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原嘉寧也完全清醒過來,她翻身坐在床上,猶豫著自己要不要也下床親自服侍玄淵。


    隻是她身上隻穿了貼身的衣褲,要她這樣幾近赤裸地站在四名陌生宮女麵前,實在尷尬,所以她幹脆坐著不動,但同時也有點疑惑,這些人隻伺候太子嗎?她的衣裳鞋襪呢?她的梳洗用具呢?


    玄淵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在一名宮女按照以前的習慣要為他潔麵時,他冷聲問:「你們不知道太子妃也在此嗎?」


    那名麵容豔美的女子頓時手一抖,急忙屈膝道:「奴裨……奴裨疏忽了。」


    原嘉寧眨了眨眼,真是好藉口,她們本來隻是伺候太子的,自然可以將她這位新任太子妃給「疏忽」了。


    太子妃嫁人,不同於民間女子嫁夫,是不允許攜帶陪嫁丫鬟的,因為皇宮內的宮女都是經過嚴苛的選拔標準而選進來的,每多一名,都需要經過許多的流程,包括檢驗身體的健康,家世的清白,性格是否溫順等等,她們一旦進了宮,隻要皇帝沒有特別指定,她們名義上就算是皇帝的女人了,除非超過二十五歲還沒有被招幸,才會被允許出宮嫁人。


    所謂的皇帝後宮三千人,自然不僅僅是指那些有限的幾個或者十幾、幾十個有名分的妃殯,也籠統包括了這些宮女,她們一旦被皇帝寵幸,其實也是能一步登天飛上枝頭的。


    所以,太子妃入宮,無法攜帶陪嫁丫鬟,而皇宮這種同於民間的習俗,也給原嘉寧帶來了不便,比如此刻,沒有人伺候她了。


    玄淵的臉色陰沉,他隻是冷冷地瞪了那豔美的宮女一眼,那宮女就急忙道:「奴婢這就去為太子妃殿下取。」


    那大宮女出去片刻,她身後就跟隨進來兩名小宮女,她們一人手裏捧著太子妃的服飾和鞋襪,一人則端著水盆和梳洗用具,兩個身材矮小的小宮女拿這麽多東西,簡直像玩雜技,原嘉寧看得都提心吊膽。


    原嘉寧慢慢從床上下來,站到床前,張開手臂任憑小宮女伺候著穿衣,她轉頭看了看板著麵孔的玄淵,笑了一下。


    看來皇宮裏不太平啊,她的新婚之喜還沒享受夠,就己經有人迫不及待來給她下馬威了。


    大婚之日的隔天清早,東宮裏的氣氛就如此沉悶僵硬,實在不吉。


    原嘉寧低頭看了看正單膝跪在地上為自己穿鞋子的小宮女,她的身子很單薄,頭發也有些稀疏發黃,五官還算端正,但是手指明顯粗糙,顯然是最底層操持賤役的宮女。


    另外一個還捧著梳洗用具的小宮女個子高一些,但身子同樣消瘦,五官中隻有眼睛顯得稍微大些,嘴唇也有些泛白,明顯營養不良。


    原嘉寧問:「你們叫什麽名字?」


    穿鞋子的小宮女忙道:「啟稟太子妃,奴婢叫六妮。」


    另一個小宮女也跪下才迴答:「奴牌叫來娣。」


    原嘉寧暗歎,果然是最底層的宮女,宮裏甚至連她們本來的名字都沒有更改。六妮、來娣這兩個名字一聽就知道是民間胡亂取的,民間不重視女兒,胡亂叫個二丫、三妮,希望生兒子的就叫招娣、來娣什麽的。而宮裏有身分的大宮女,往往會被宮裏的主子們賜名,選一些比較文雅秀氣好聽的名字。


    原嘉寧轉頭看了看玄昱,玄昱會意,瞪了那四名大宮女一眼。


    那名豔美的大宮女率先對原嘉寧屈膝,說:「啟稟太子妃,奴裨叫牡丹,原本是統管太子殿下的衣食起居。」


    另一名身材娉婷,柳腰纖細的大宮女說:「奴牌叫海棠,負責太子殿下的飲食。」


    柳眉杏眼,膚色格外白哲細膩的大宮女說:「奴婢叫水晶,負責太子殿下的衣帽鞋襪。」


    細眉長眼,但是眼角稍微上挑,帶了幾許風情的大宮女則道:「奴裨叫琥珀,負責太子殿下的寢居物事。」


    原嘉寧點點頭,道:「牡丹國色天香,海棠花中神仙,水晶、琥珀皆是珍寶。不錯,都很不錯。」


    玄淵一直板著的俊臉抽搐了兩下,原大小姐一不高興就愛猛誇獎人,看來他的太子妃真的不高興了。


    這也難怪,原嘉寧雖然不是皇家公主這般的金枝玉葉,但是她身為原府嫡長孫女,所受寵愛恐怕比真正的公主還要多,長輩寵愛她,晚輩尊重她,全家人沒有一個肯惹她不開心的,下人們更是盡心伺候,唯恐有一點點不周到,從小到大哪裏遇過今天這樣刻意的忽視與冷漠?


    聽了太子妃的讚美,四名大宮女神色不一,牡丹微微皺眉,海棠麵無表情,水晶則喜形於色,琥珀誠惶誠恐。


    牡丹與海棠是皇帝賜給玄淵的侍寢宮女,水晶與琥珀則是皇後薛珍賜給玄淵的暖床宮女,因她們身分既高又敏感,玄淵未將她們收房之前就充當了大宮女使喚,就算不喜歡她們,他也不能輕易就將她們放在一邊不用,否則就是對皇帝和皇後的不敬。


    對於玄淵來說,這四個人,是真正的燙手山芋。她們除了有侍寢的名義,恐怕還分別是皇帝和皇後的眼線。


    因為這後一個原因,玄淵就更不能無故將她們驅離。此時原嘉寧在六妮和來娣的伺候下,己經梳洗穿戴完畢,隻是兩個小宮女並不善於梳頭,隻能笨拙地為她盤了一個最簡單的圓髻。


    原嘉寧坐到紫檀靠背倚上,淡淡地掃了四名大宮女一眼,道:「說起來,四位都是父皇和母後特地賞賜給太子的金貴人兒,再做這些伺候人的事就有些不合適,「疏忽』了我沒關係,萬一疏忽了太子殿下什麽事兒,那可就不好說了,你們說是不是?昨兒我進了東宮,以後太子殿下的起居飲食自然該由我來操心,這是我為人妻子應盡的責任,就不用勞煩四位了。殿下,您看,按說她們也是您的人了,給四位姑娘一個偏殿居住,再撥兩個小宮女過去伺候,如何?」


    四名宮女頓時沉默了。


    太子妃殿下好俐落的手段!這是要把她們一舉打發到「冷宮」去了吧?


    她們也不是傻子,按理說太子妃是她們日後的正經主子,應該下功夫討好才是,沒道理小小的宮女給太子妃一個下馬威的,隻能說,她們也是無奈,四人背後都有人指使著呢。


    人在宮中,要想好好活下去,就必須選擇靠山,而她們這些小人物的一言一行和悲喜榮辱,就完全由靠山來決定了。


    原嘉寧說完這些話時,特別留意了玄淵的反應,見他同樣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她頓時心頭大定,看來她處理這些宮女並沒越權,也沒有惹玄淵不喜。


    身為原府的嫡長孫女,原嘉寧十歲起就跟隨著母親學著處理家務,她喜歡母親簡單明快的俐落處理方式,自己也跟著有樣學樣,養成了隻要發現問題,能盡快處理就盡快處理的習慣,因為她明白家務一般沒有太大的事,但是很多小問題如果不及時處理,積少成多卻往往會變成大事,早處理總比晚處理好。


    今日一大早,四名大宮女的行為往小方麵看,是「疏忽」了太子妃的存在,往大方麵看,其實就是羞辱她,如果她不及時應對,那麽她以後在太子東宮裏就會被人輕視,這是她新婚後的第一仗,她不得不快、狠、準地做出應對,好快速地在東宮樹立起她的威望。


    隻是她沒有時間與玄淵商量,不知道玄淵對四名宮女的態度到底如何,如果她的處置惹惱了玄淵,對於她來說也不是好事,畢竟兩人正是新婚燕爾之時,萬一玄淵覺得她囂張跋扈,就麻煩了吧?


    幸好,目前來看,玄淵是支持她的,或許他也一直在等待著這樣一個機會,處理掉這四名礙眼的宮女呢。


    打發掉四名大宮女,原嘉寧這次先詢問了一下玄淵的意見,在他的讚同之下,才對六妮和來娣說:「我和太子殿下的屋裏現在缺人照應,我看你們兩個年齡雖小,卻還算穩重,先提拔你們做二等宮女,等你們學好了規矩,就做大宮女,如何?」


    六妮和來娣互相對視一眼,幾乎是大喜過望,立即甸旬在地,連連向原嘉寧和玄淵磕頭,齊聲說:「奴裨謝謝太子和太子妃的提拔,日後一定盡心竭力伺候主子!」


    玄淵麵無表情,原嘉寧則是微微一笑,順手從自己手腕上取下兩隻赤金手串,賞賜了她們一人一隻,說:「權當見麵禮吧。本太子妃原來有兩個大丫矍名叫錦心和錦英,可惜無緣進宮,以後你們就隨了她們的名字,六妮叫錦平,來娣叫錦安吧。」


    迴頭她還要再選兩名大宮女,分別叫錦喜、錦樂,畢竟身為太子妃了,最少也需要四名大宮女在身旁服侍。


    錦平、錦安、錦喜、錦樂,寓意平安喜樂,這是玄淵對她的期望,也是她自己心底的期盼。


    她和玄淵是皇帝皇後之外,天底下第二尊貴的夫妻了,人間的富貴榮華己不稀罕,她也隻盼真的能擁有一份單純的夫妻情,能夠真正平安喜樂地相守一輩子。


    短暫的內務風波之後,玄淵和原嘉寧穿好正式隆重的太子和太子妃禮服,簡單吃了點早餐,就去拜見長輩,會見親眷。


    現在後宮裏地位最尊崇的是太後鄭氏,所以玄淵和原嘉寧最先要去太後所在的慈寧宮。


    太子的東宮位於皇宮的東側,太後所居住的慈寧宮位於皇宮的西側,因為這兩者一個是皇帝的晚輩,一個是皇帝的長輩,都不算嚴格意義上的皇帝後宮,所以都住在皇宮的周邊,平時與皇帝的後妃區分開來,各自關上宮門過各自的日子。


    從東向西要穿門過廊,還要經過禦花園,路途挺遠,幸好太子和太子妃都有專門的鑾駕。


    原嘉寧內心有點忐忑不安,此時她更想與玄淵坐同一個奎駕,像普通的小夫妻一樣能夠牽一下小手,眼神交流一下,藉此獲得一些支持的力量,隻可惜皇宮內廷規矩繁瑣又苛刻,最忌諱的就是「白日宣淫」,白日裏皇帝夫妻見麵都要如臨大賓,規行矩步,更不要說是剛剛新婚的太子和太子妃了。如果原嘉寧白日裏膽敢主動拉拉太子的手,恐怕就會有「不端莊、性淫媚」的流言傳開。


    原嘉寧捏了捏眉心,轉頭看看身旁緊跟著的小宮女錦平、錦安,暗暗歎了口氣。平凡夫妻的平凡生活終究是遠離了她,從今而後,她每天都要打起精神,與玄淵並肩「戰鬥」了。


    太後的慈寧宮比太子東宮占地麵積還廣,因為裏麵除了太後居住的主殿,還有許多配殿,安置著先皇的其他妃殯,而且還有一個相當廣闊的獨立花園,以供這些寂寞的老殯妃遊玩。


    不過,今日慈寧宮裏格外熱鬧,正殿裏不僅太後高居上座,就連皇帝、皇後和有子女的殯妃們也都來了。


    原嘉寧倒是鬆了口氣,看來皇上還是很體恤她的呀,大家都湊到了一塊兒,也不用她一個個宮院逐一去拜見了。


    鄭太後這些年己經遠離了政權,避居慈寧宮裏禮佛修心,不管是否心甘情願,起碼她現在看起來己經不複當年的氣勢淩人,反而顯得慈眉善目,就像個真正慈祥和藹的老人家了。


    她把原嘉寧招到麵前好生打量了一會兒,才笑道:「原本哀家就是你的姨奶奶,現在更是成了親祖母,哀家看你是越看越喜歡,以後有時間要常來陪哀家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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