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恭率一千兵風餐露宿,日夜行軍,非常辛苦。


    幸好耿家三世為將,素有威信,耿恭與士兵同甘共苦,無論吃住行,都與普通士兵一樣,毫不特殊。因此,士兵相率而服,眾誌成城。越往北,天氣愈冷,風沙彌漫,鋪天蓋地。這日紮營後,耿恭帶著吳猛、李敢巡視各營房。李敢道:“哥哥,明天過太原郡,聽說太原郡有一種酒,十分烈,像火一般,喝到肚裏,像是千百把刀在肚裏刮哩。碰到這鳥天氣,這麽冷,要不搞一點過來,活動活動筋血?”


    耿恭眉頭一皺:“敢弟,這是行軍打仗,怎麽能喝酒?喝了酒,萬一敵人來了怎麽辦?”李敢道:“哥哥,以前不是有個叫項羽的,每逢打仗,便要大喝一頓,殺起人來,跟切菜一般,好生厲害,怎麽叫喝酒不能行軍打仗?”


    耿恭臉色一沉,吳猛忙道:“敢弟,耿大哥說了不準喝酒,便是軍令,你怎敢違抗軍令!這可不是亂山岡!”


    “軍令,軍令,一天到晚是軍令,哪有那麽多軍令?哼,不喝就不喝,有什麽稀罕的……”李敢喃喃自語,一張黑臉陰了下去。


    這時,前方營帳裏傳來一陣慘叫,聲雖不大,卻有一股撕心裂肺的味道。耿恭臉色一變,循著哀聲,掀帳進去。見一條燕頷虎頸的八尺大漢,橫在床上,褲子挽到膝蓋,小腿烏黑,腫得與大腿差不多大。他滿頭大汗,緊緊咬住被子,忍受著無邊的疼痛,仍不時呻吟幾聲,耿恭問:“怎麽迴事?”


    旁邊的士兵道:“耿將軍,他叫範羌。傍晚紮營之後,我和他一起去捕獵,突然闖出一隻老虎,範羌引弓,射中老虎,老虎轉頭跑了。我們隨後便追,追了許久,卻見突然範羌大吼一聲,倒了下去。扶他迴來,一看,他的小腿便腫成這樣了,上麵有幾個細細的齒印,估計是毒蛇咬的。”


    “毒蛇咬的?現在是冬天,怎麽會有毒蛇?”吳猛道,突然省悟:“對了,我在涼州做生意時,聽說北方有一種蛇,性情暴烈,即使冬眠,也能暴起傷人。這種蛇奇毒無比,被咬者需要將毒血吸出,一旦攻心,必死無疑。但是,這血卻是十分的毒,常人……”


    這時範羌早已神智不清,連咬被子的力氣都沒有了。耿恭見狀,二話不說,彎腰俯身,趴在範羌的小腿上,張嘴含住傷口,用力一吸,一股強烈的腥臭味撲鼻傳來,耿恭感覺胃在急劇收縮,可是,他顧不了那麽多,皺著眉毛,用力吸完一口,吐倒,再吸一口。


    吳猛急了:“大哥,大哥,這血也有毒,你是軍中主帥,怎麽能這樣……”李敢撲上去,一把抱住耿恭,往後便拉。耿恭一掙,昂然道:“正因我是軍中主將,士兵有難,當然義不容辭,奮不顧身!”話完,又趴在傷口上,吸了起來,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黑血。


    旁邊的士兵感動得滿臉淚水。


    吸了十幾口,耿恭再也忍受不住,頭一偏,倒地地上,暈了過去。正如吳猛所說,蛇毒劇烈,被咬人的血中也有毒素,吸的時候,難免會吞下一些毒血,讓人無法承受。


    耿恭悠悠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上午。


    吳猛、李敢等人都圍在身邊,見耿恭睜開了眼睛,不禁吹唿:“大哥醒來了,大哥醒來了……”耿恭掙紮著要爬起來,可全身酸軟無比,費力道:“範羌怎麽樣了?”


    “啪”地一聲,一人跪在床前,垂首泣道:“耿將軍,我便是範羌。我如此卑微,你卻不惜千金之體,奮不顧身,幫我吸血,救我一命,這樣的大恩大德,我範羌永世難報!從此以後,我範羌便是你的人!風裏雨裏,刀裏火裏,隻要耿將軍一聲令下,我範羌便是死上一萬次,也絕不皺一皺眉頭!”耿恭見範羌雖病後初愈,但精神抖擻,眉目間有一股英武之氣,不禁心喜:“範羌,聽說你箭術精良,雙臂有千斤力氣,是不是真的?”


    “耿將軍過獎了。我是獵戶出身,自小就隨著長輩,成天在崇山峻嶺間打獵,有些蠻力,識得些箭法,又喜歡耍拳弄棒,父親便讓我從軍。”


    “好、好、好,學成文武藝,貸與帝王家。既有一身本領,理應上為國效力,下為家立功!好,我大漢,又多了一名勇士了!”耿恭看到吳猛、李敢臉色有些發黑,坐在一旁很是頹迷,問道:“你們怎麽了?”


    範羌道:“將軍暈倒之後,我身上還有餘毒,兩位哥哥輪流替我吸出毒血,所以臉色不好。”耿恭讚道:“好。有情有義,有膽有識,不愧是我的結拜兄弟!這次去奪上原城,非常艱辛,還望大家團結一心,奮勇殺敵,早日克城!”


    吳猛等人齊聲應道:“不負將軍所托!”


    耿恭強撐病體,堅持行軍,吳猛等人無奈,隻得拔寨而行。那北風蒼勁,哀號著滿地奔跑,耿恭騎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勉力支持,心底不免湧出一股蒼涼,心想:“父親是怎麽死的?母親身體還好嗎?鐫、鐫弟呢……”耿恭身強體壯,一天好似一天。經過這件事後,耿恭更加深得士兵擁護。


    過得十餘日,兵已距上原不遠,隱隱約約可見城旁的高山。耿恭道:“誰去高山探探軍情?”吳猛、李敢、範羌齊聲道:“我去!”耿恭道:“去一個人就可以了,人多了反而不好。”李敢衝上前來,粗聲喊道:“哥哥,以前說了,我是先鋒,打頭陣,探軍情,當然是我去了,你們都別跟我爭了。”說完,銅鈴般的大眼朝吳猛、範羌一瞪。耿恭遲疑了一下,嗬嗬笑道:“也好,隻是你一路小心,不要魯莽,不要逞強,探得軍情了,便速速迴來。”李敢大喜:“我的好哥哥,放心了,我李敢這次絕對夾著尾巴走路。”說完,得意洋洋,哈哈大笑,朝著那茫茫遠方,縱馬離去。


    李敢火急火繚,山一程,水一程,遠遠將耿恭等人拋到身後。這日,已到了山腳,抬頭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暗叫一聲:“好大一座山!”隻見山尖直插入雲,山上到處都是樹木,看不見前路。李敢拴好馬,緊了緊腰帶,抖擻精神,扯開雙腳,覓路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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