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上的那幾家糕點,倒是都不怎麽樣,或許是大師傅不擅長此道吧。


    不過是幾道常見的芋子酥,蘿卜糕,棗泥酥,桂花糕什麽的。


    冷了以後,又幹又硬,還有道道幹巴巴的裂痕。


    花無缺看了,不由皺眉,道:“咱們說了這許久,飯菜也涼了,這點心看著也沒什麽好吃的。我讓他們換新的吧。”


    那少年卻搖搖頭,道:“是啊,都沒什麽熱氣了。這點心剛出爐的,還有點吃頭。要吃點心,還是要去隔壁的茶樓才好呢。”


    花無缺起身,笑道:“那走吧,咱們這就去試試隔壁的茶點味道怎麽樣。”


    這家酒店表麵光鮮,可做的菜卻並不怎麽樣,騙他們吃不出來,他不會罵人,也不會少了這家的錢。


    但要讓他花了錢,卻得不到值得的東西,花無缺也是不幹的。


    說著,他已把店小二叫來,節了賬,一點兒也沒少店家的。


    隻是這次沒給小費了。


    這次來的店小二,見同伴之前有得賞錢,眼巴巴過來。


    可誰想花無缺一文也沒賞,小二心裏有氣,嘟囔著走了。


    少年笑道:“他沒能得你的賞,這是心裏有氣呢,你怎麽不順手賞他幾文?”


    花無缺同她一起出門,微笑道:“店家要是做事做得好,一點點銀錢,我給便給了,也不值得一提的。”


    “但是我沒感覺他們做得很好,為了稱他的心,就給出去,倒太刻意了。我的錢便是我的,哪裏有非要打賞的道理。”


    那少年看著他笑,“你這人真有意思。”


    “看著像個君子,實際上也像個君子。但是,比那些假道學有意思多了。”


    “對了,還沒請教兄長高姓大名。”


    無缺公子脫口而出,道:“我原本姓江,大姑姑收養我以後,給我取了個新的姓名,叫花無缺。”


    “等以後,報答了大姑姑,我應該會重新姓江吧。”


    那少年若有所思,道:“我姓黃,單名一個蓉字。”


    “這個名字,我是從小就用的,挺滿意的,以後大概也不會改吧。”


    這次黃蓉領著移花二人,到了梁溪最有名的茶樓,這裏看著和原先那家酒樓差不多,但是老板的良心卻要強得多。


    裏頭的鋪陳,也全是仿照大宋東京汴梁大酒樓的格局。


    黃蓉不再大點酒菜,隻要了四碟精致細點,一壺龍井。


    那四樣細點是:閩南做法的芋棗,金黃如月的綠豆糕,椰茸作的椰餅,九江正宗的茶餅。


    龍井恰恰又是花無缺愛品的茶。


    烹茶之餘,兩人又天南地北的談了起來。


    期間,黃蓉嚐了一塊茶餅,不由讚歎道:“皮脆餡酥,沒想到這兒還能嚐到四香合一,韋應物在潯陽樓吃的就是這個滋味了。”


    花無缺拈了一塊品嚐,果然是薄而脆,酥而甜,這是他在移花宮從未品嚐過的味道。


    “那應該再配一壺雲霧茶。”


    說著,他又點了一壺廬山雲霧茶。


    黃蓉聽花無缺說,他這次是奉師命出來闖蕩曆練的,歸期不定。


    這種光明正大出師門,發資金,出來玩的選手。


    真是讓他好生羨慕,說道:“你師父對你真好,想必你武功也練得不錯了,我出來都隻顧著玩,還沒有什麽正經地闖蕩江湖,這次一定要試試。”


    花無缺道:“江湖上什麽人都有,一點也不好玩的,你可要.......留心才是。”


    黃蓉道:“是啊,所以我不是遇到你了嗎?我看你就很好。”


    “多謝黃兄弟稱讚,可是,江湖上還有很多跟無缺不一樣的人,不能輕易小看的。”花無缺依舊溫和有禮,語調平靜,臉上根本看不去什麽,可耳根卻悄然紅了。


    不知前因後果,花無缺並不想妄加幹涉他人的私事,所以他沒有戳破少年的扮相,也不問她為什麽,但是從小受到的教育,又告訴他,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他是有力量的男兒,更應該多照顧,包容女孩子一些。


    天下之大,紛爭四起,江湖風起雲湧,正是諸人出頭之時,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被苦難所波及?花無缺猶豫了一下,還是向“他”問道:“黃兄弟是哪裏人?為什麽要到江南來?你家裏人可知曉?”


    黃蓉眼圈兒一紅,道:“爹爹......爹爹不要我啦。”


    花無缺擔憂道:“你家裏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黃蓉道:“我媽媽身體不好,前幾年我爹爹便抓了一個人迴來,逼他說什麽,想治好我媽媽的病,那人死不開口,就被我爹爹關住了,老是不放,媽媽總是身體,也陪不得我,我見那人可憐,獨個兒又悶得慌,有時便拿些好酒好菜給他吃,又陪他說話。


    “前段日子。有好幾個道士來我家,又吵又鬧,等他們走了。媽媽就讓我偷偷去放了那人,可是被爹爹發現,爹爹惱了罵我,我就夜裏逃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道士吵鬧?還關著什麽人?看來她爹爹也多半是武林中人,花無缺暗道。


    花無缺溫言說道:“你要是玩夠了,就早點迴家去罷,外麵可不太平,你爹爹媽媽該擔心了。”


    可黃蓉卻流下淚來,失落地道:“媽媽隻顧著心疼我表哥,爹爹也罵我,他們都不要我啦。”


    “不會的,他們現在定是在四處找你呢,你爹爹現在說不定後悔啦。大姑姑從來對我都是冷冰冰的,可是我一受傷,她也難過,會給我上藥,細細地給我講怎麽避免受傷。”花無缺的聲音依舊柔和,其實卻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雖然無缺也知道,大姑姑有時是把自己死去孩兒的感情,放在了他的身上而已。


    大姑姑的獨生子,名叫厲寒,活了不到三歲就離開人世了,厲寒剛出生的時候,大姑姑還沒有和厲門主分開。


    所以,邀月教會了他世上優秀男子所會的大多數技能,卻唯獨沒有教他該如何安慰別人。


    因為她自己,情路不順,痛失愛子,就算是有所移情,感情上,也很少能再給花無缺更多的了。


    更多的,是讓這個養子,在移花宮冷峻的教育模式下長大。


    她也不要花無缺叫自己娘親,放任他早早了解了真正的身世,隻讓他叫自己姑姑就好了。


    因為邀月始終惦記著自己迴不來的兒子,她可以尋找替代品,寄托哀傷到極處的感情,卻不能忍受世上有人叫她母親,徹底替代了厲寒的位置,那樣她的兒子,在世上的痕跡,就什麽也不剩了。


    去教花無缺,安慰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那是怎麽也不可能的事,簡直是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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