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打算勸楚瑩,隻是居高臨下,淡淡看著這位最佳演員還可以如何變花樣。


    眼看著這場鬧劇無法收場,文馥芃低頭望著依傍在她腿上的憔悴少女。這樣一直哭要怎麽辦?哭真的能解決事情嗎?這一招她十一二歲之後就沒用過了,因為完全沒有用。「你先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們把事情講清楚——」


    「你們在做什麽!」尖銳的大嗓門劃破嘈雜的人聲,然後,一名婦人推開圍觀人群衝進來。「小惠,你為什麽跪著?他們又糟蹋你嗎?給我起來!欺人太甚嘛你們這些人!」


    婦人頭發有些蓬亂,就是個普通中年太太的模樣,但她立刻撲上前去,護住了楚瑩。「不要哭了,媽媽一定幫你討迴公道,你不要哭!」


    媽媽?這是楚瑩的母親?形象也差太遠了。


    被母親攬抱住的楚瑩,卻麵露厭惡,閃了一下。


    「這位太太——」談嶽穎開口。


    話還沒說就被打斷了。楚母迴頭,一臉怨毒地斜眼望著談嶽穎。


    「你,就是你!」聲音尖銳刮耳,飽含怒意,「你這個爛貨,有膽讓我女兒懷孕,還不敢承認?我一定會告死你,你給我等著!」


    懷孕?懷孕?


    因為遇上元宵夜市,這場鬧劇實在引來太多圍觀人潮,最後出動了轄區分局的警察來疏散,並且把當事人都帶迴問話。


    情緒激動的楚家母女被安置在審訊室中,而兩位警官則是在辦公區——這個分局其實文馥芃也熟,她來支持過;在這邊講習了整整兩周。


    呃,也就是說,這分局的警察,大概都被她罵過。


    所以他們都離她遠遠的,聚在一邊,一起抽煙、聊天,談嶽穎也在其中。他就是有辦法自然融入所有談話裏。


    一定都在罵她吧。她是有名的兇婆娘,有機會可以打落水狗,誰不要?


    各人造業各人擔,她文馥芃縱橫各分局這麽久,罵遍天下無敵手,這迴真是現世報。出來跑的,遲早要還,果然沒錯。


    「談督察,你們喔,事情搞這麽大,不好啦。」分局警察弟兄的口氣裏充滿了責備,「文警官那麽不會轉彎的人,你要多幫她啊,怎麽把場麵搞這麽難看?」


    談嶽穎淡淡地說:「她是被冤枉的。」


    「當然是被冤枉啊!母老虎雖然兇得要死,可是大家都知道,偷雞摸狗的事情她不會做啦。」警察弟兄抽著煙,無限苦惱地說:「被反咬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談督察,你這麽會講話,就去勸她態度好一點,跟人家和解啦。賠一點錢沒關係,當花錢消災啊。」


    談嶽穎迴頭看了坐在角落、一臉賭氣的豔女一眼,忍不住想微笑。她怎麽可以在這種時候還如此可愛?真想摟在懷裏好好疼愛。


    「你們也認識她,覺得有可能嗎?」他隻是這樣說。


    眾弟兄齊齊歎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負責進去安撫的警察出來了,一臉無奈。「家屬說要提告,我們不能不受理。值班的是誰?去做一下筆錄。」


    「要不要通知社工——」文馥芃忍不住揚聲插嘴,結果被眾人瞪了一眼。


    「楚家童已經二十三歲了,還需要什麽社工?!」


    文馥芃大吃一驚。「楚家童是誰?」


    「你不知道嗎?」一名警察弟兄涼涼說:「她在我們這邊哦,很有名的,每隔一陣子就這樣鬧,隻是沒想到這次鬧到談督察身上而已。她來纏談督察很多次了,每一次督察都請派出所來處理,一切都照程序來,全部都有紀錄的啦。」


    「對啊,哪像你一天到晚盯我們程序問題、執行手法,結果自己居然栽在這種慣犯手上。」


    「同情心泛濫啦,見識又太少,你哦,還要多磨練啦。」


    「我……」被七嘴八舌的奚落得漲紅了臉,文馥芃無法迴嘴。


    可是,一向按照程序來的談嶽穎,為何先前會被她巧遇,私下跟楚瑩——不,她的本名是楚家童——見麵?文馥芃心中還是有疑惑。


    作筆錄的警察進去審訊室了,沒一會兒又出來。


    「談督察,那個……裏麵請你也進去。」


    「這樣好嗎?」


    「要對質喔?」


    「對就對啊,誰怕誰!」


    眾警察兄弟一窩蜂的擠到審訊室外,還有人迴頭對文馥芃招手,「來來來,你也來聽啦。」


    文馥芃掙紮了一下,還是慢慢走過去了。她……想知道真相。


    裏麵,依然是談嶽穎控製了全場。他就是有這樣的能力跟氣勢。


    「你說我讓你懷孕?」談嶽穎氣定神閑地詢問楚瑩:「既然這樣,請把我們合意性交的次數、時間、地點列出來,你去婦產科驗孕的紀錄也請提出。」


    「你……你怎麽可以問我這種事……」她低下頭,難以啟齒的模樣。


    「凡事要講求證據,楚小姐。」


    「你是打算不認賬嗎?」楚母拍桌大怒,指著談嶽穎的鼻子痛罵,「用職權逼我女兒就範,還玩過就丟,害人懷孕又不承認,這樣對嗎?你們這些警察,是不是要吃案?是不是要包庇自己人?」手指一陣揮舞亂點。


    「楚太太請先別激動。」談嶽穎毫不動氣,心平氣和地告知:「我並沒有碰過你女兒。」


    「胡說,你明明抱過我!」楚瑩尖銳地反駁,一出口發現不對,趕快又改迴柔軟羞怯的嗓音,「我、我看算了,媽,他不承認,我們也不能怎樣——」


    「抱過你,那是因為你當時準備跳樓,我必須采取行動。現場有十幾個證人還有圍觀民眾,作不得假。」


    楚母一聽,突然愣住。她轉頭看自己盈盈欲淚的女兒。


    「你,跳樓?」氣勢已經弱了好幾分,「什麽時候的事?」


    「上個月十一號。」警察迅速提供正確信息。「當時有人通報,消防隊、分局警察都有出動,不過楚小姐已經有過太多次紀錄,弟兄們決定找更高階、受過談判訓練的談督察來幫忙。所以最後是談督察把楚小姐勸下來的。」


    「然後她說腳軟走不動,要談督察抱她下樓。」另一位拿出當時筆錄做為左證,「過程都寫在這裏,楚小姐親自簽名的,筆錄有證人也有錄像,可不是我們隨便亂說栽贓喔。」


    楚瑩慌了,「我、我隻是……我那時不知怎麽辦……」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聲,把大家都震呆了。


    「你有什麽毛病,一天到晚要跳樓、要自殺?」氣急敗壞的楚母,居然當場就倒戈,在眾人麵前動手教訓自己的女兒,一麵打,一麵大罵:「趁我跟你爸去大陸時,又在發神經?你不是答應我不再這樣了?」


    「嗚……」楚瑩又哭了。低著頭,卻一滴眼淚也沒有。


    站在審訊室外的文馥芃整個傻眼,她完全沒想到情勢會急轉直下。


    一個貌似十七八歲,清純乖巧、受過家暴、無家可歸的可憐少女,實際上居然是個有著正常家庭,隻是為了吸引注意力而撒謊、演戲、誣賴的慣犯。


    她想到第一次見到楚瑩時,在高樓的狂風中她翻飛的長發,以及那雙美麗的漆皮高跟鞋。


    「這個楚小姐喔,真的是吃飽太閑。」老鳥警察聽著裏麵的母女哭罵聲,忍不住搖頭,「愛編故事又愛鬧,都已經多少次了,還是死性不改。她爸媽長年在大陸賺錢,比較忽略她是沒錯,也不能任由她老是在捅這種樓子,以前大家都是看她年紀小不懂事,不跟她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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