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微愣,似乎猜到了什麽,料想他也說不動顧淮,也沒多說,便走了。


    六月盛夏,烈日懸空,蟬鳴不休,雁歸軒裏有兩分田地,更是蛙叫蟲鳴不絕於耳。


    沈清月屋子裏放了冰,丫鬟在旁邊打著扇子,她中午睡不著,歪在榻上看賬本,羅媽媽從外麵見了胡掌櫃,又收了賬本,趕了迴來。


    羅媽媽一進屋子,沈清月給她叫了冰鎮的綠豆湯來,還親自給她打扇子,遞帕子給她。


    羅媽媽按下沈清月的手,欣慰笑道:「姑娘這是折煞我了,我自己來。」


    沈清月揮手叫丫鬟下去。


    羅媽媽喝了兩口綠豆湯,舒坦了一些,便笑道:「與姑娘說樁好事,胡掌櫃家的大人,要見您。」


    沈清月眉頭微攏,手裏的扇子也不動了,過了一會子,才重新輕輕地打著扇子。


    羅媽媽臉上帶著和藹的笑,聲音很低很溫柔地道:「我也不知道姑娘的事,我隻知道胡掌櫃說,姑娘心裏明鏡兒似的,讓我把這些話傳給姑娘就是了……有大人庇佑,姑娘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沈清月臉頰越來越紅,望著羅媽媽眼眶泛紅,低聲問道:「羅媽媽您不知道?」


    難怪日常與羅媽媽相處,不見她露出半點破綻,原是絲毫不知情的人。


    羅媽媽搖頭道:「我的舊主家與大人家有交,我隻知道要來伺候姑娘,別的我一概不知,不過我知道姑娘過得辛苦,胡掌櫃背後的大人,我雖也不知道身份,卻知道比沈家強上許多,姑娘去見了大人,以後就有出頭之日了。」


    她說著說著,眼睛也漸漸發紅,微有哽咽道:「那日姑娘從二夫人院子裏迴來,眼睛裏又有血絲,眼皮子都腫了……我不知道姑娘的心思,姑娘不願意說,姑娘的委屈我也沒法分擔,但大人肯定能給姑娘做主,我知道姑娘是個要強的人,但女人過日子實在不容易,該依靠自己人的時候,就要靠一靠。」


    沈清月知道羅媽媽說的是肺腑之言,放下扇子,緊緊握著她的手,勸慰道:「您別哭呀,您說的話,我都記著了,真真兒的。」


    羅媽媽這才破涕為笑,擦了眼淚,又與沈清月道:「隆福寺那邊,跟的人隻說趙郎君行動詭異,卻瞧不出有什麽異常之處,姑娘恐怕要耐心等幾天,換個人再去查一查。」


    沈清月搖首道:「不,我親自去。隆福寺就那麽大,他走得都是同一條路,總有異常之處。正好我姨娘的孩子月份很大了,我去替哥兒姐兒祈福,順帶去一趟。」


    趙建安越是這樣,沈清月越是篤定,有外室的人,八成是他。


    羅媽媽點著頭,道:「隆福寺那邊興祭拜神像,姑娘也可以買幾幅神像過去掛在佛塔裏,列上姨娘的生辰八字,菩薩便不會保佑錯了。」


    沈清月莞爾道:「與姨娘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豈不是有福了?」


    羅媽媽大笑道:「可不就是托姑娘的福!」


    沈清月挑了個好日子出門上香祈福,正好也是趙建安休息的日子。


    臨行前,她給沈世興打過招唿,還告訴他說,在忠勇侯府的那日,沈清妍悄悄跑出去過,但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做什麽。


    沈清月跟沈世興說:「妍姐兒素來不喜歡我,我管她,恐怕引起她逆反之心,父親多多替她上心,以免她行差踏錯。」


    畢竟前世,沈清妍走的路子就不正,勾引有婦之夫張軒德,照著目前蘇家的情況來看,還不知道她和蘇言序是不是也是她這樣勾搭上的。


    這一世吳氏還是品行不端,沈清妍性子早定了,又是跟在吳氏跟前長大的,眼下雖然乖巧,不知道心裏藏著什麽,沈世興必須對她上心。


    沈世興點了點頭,表情肅然道:「我知道了。」


    有吳氏在前,他當然要避免女兒和她一個德行。


    沈清月交代完,要了姨娘們的生辰八字,等到吉日到了,便和羅媽媽一起出門,去隆福寺。


    路上,沈清月隨便找了鋪子買幾幅神像,親筆寫上了姨娘們的生辰八字,便收起畫,給丫鬟抱著,拿上了馬車。


    從沈家到仁壽坊隆福寺,要過西長安街,會經過翰林院門口。


    因沈清月要出門,福臨早跑去給顧淮報了信,顧淮借故往翰林院門口去了幾趟,就看到了沈家的馬車正在過橋。


    顧淮穿著青色的官服,身姿挺拔高大,生得又十分俊俏,往街上一站,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看他,他佯裝在旁邊店鋪裏買東西。


    沈清月的馬車要過橋,車上人得下來步行過去,她便帶著麵紗,扶著羅媽媽下車,讓春葉抱著畫跟著在後麵。


    顧淮就在離橋不遠的店鋪裏,沈清月從橋上過去,一眼就看見了他,她還看見,顧淮看過倆了。


    但她僅僅是看了一眼而已,便收迴了目光,直視前路。


    前世顧淮是別人的丈夫,這一世陰差陽錯才跟她有了交集,燈節夜裏,沈清月可以說顧淮是看在沈正章和舒家的麵子上,才會出手救她一命,但他考狀元那次,便是帶了私心,即便他的私心可以是因為舒家,於她一個閨閣女子而言,已是出格了。


    沈清月見了胡小娘子,越發堅定了遠離顧淮的心思,這會子正轉身等馬車過來,絲毫沒有看顧淮的意思。


    顧淮也瞧見了沈清月轉了身子,故意背對他,仿佛不認識他一樣。


    便是為了避嫌,微微點頭示意就好,怎麽將他看做陌生人了。


    顧淮又看見春葉手裏抱著畫,他猛然想起青石齋的事,從前沈清月對周學謙,便是如此。


    他攥緊了拳頭,心裏隱隱有了不好的猜測……她果然是看中了趙建安嗎!她從哪裏知道的他?她隻是看中他的出身,還是喜歡他的人?她可知道,姓趙的早就有了外室!


    橋尾,沈清月上了馬車,頭也不迴。


    馬車過了西長安街,到了和東長安街交接的路口,便轉彎去了十王府的方向。


    過了十王府,到了照明坊,從雙碾街就能進隆福寺。


    顧淮敢斷定,沈清月就是去找趙建安的!


    他就站在街上,什麽也沒做,莫名脖子紅了起來,額頭上冒出青筋,他麵色沉鬱,大步走到還沒走的福臨跟前,叫他去備馬車。


    顧淮進了翰林院告假,換了青色直裰,等福臨趕了車來,立刻上車跟了過去。


    沈清月的馬車,此時都走到了十王府附近了,羅媽媽方提醒她道:「姑娘,您看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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