都遣人來了,娘娘既然如此疲乏,就讓她們迴去?”


    各宮遣人來?朱皇後略有些驚訝,接著想起來,雖說正式的詔書要到大年初一才會下達,但晉封禮需要的禮服和各項事務,各宮都會知道,各宮自然是要遣人來謝恩的。


    朱皇後原本是想讓人迴去的,轉念一想就笑著道:“不必了,我也不大乏,還是召見罷!”


    李姑姑和吳女官相視一眼,兩人都沒說話,李姑姑急忙到側殿去把各宮遣來的人請到正殿。


    眾人進殿時候,朱皇後已經升座,因她懷孕日重,座上的引枕都比平時多了些。各宮遣來的人按照禮儀給朱皇後行禮謝恩後,朱皇後命賜座。雖說這些人都是女官,但在皇後麵前更要謹守規矩。


    趙婕妤處遣來的女官已經笑著道:“娘娘賜座,臣等惶恐,自不敢領!趙婕妤還想命臣稟告娘娘,趙婕妤明日午時想來朝見娘娘,娘娘可願召見。”


    一個說了,另一個自然跟上,幾乎人人的主人都表示要來親自朝見朱皇後謝恩。不過隻有兩個禦女遣來的宮女不敢說話,她們的主人位份低,隻是隨眾謝恩罷了。


    朱皇後沉吟一下對眾人笑道:“既如此,就定在明日午時,都來吧。”說著朱皇後叫吳女官:“明日索性備一桌酒,大家說說笑笑,豈不熱鬧?”


    吳女官應是,王修儀遣來的尚儀是最伶俐的,已經含笑道:“娘娘如此大的恩德,臣等定要迴去為娘娘頌揚。”


    一時殿內眾人都跟著尚儀含笑點頭,紛紛誇讚。柳依依站在殿門口,聽著殿內眾人頌揚的話流水似的往外說,不由微笑。


    柳依依的手碰到了那對碎了的鐲子,這鐲子,其實不大像宮內的東西。難道是朱皇後從宮外帶進來的,可這樣的話,朱皇後壓根不需要再賜給劉澄,除非是……柳依依覺得身上冷汗淋漓,如果窺見這樣的秘密,是不是朱皇後就要把自己滅了?


    一個皇後,殺死一個宮女,哪還需要什麽理由?柳依依抬頭,正好瞧見朱皇後含笑的眼,柳依依定定心,不要去想,什麽都別想,一定要讓朱皇後明白,自己對她,有多麽的忠心。


    皇帝來的時候比平常略晚一些,那時朱皇後已經用完了晚膳,正在熏籠旁邊坐著,聽吳女官在給她念書。


    皇帝的腳步聲響起時候,朱皇後這才睜開眼,瞧著皇帝道:“陛下今日|來的晚了些,晚膳用了嗎?若沒有用,倒還要用些夜宵。”


    皇帝坐在朱皇後身邊,打個哈欠掩飾不住滿身疲憊:“不必了,我方才在外廷稍微用了點。這要封印了,許多事都要趕在年前辦了。不然那些大臣就說,拖過了年,又有了變化。”


    朱皇後用手去捂耳朵:“不聽不聽!後宮女子,哪能聽前朝的事?”皇帝把朱皇後的手給拉下來,握在手心:“雖說本朝例有後宮不許幹政之說,隻是皇後畢竟和別人不一樣,不說旁的,昔日父皇就曾帶著老娘娘和後宮幾位妃子出征,若非後來老娘娘臨危不亂,隻怕這江山,早改了姓。”


    先帝不僅是個多情種,行事還有些荒唐,這些事朱皇後在家之時,也曾聽自己的父親偶爾提起過,說先帝大敗,甚至自己殞身軍中,虧的杜太後臨危不亂,傳詔京城,奉先帝遺詔,命皇帝登基。又命人和胡人談判,自己帶著先帝靈柩飛速進京。


    進京之時,宗室中有蠢蠢欲動者,被杜太後以鐵血手段誅殺,順利讓皇帝登基。接著杜太後打破常規,以皇帝年幼的名義攝政。


    當時雖有大臣反對,但此刻外憂內患,自然以杜太後馬首是瞻。由此杜太後放開手腳。不過也因此,傳來杜太後不滿皇帝生母陳太後的流言,說陳太後死於杜太後之手。


    不過那時朱皇後的父親隻是搖頭說,傳出這樣流言的人,並不明白杜太後是何等樣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又怎會去誅殺一個對她毫無影響的人呢?況且陳家也是沾了陳太後的光才發跡,一直老老實實,隻曉得安享富貴。


    那時,朱皇後隻把這些當做自己父親對自己講的閑話,此刻聽到皇帝的感慨,朱皇後不由微笑:“這些事妾都沒聽過呢,老娘娘此等風采,妾等不輕易見。”


    皇帝唇邊現出的微笑有一點冷:“是啊,多虧了老娘娘,也……”說著皇帝住口,改為問朱皇後:“今兒你見到劉侍衛了,瞧著人品相貌,當配小姨!”


    “見到了,我爹娘的眼,自然是不錯的。”說著朱皇後對皇帝微笑:“妾原本還想賞他東西,誰知他不肯收,說天恩深重,哪能再收!”


    皇帝哦了一聲,看向朱皇後的眼神微暗,接著微笑:“這麽說來,這人確實不錯。朕打算過了年,就讓他外放!”


    見朱皇後神色沒變,皇帝又加一句:“畢竟是朕的姨夫,朕也不能不青眼相看!”


    “陛下對妾厚愛,妾……”皇帝已經伸手捂住朱皇後的嘴:“你我夫妻,該當一體,你這樣說就是見外了。”


    朱皇後低頭微笑,皇帝已經把手覆到朱皇後小腹上,語氣裏全是感慨:“朕的太子,可要乖乖聽話。”


    殿內滿是濃情蜜意,朱皇後卻曉得,這一切,有多假。特別是沒過一會兒,皇帝就起駕前往鳳藻宮時,朱皇後靠在榻上,伸手拿起方才皇帝靠過的引枕,聞著上麵殘留的香味,朱皇後的眼緊閉,睫毛在那微微顫抖。


    “娘娘,該歇著了!”吳女官見朱皇後如此,急忙輕喚一聲,朱皇後抬頭看向吳女官,順手把引枕丟到一邊,對吳女官微笑:“是啊,該歇著了。這幾個月,瞧彤史記載,陛下在鳳藻宮的日子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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