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的生活能過得十全十美、稱心如意,哪怕是帝王將相也各有各的煩惱。


    原嘉寧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她依然無法接受母親居然送來侍寢女子給她丈夫的事實。


    她呆呆地坐著,任憑那名叫做戚玉瑤的絕色佳人跪在她跟前,戚玉瑤倒不害怕,反而頗有幾分冷若冰霜的凜冽氣質。


    原嘉寧忽然很想問問母親,當年發現葉姨娘的事情時,母親是什麽想法?而如果葉姨娘沒有陰錯陽差遇到皇帝,反而當真爬上了父親的床時,母親又會如何?


    為什麽每一代的女人總是會遇到這種讓人難受得無法承受的事?


    原嘉寧每每遇到和玄淵有關的事情時,總是容易掉眼淚,但這次她一直呆坐了半天,直到屋子裏的光線都黯淡下來,她也沒有再掉一滴淚。


    在真正的難關麵前,眼淚沒有絲毫的價值。


    而有種痛苦,會讓人根本就流不出眼淚。


    原嘉寧的心情非常沉鬱,導致整個東宮都跟著小心翼翼起來。


    大家都知道,不小心得罪了太子,隻要不是大問題,太子或許還會原諒。可是如果不小心得罪了太子妃,惹了太子妃不快,那就等著被太子殿下整治得生不如死了。


    太子妃是太子殿下的心頭肉,這是東宮眾人這幾年以來深刻體悟到的事實。


    但是,如果惹太子妃不快的是太子本人,大家也就隻能束手無策,跟著受氣。


    東宮裏突然多了十幾個貌美如花的妙齡女子,東宮眾人怎麽會不明白這些女子是用來做什麽的?難怪太子妃不高興,這事發生在哪個女人身上都不會高興。


    不過太子妃身分特殊,就和皇後一樣,本身就有統管太子眾多女人的職責,她既然嫁給太子,早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現在還這樣難受得要死要活的,實在有失太子妃的體麵和教養啊。


    太子妃以後是要做皇後的,皇後是要母儀天下的,怎麽能如此善妒呢?婦德哪去了?


    別說外界的風言風語了,就連東宮裏的眾多宮女太監,其實內心也未必多麽支持太子妃,免不了私底下會竊竊私語幾句。


    可是太子妃真的做了什麽萬惡不赦的事嗎?


    她隻不過是想守著自己的男人,安安分分過日子,想一生平安喜樂而己。


    原嘉寧接連幾天魂不守舍,玄淵這次也出奇地沉默,並沒有勸慰她,當然兩人之間也沒有什麽恩愛纏綿了,雖然依舊同床共枕,原嘉寧卻總是背對著玄淵。


    她知道她不該生他的氣,可是她就是突然感到了厭倦。


    他們成親才五年多點,兩人還不足二十一歲,以後還有漫長的人生要攜手共度,關於玄淵的女人問題,如今是太子就這樣了,以後他登基做了皇帝,那又將會怎麽樣?


    她想都不敢想。


    原嘉寧接連幾天失眠,早晨醒來很沒精神,有時候她幹脆就賴在床上不起了,整個人懶洋洋的,什麽也不想做。


    她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妞妞還等著她照顧,可是她就是宛如整個人被抽空了一般,沒力氣沒精神。


    原嘉寧病了。


    在她病倒的時候,大宮女錦平、錦安連夜輪換著守候在她的床前,妞妞也時常過來看她,卻都被她拒而不見,她怕自己的病影響到女兒,也怕自己這副憔悴的模樣嚇著了女兒。


    原嘉寧聽另一個大宮女錦喜說,不久前太子殿下特地召見了母親送來的那名美女戚玉瑤,兩人在前殿的書房裏待了很久。


    原嘉寧什麽也不願意去想,她覺得自己如果去懷疑玄淵,那就是對他們兩人之間感情的背叛。


    她想,女人到底該如何愛自己,如何真正的堅強?或許每個堅強的女人背後都有許多的無奈和酸楚吧?


    因為那份至純的感情是那麽難得,所以女人們隻能假裝自己根本不在意,轉而去在乎自己的兒女,在乎名分地位,在乎富貴榮華,然後在沒有心的日子裏用「故作堅強」一層又一層地武裝起自己,漸漸變成麵容冷硬的婦人。


    原嘉寧忍不住用手狠狠捶了捶枕頭,這個動作讓她想起新婚之夜,玄淵丟臉之後捶打床鋪的幼稚動作,那時候,他們多麽幸福快樂?


    才幾年不到,時光就把她摧殘成了這樣委靡的深宮怨婦?


    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的原嘉寧眨了眨眼睛,忽然嘴角一挑,綻放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伸手在空中握成拳頭,揮舞了兩下,然後大聲喊道:「來人,伺候本宮梳洗打扮。」


    她真是傻瓜,何必如此自我折磨?


    她怎麽能就這樣認輸?


    如果有一天,玄淵真的要放棄他們當初的海誓山盟,她再毫不留情地拋棄他也不晚。但在這之前,她要拚盡一切,為自己的幸福努力。


    當玄淵在興龍殿書房裏,聽說太子妃求見時,不由一征,隨即大喜。


    他知道最近這接二連三的事情,讓原嘉寧深受打擊,消沉了下去,這和平時她撒嬌使小心眼不同,他哄也哄不好,隻能靠她自己走出來,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陪伴著她。


    她好,他要她。


    她不好,他更要她,否則誰能像他一樣細心體貼地照顧她?


    原嘉寧沒有帶任何人,獨自走進書房,她一身太子妃的正裝打扮,因為最近這段時間生病,所以憔悴消瘦了不少,但是此刻終於恢複了精神,兩眼明亮有神,反而顯得她越發清麗。


    玄淵驚喜地迎上前,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她的手都顯得瘦了許多,他心底暗暗歎息。


    「嘉寧?」他輕輕喚她。


    原嘉寧對他微微一笑,拉著他到榻上並肩坐下,才說:「今兒覺得舒服了許多,便起來走走,想念你,就過來看看。」


    玄淵的喉頭有些硬咽,雖然他堅信自己的寧姐姐是個堅強女子,但是看她近日那種近乎絕望的模樣,他也是會害怕的。


    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裏,雙臂隻是用力再用力。


    雖然被勒得有些疼,原嘉寧的心卻突然踏實起來,她說:「聽說你把戚玉瑤送迴燕京了?」


    玄淵「啊」了一聲,忽然想起什麽,戀戀不舍地放開原嘉寧,轉身到書案上取了一封信,遞給原嘉寧,說:「這是嶽父大人快馬加鞭送來的迴信,你看看吧。」他的眼底閃過一抹狡黯的笑意。


    原嘉寧打開信,信紙隻有薄薄的一張,上麵卻竟然全是父親難得氣急敗壞的斥責,原嘉寧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又將這信來迴看了幾遍,簡直難以相信印象中永遠雍容、就算泰山崩於前也絕不會變色的自家父親,居然會這樣引經據典不吐髒字地罵人罵了整整一張信紙呀。


    原嘉寧轉頭狐疑地看著玄淵,問道:「你做了什麽事,居然惹得父親這樣生氣?」


    玄淵忽然露出了幾分孩子氣的調皮模樣,對著她眨眨眼,說:「沒什麽,隻是禮尚往來,把那位冷美人戚玉瑤又送迴給嶽父大人去暖床罷了。」


    原嘉寧目瞪口呆。


    他又補充說:「你看我畢竟還年輕,就算一個人睡也不會覺得怎麽樣,但嶽父年紀大了,活力不足,多個人為他暖床,為嶽母大人分憂,想必嶽母大人也會覺得我這個女婿很孝順吧?」


    原嘉寧愣愣地看了玄淵很久。


    玄淵被她閃閃發光的眼睛看得有些心虛,問:「怎麽了?你是不是也認為我太胡鬧了?」


    「啊!」原嘉寧忽然大叫一聲撲進了玄淵的懷裏,也不顧自己一身沉重的太子妃正裝了,在玄淵的懷裏像隻快樂的小狗一樣蹭來蹭去,連聲說:「原琅!原琅!你真大膽,真敢胡鬧啊!可是怎麽辦?我好高興啊!我好高興啊!哈哈哈,真想看看當時父親和母親鐵青的臉色,不知道這時候他倆究竟誰會更生氣?哈哈哈,母親,哼哼!」


    原琅。


    聽到這久違的稱唿,玄淵心底緊繃的那根弦終於鬆了下來。


    玄淵用手撫摸著她的頭發,他也是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笑得這麽輕鬆,說:「雖然有點胡鬧,也許會被嶽父稱之為不孝,不過,你開心就好。」


    原嘉寧的笑聲慢慢止住,她抬起頭看著玄淵,伸手輕輕撫摸他嘴角的胡碴,說:「對不起,這段時間我太鑽牛角尖了,疏忽了你。也許每個太子妃都會遇到我這樣的難關,可是我一定是最幸運、最幸福的太子妃!原琅……」


    她想說,謝謝你。


    她想說,我愛你。


    可是她忽然覺得都說不出口,就算說出口也無法表達她心情的萬分之一。


    過日子是遠比你愛我我愛你更沉重更複雜百倍千倍的事,要想幸福,隻有彼此相愛還遠遠不夠,還需要許多許多的共同努力,以及信任。


    還好,一路走來,她和他始終並肩攜手,雖然也有不少挫折,但最初的誓言誰也沒有忘記,彼此的手誰也沒有放開。


    最後她輕鬆地又笑起來,在他懷裏笑個不停,她此時覺得自己快樂極了,能讓自己父母氣到上火的原琅簡直太無敵了,自家那對同樣無敵的爹娘終於踢到了鐵板。


    因為曾經答應玄淵自己不會插手政事,所以原嘉寧目前還不是太了解燕京的局勢,她知道自家母親做出那樣的選擇,一定也是被逼得無奈到了極點,兩害相權取其輕,雲青蘿選擇維護自己女兒的名譽和生命,放棄了自己女婿的節操,也是她的一片為母之心。


    可是原嘉寧很想告訴母親,再給她和原琅一點時間和信任啊,作為原修之和雲青蘿一手撫養長大的兒女,他們怎麽會輕易向世俗規則低頭?


    是,曆史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忠貞不二的皇帝和太子,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玄淵做不到。


    曆史,從來都是需要人去打破的。


    再說她運氣好,又不是沒有生兒子,如今她兒女雙全了,她現在身體依然健康,以後孩子還會更多,連「無子」這七出之條她都不在其中,外人究竟還想用什麽名義羅織她的罪名?


    哼!


    等原嘉寧的笑聲停止,情緒稍微平靜一些之後,玄淵也收起了嬉笑之色,轉而鄭重地看著她,說:「我向父皇遞了請求迴京的摺子,或許過不多久,我們就可以去燕京了。」


    原嘉寧更加驚訝了,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玄淵解釋:「太子遠離朝堂,久了或許就真的成了局外人,如果朝廷發生了什麽意外,洲門距離千裏之外,恐怕也會有心無力。」


    比如皇帝萬一突然駕崩,遠在金陵的太子不能及時得到消息,身在燕京的其他皇子或許就會利用這個機會逼宮政變,搶先登基,這就麻煩了。


    玄淵繼續解釋:「從以前的慣例來看,皇帝其實也不會太放心長久把太子放在遠處,離開了他的監視。」


    玄昱當初把玄淵留在金陵,是因為遷都之事非常麻煩,拖拖拉拉要很久,再加上到了燕京整體安頓下來,同樣需要許久,安頓下來再適應適應,再加上禦駕親征又花費不少的時間,這才使得太子不在皇帝身邊,反而在京城之外的舊都留守了好幾年。


    但是光看這兩年針對東宮的陰謀層出不斷,就知道那些人己經蠢蠢欲動了,玄淵如果再留在金陵,就真的不是好事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玄淵握緊原嘉寧的手。「我要帶你赴京,我要親手去斬斷那些伸向你和孩子們的黑手,我會向父皇稟明此事,我忍耐夠久了,再忍下去,也太窩囊了。」


    原嘉寧反握住他的手,輕輕點了點頭,說:「你去哪兒,我就跟著你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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