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走逝,永遠是悄無聲息又永不停歇的,此時已是落幕十分,深秋的白天總是短暫的,落幕之後,天色很快就黑了下來。


    很快,遠處已有燈火亮起,時已是夜。


    深秋的夜,總是帶著朦朧之色,燈朦朧,霧朦朧,夜朦朧。


    朦朧中卻又那麽淒涼那麽無情,因為既然已是夜,那麽對於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來說,就又過去了一天。一但過去,就用不再來。


    斷腸削明明記得他剛才還聽見有人在說話的,他記得剛才還是黃昏。


    他記得清清楚楚。


    那時候他雖然已經喝了酒,可是最多也隻不過喝了七八斤而已,雖然已經有了點飄飄的感覺,可是頭腦還是清楚得很。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時候他正在翠花樓喝酒,還叫了胭脂陪著他,除了他外,旁邊還有一大桌客人,都是些十八九歲的小夥子,摟著五六個至少比他們大一倍的女人在大聲吹牛。


    他們吹的是任淩雲,每個人都把任淩雲捧成是個天上少有地下無雙的大英雄,而且多多少少跟他們有點交情。


    吹的人吹得很高興,聽的人也聽得很開心。


    唯一隻有一個人既不高興也不開心,這個人就是他。


    他一不開心,就拚命喝酒。


    他也清清楚楚地記得,一直陪著他的胭脂還勸過他,“斷大爺,我們上樓去吧,你老是這麽喝,為什麽還要叫人家下來,我可不是來傻乎乎的看人喝酒的。”


    他還隱隱約約的記得,當時他直接就把酒杯砸碎了,結果卻激怒了旁邊的人,那幾個小子就來找他的麻煩,他把桌子一翻,和人打了起來。


    他還記得好像把其中一個人的一個鼻子打成了兩個。


    這些事他都記得很清楚。


    他甚至還記得打到最後那些小子全被他打跑了,卻驚動了翠大腳,翠大腳就帶人過來了,然後翠大腳就讓他賠錢。


    但是他沒錢。


    這可惹怒了翠大腳,翠大腳就命令跟著她的那些走狗,對他群起攻之。當時他已經醉了,隻記得最後被打倒了在地。之後的事情,他就全不記得了。


    那時候他清清楚楚地記得明明還是黃昏的,現在卻已經到了夜裏。


    那時候他還坐在翠花樓裏喝酒,現在卻已經躺了下去,躺在一個暗巷裏的臭水溝裏。


    他想掙紮著坐起來,卻感到渾身酸痛,全身無力,一個頭變得有平時八個那麽重,喉嚨也變得發幹發澀。


    他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斷腸削已經完全記不得了。這中間竟似完全變成了一段空白,就好像一本書裏有一頁被人撕掉了一樣。


    就這樣泡在臭水裏又等了很久,他終於又試著坐起來,就當他馬上要成功的時候,噗通一聲,他又摔了迴去。


    斷腸削隻得無可奈何的、頹喪的,繼續躺在臭水溝裏。


    不過他這一坐卻發現,正有兩個人,正在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好像正在問他:你真的就是那個殺人無算、一刀斷人腸的無情刀客斷腸削?


    你怎麽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斷腸削決心不理他們,決心裝作沒有看見他們,可是別人卻偏偏不肯放過他,就算他倒黴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還是不肯放過他。


    一人道:“你認不認的這位正躺在臭水裏的老兄?”


    另一人道:“當然認的,這不是我們的第一殺手斷腸削嗎。”


    二人竟是銼刀和錯劍。


    銼刀道:“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錯劍道:“聽說是被一個婊子給甩了。”


    銼刀說:“那個婊子叫什麽名字?”


    錯劍說:“好像叫思思。”


    “思思?”銼刀說,“這個婊子我們好像都認的,不是聽說跟一個姓賈的男人跑了嗎?”


    錯劍說:“是啊,所以我們的一刀斷人腸的斷腸削大俠再也斷不了別人的腸,隻有斷自己的腸了。”


    銼刀說:“那這個叫思思的婊子還真是無情。”


    錯劍說:“俗話說的好,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可憐我們的斷腸削大俠卻當真了。”


    銼刀說:“這麽說這是自作自受,活該他落到如此田地,變成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了?”錯劍說:“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我看情字旁邊還有一把雙刃劍,誰有了情,誰就注定會被這把劍刺傷。”


    銼刀歎了一聲氣,“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看來我們的這位斷腸削斷英雄也不例外,雖然他心中的美人並不是真正的美,隻不過是一個婊子而已。”


    “夠了……夠了!!”


    斷腸削忽然就從臭水溝裏站了起來,直接就拽住了銼刀的脖子,“你再說信不信我現在就宰了你?!”


    銼刀冷冷的看著他。


    錯劍卻已經把劍架在了斷腸削的脖子上,“放開他。”


    斷腸削一把推開了銼刀,“你們再敢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們兩個。”


    銼刀和錯劍沒有再說,不過二人看著斷腸削的眼神中,卻充滿了鄙視。


    銼刀冷道:“你要殺了我們?恐怕現在你連一隻雞都殺不死。”


    斷腸削手握緊,渾身都在顫抖。


    錯劍忽然手往身後一抄,就將一把刀抄在了手裏,黑色的刀,刀長兩尺,刀身狹窄。


    然後錯劍將刀扔在了地上,“這是你的刀,撿起來。撿起來才能殺人。”


    斷腸削緩緩看向了被扔在了腳邊的刀,“這把刀對他來說是多麽的熟悉,卻又是多麽的陌生。”


    他曾經用這把刀殺過很多人,在那個他深愛著的女人背叛他之前,他與地上的這把黑刀從來都是不離不棄,從來都是刀不離手!


    可是後來他卻背叛了這把刀,更背叛了自己。


    他所深愛的女人離開了他,他卻離開了“深愛”著他的刀。他的刀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莫離。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把刀,久到甚至他已經忘了有多久。


    這把刀是否還記的他?


    斷腸削顫抖著、緩緩的將手向地上的刀伸去。


    終於,他再次將他的刀拿在了手裏。


    曾經陪了他無數歲月,殺敵無算,與他生死莫離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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