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要英姿煥發、擁有錦鏽前程的君傲翊?你要知道,他正深受朝廷器重,前途不可限量。」他要她再想清楚點。


    「我不要他。」瑤光意誌堅定地搖頭。


    「你是故意說假話想討好我嗎?告訴你,我自小就在宮裏及各府間打滾,看多了虛偽奉承的嘴臉,你甭想騙我。」他的前半生在一個又一個謊言中打轉,真中帶假,假中帶真,到了最後,是真是假,似乎已不再那麽重要。


    澄亮的雙眸坦蕩直視他,大膽伸出雙手捧住他醉紅的臉。「你仔細看清楚,我像是在說假話嗎?」


    灼亮的黑眸定定看了她好半晌,確實尋找不到半點說謊跡象,唯有坦然的喜


    歡,不知為何忽覺心暖暖的,她的話仿佛具有療效,而她的掌心也似乎擁有相同功效,溫溫熱熱,撫慰他那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房,不再那麽疼,但為了維護自尊,故意以很不以為然的口吻道:「你是個傻子。」


    瑤光鬆開雙手,甜甜一笑,一點也不介意。「我喜歡當傻子。」


    「人人都想當聰明人,你偏偏要當傻子,實在奇怪。」冰冷的眸光因為心間的暖意跟著放柔,不再冷漠無情,當她的雙手自臉頰移開那一瞬間,幾乎逸出渴望的歎息,差點開口要求她的雙手不要離開。


    瑤光察覺到他的轉變,心,小小雀躍收藏,不敢表現出來,深怕他一發現便會收迴溫暖的視線,再次對她板起冷冰冰的臉孔。


    明亮的眼眸閃耀盈盈情意,故作輕鬆地打趣道「一點也不奇怪,這世間太多聰明人,總要有人當傻子,方能顯出旁人的聰明不是嗎?」


    玄勍禦對她所說的謬論搖頭失笑,縱然心情仍舊鬱結不展,可很神奇的,在她身邊,他竟漸感平靜,一時興起,他將手中的汾酒遞給她,挑眉問:「喝不喝?」


    他難得釋出善意,教瑤光受寵若驚,雙手接過酒壇,豪氣的仰頭喝下一大口,她喝得太急太快,不小心嗆到,小臉倏地脹紅,急忙放下酒壇掩唇用力咳著。


    一旁的玄勍禦見她咳出淚來,覺得有趣地朗聲大笑,伸手拍了拍她拱起的背。「這酒並不烈啊,我以為你很會喝呢!」


    發熱刺痛的喉嚨使瑤光的聲音變得低啞,她用力擠出聲音。「咳咳,是我喝太急了才會嗆到,其實我的酒量沒那麽差。」


    她急著澄清,免得他誤會她一口就倒,不過她真的很佩服他,分別喝下紹興花雕、杭城秋露白、劍南春酒以及西域葡萄酒還這麽清醒,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換成是她,早在喝完第一壇酒時就倒地不起了。


    「是嗎?」玄勍禦不信地挑了挑眉。


    「是真的,不過你喝了這麽多酒,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我怎麽可能會不舒服,現下我整個人飄飄然,舒暢快意得不得了。這些酒一點也不難入口,你曉得真正難入口的是什麽嗎?」他語帶玄機問她。


    瑤光愣愣搖頭。「我不知道。」


    「是仇恨。」他說得雲淡風輕,事實上,早已被積壓在身上的血海深仇壓得快喘不過氣來。


    她渾身一震,對受盡折磨、誓言複仇的他充滿憐惜,想要展開雙臂緊緊擁抱他,讓他不再覺得痛,可是她不能,因為他不會接受,是以隻能用不舍的眼神凝望他。


    「你可知道要將滿腔仇恨一口一口往肚裏吞有多困難?每一口都像是在吞細針,刺得我鮮血淋漓、痛不欲生;又像是在吞食烈焰,反反複覆將我從內到外焚燒殆盡,很想就此死去,偏又不甘心放過那些對不住我的人,所以我隻能忍痛,一口接一口,和著血費盡氣力吞下去。」


    瑤光的淚水快要奪眶而出,她知道他不要她的同情,於是用力吸了吸鼻子,粉唇朝他揚起一記甜笑,再抱起酒壇,大展豪氣。「剛才是我頭一迴喝這酒,沒心理準備以至於被嗆著,不過第二口就會截然不同。」


    他想喝,她就陪他喝,大不了大醉一場,直接倒在這兒睡。


    知道她是體貼地轉移話題,不想讓他深陷無窮無盡的悲苦當中,他順著她跟著轉移話題。「瞧你說得自信滿滿,你確定你真能喝?」


    瑤光無所畏懼,挺起背脊,下巴自信地揚了揚。「能不能喝,喝了就知道。」


    「說得好!」玄勍禦痛快大笑,難得有此好心情,腦海中猛地浮現一個想法,即便是和她就這麽肩並肩坐在草地上喝酒談天,其實很不錯。


    原本他恨蝶兒恨到想毀了眼前這座紫藤花架,毀去他們過去所有美好的點點滴滴,可現下不了,就讓它繼續留著,畢竟那些已足他生命中無論如何都無法抹滅的一部分。


    笑彎了眼兒的瑤光捧著酒壇,這迴不敢大意,小口小口喝著清澈順口的汾酒,喝了幾口後,雙頰開始發熱,點頭稱讚。「真是好酒。」


    玄勍禦伸手拿過她手中的酒壇,仰頭灌了一大口,抿了抿唇。「是不錯。」


    「咱們倆喝光這一壇,就分別迴房去睡,如何?」瑤光拐個彎要他別再喝了。


    「你擔心我喝得爛醉?」她的溫柔關切,對照出蝶兒的殘酷無情,登時教他百感交集,湧現想將這份溫柔永遠留在身邊的欲望。


    「喝多了總是會傷身的。」


    「傷身總比傷心好。」他有感而發,再狂灌一口酒。


    「其實,她已經重新過她想要的日子了,你也應該放下過去的一切,重新過日子。」她發自真心地勸他。


    他搖頭一笑。「要放下談何容易,你不了解真正的我,才會說出這種話。」


    「是你不給我了解你的機會。」其實她一直都守在他身邊默默等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玄勍禦定定看著她良久,緩緩轉過頭,看著迎風飄搖的紫藤花,喝了口悶酒,依然拒絕讓她走入他那充滿罪孽、謊言以及權謀的世界。


    他的拒絕非常明顯,瑤光並未因此被擊倒,她深吸了口氣,揚唇微笑。「今晚月色很美。」


    玄勍禦哼了聲,再喝一口悶酒,不願看她。


    瑤光靜靜看著麵前盛開的紫藤花,不免想起苑舞秋,進入鎮國將軍府後,她才恍然大悟明白這座花架是為誰而造的,她真是打心裏羨慕被他深愛的苑舞秋。


    「所以美麗的月色你也不喜歡,你還是比較喜歡足以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她故意拿他以前說過的話揶揄他。


    本來拿著酒壇又要再喝悶酒的玄勍禦愣了下,放下手中的酒壇子。「是啊,最好現在就來場足以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如此我便省事多了。」


    「即使你在乎的人也在這場足以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之下,你也無所謂?」她懷疑他真狠得下心摧毀他所在乎的一切,那是他心底最後一片柔軟,一旦毀去,就會變得比來自地府的惡鬼還要可怕駭人。


    「當她決定牽起君傲翊的手時,已身陷在即將掀起的狂風暴雨之下,這是她的選擇,怨不得我。」他話說得無情冷酷,不去探究即將席卷京城的腥風血雨是否會將他曾經捧在手掌心的人兒摧毀掉。


    他不要再在乎了,也什麽都不要了,不要了……


    瑤光陷入長長的沉默當中,眉頭深鎖,思緒陷入一片混亂。「難道事情真沒有轉圜的餘地?」


    「沒有。」他迴得簡潔有力。


    勸服不了他.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事又使不上力,僅能袖手旁觀,令她感到沮喪無助。


    玄勍禦搖頭輕笑。「戚瑤光,你是個奇怪的女人。」


    她疑惑看著他問:「怎麽突然這麽說?」


    「你老是為了與自個兒不相幹的事在瞎操心,你應該把心力放在自己身上才對。」


    瑤光很想大聲告訴他,她並不是在為與自個兒不相幹的事瞎操心,他口中所謂不相幹的事全都與他有關,若非太在意他,若非太希望他能自泥沼脫身,她的心思何必繞著他不停打轉?不過這些話全藏放心間,就怕說出後,他會嗤之以鼻,好不容易他對她的態度有所轉變,她不想又退迴原點。


    「我也有將心思放在自個兒身上,隻是你沒發覺罷了。」她是他最不在乎的人,以至於他不會了解他好、她就好這個最淺顯易懂的道理。


    性感好看的唇角懷疑地撇了撇。「是嗎?」


    「當然是。」瑤光說得非常篤定。


    「喝酒!」懶得追根究柢的玄勍禦再將酒壇遞給她。


    瑤光接過酒壇,仰頭小口小口淺酌,雙頰因酒氣浮現漂亮的粉紅色澤,有點微醺,粉唇噙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偏頭看著身旁的男人。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身邊的男人又是她打從心底愛戀的,看來今日老天爺非常眷顧她,她這輩子的好運會不會在今天全用完?


    粉唇微噘,抬眼望向明月,想要大聲請求,千萬不要讓她一輩子的好運都在今天用完,她很貪心的,想要擁有他更多的關注,想要贏得他更多的笑容,想要常常和他如此輕鬆愜意談天說地,她沒做過壞事,倒是救過不少人,老天爺應當不會殘忍剝奪她日後的好運吧?


    「你又笑又愁的在想些什麽?」她的表情變化之大,讓他看了打從心裏覺得生動有趣。


    瑤光不好意思告訴他關於她的想望,幹笑兩聲。「沒什麽,不過是在想今兒個天氣真好,天上沒有半朵雲遮擋月兒,還可以看見滿天星鬥,真好。」


    「既然覺得好,為何要發愁?」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他可不許她打哈哈。


    「呃……」完了,這下該編什麽理由?


    突然間,麵色凝重的鐵萬山行色匆匆來到庭院。


    玄勍禦眼角瞥見他的身影,立刻警戒地坐直身軀,不待鐵萬山開口,率先詢問。「出了什麽事?」


    又急又氣的鐵萬山雙臂張揚,顧不得尊卑之分,直接開口質問:「少主,你今兒個怎麽能完全不跟我商量就上鎮國將軍府?你不該被情感左右理智,這迴你實在是太過輕率大意了。」


    瑤光見氣氛不對,黑白分明的眼兒滴溜溜來迴看著玄勍禦與鐵萬山。


    「別急,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坐在你麵前?」玄勍禦擺了擺手,要鐵萬山放輕鬆。


    「現下是好端端的沒錯,但誰也料不準待會兒會不會出事,少主,你得出城避避了。」鐵萬山可沒他來得樂觀。


    「鐵伯,你太小題太作了,我閑著沒事,何必出城?」他不以為意地笑了。


    鐵萬山臉色緊繃地說出緣由。「少主,不是我小題大作,而是鎮國將軍府又派人來了,我想定是出了岔子,所以你非得出城不可。」


    「怎麽迴事?」聽聞鎮國將軍府又派人上門,帶著醉意的玄勍禦不再輕忽,頭腦立刻恢複清醒,自地上躍起,黑眸進射出銳利精光,渾身緊繃,蓄勢待發。


    「詳細情況目前並不清楚,那家了隻說希望能請瑤光再走一趟鎮國將軍府。」鐵萬山轉頭看向不明所以的瑤光。


    本來有些醉意的瑤光整個人像是被蜜蜂螫到,頓時清醒過來。「他們為什麽要找我去?」


    玄勍禦看了她一眼,對鐵萬山說道:「迴複鎮國將軍府的人,時間太晚,瑤光早睡了,明兒個再上鎮國將軍府。」


    「我早讓人如此迴複,可對方堅持不肯離開,問他們有何要事,他們的嘴巴比蚌殼還緊,怎麽也不肯透露,僅一再強調要求,要我們把瑤光喚醒,再晚他們都可以等,鎮國將軍府的轎子還在大門外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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