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媽媽替老夫人順了氣,厲色地看向兩位小娘子道:「姑娘們快迴去領罰罷!」


    沈清妍與沈清慧抹著眼淚退了下去。


    沈清月和陶姑姑還在次間裏。


    老夫人麵色不豫地看向陶姑姑,道:「既然小娘子們禁了足,陶娘子便也停課歇息幾天罷!」


    陶姑姑死死地攥著帕子,眉頭緊鎖,低頭含胸道:「是。」


    鄭媽媽也有些難堪,畢竟陶姑姑她舉薦來的人。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道:「好了,我乏了,都退下吧。」


    鄭媽媽送了陶姑姑走,沈清月還站在屋子裏,她低頭道:「張家郎君德行有虧,妍姐兒也這般陷害於我,還請老夫人做主,孫女以後實在不想跟張家郎君有所牽扯。」


    老夫人溫聲道:「你不同他來往就是,這樣的人,我們沈家也不屑於往來。」


    沈清月一臉為難之色,跪在軟和的墊子上,道:「可婚姻之事,孫女自己做不得主。」


    前一世,荷包風波發生之後,沈清月的繼母吳氏順水推舟,欲將她嫁與張家,但錢氏此時看不上她,便當眾羞辱,令她顏麵盡失,也因此與另一位好郎君失之交臂。


    這一世,沈清月猜測繼母不會輕易罷休,她不得不先在老夫人這兒領免死金牌。


    老夫人神色複雜地盯著與她並不親厚的沈清月,沉默了許久才道:「起來說話。你放心,張小郎君無德,萬萬配不上我沈家姑娘的。今日之事我也會著鄭媽媽去打點,不許府裏的人再提起議論。」


    沈清月感激一笑,抬起彎彎的眉眼看向老夫人,道:「老夫人,孫女還有一件事相求。」


    「你說。」


    「孫女擅長顧繡,而陶姑姑卻教習蘇繡,博學固然好,但孫女想術業專攻,精學顧繡,以後可否不去繡房同陶姑姑學習蘇繡?孫女也不會懈怠女紅,我知道二伯母也會顧繡,孫女想隨四妹一起,同二伯母學習繡技。」


    二夫人方氏是二老爺沈世文的繼室。


    沈家雖然是大老爺沈世昌當家,但二老爺才是沈家最為博學多才的一個。他現在翰林院任職,朝廷早已有約定俗成的規矩,非翰林不入內閣。眼下二老爺雖然官職不高,以後卻是沈家唯一可以開宗立派、獨當一麵的人。


    他的繼妻方氏溫婉和善,是沈清月在沈家唯一親近的人,隻不過到底不是親生母女,前一世在沈清月的婚事上,方氏並未插手。


    後來沈清月和離的時候,二老爺已經調任外省,方氏帶上龍鳳胎兒女隨任,幾年不曾歸家,她臨死都沒見著方氏一麵,倒是甚為遺憾。


    她還記得,前世出嫁的時候,二伯母給的添箱禮是最豐厚的,而且語重心長地交代了她許多話。可惜那時年幼不知事,從未放在心上,隻在受了磨難的時候,偶然想起一兩句,卻已是心酸滿盈,淚灑衣衫。


    這一世,沈清月想在方氏膝下盡孝,以全孝心。


    老夫人並未阻撓,她道:「若你二伯母忙得過來,你自去便是。」


    沈清月道完謝,便告了退。


    當天下午,兩位姑娘受罰的事兒便傳開了,一直管理內宅的大夫人柳氏和沈清月的繼母吳氏也都受到了訓斥。


    族學裏,張軒德也未來上課,大約是午膳時候,他悄悄請了昔日同窗好友,在沈家族學附近的酒樓喝酒裏發泄。


    他心中鬱悶至極,喝起來沒個節製,很容易便醉了。


    醉後的人,通常管不住嘴,他在小間裏大唿小叫,嘴裏不斷地吐出粗鄙的話,與他平日裏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的朋友拍著他的肩膀勸道:「哎,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主動摻和進小娘子們的勾心鬥角裏,丟了學業可真是得不償失。」


    張軒德不知受了哪句話的刺激,猛然站起身揮袖,踉蹌道:「我主動摻和個屁!那荷包就是沈二姑娘送我的!」


    那人不信,端著酒杯道:「姑娘家的臉皮都薄,你別是恰好瞧見沈二姑娘臉紅幾次,就臆想人家喜歡你了罷!」


    張軒德坐了下來,沉著嘴角道:「同你說實話吧,那荷包是她給我的,但不是送我的。」


    「那是送誰的?」


    張軒德麵露不屑道:「送窮鬼——顧淮的!」


    小間外麵的方桌上坐著兩個男人,一者衣飾華麗,一者樸素,後者容顏冷峻,眉目之間透著肅然嚴正,聽到小間裏傳來的話,充耳不聞,巋然不動。


    前者拍著後者的肩膀打趣道:「懷先,你學生說你是窮鬼啊。」


    懷先,是顧淮的字。


    顧淮拂去遠房親戚顧三的手,起身道:「我吃飽了,下午還要去教沈四姑娘棋藝,你自己慢吃罷。」


    沈四姑娘便是沈家二夫人的小女兒。


    顧淮與沈家二房的嫡長子沈正章是同窗好友,便是沈正章將他引薦給自己的嫡母沈二夫人,以厚資聘他做沈四姑娘的棋藝先生。


    每一旬,顧淮都會抽空在族學沒課的固定時間,去教沈四姑娘下棋。


    顧三付了飯錢,跟上了顧淮的腳步,一本正經道:「沈二姑娘的事兒我聽了幾耳朵,我怎麽覺著姓張的小郎君方才說的是真話,那小姑娘心悅的人是你吧,那荷包其實也是想送給你的吧!」


    畢竟沈家已經將張軒德趕出族學,他再說謊挽尊,也沒有意義。


    顧淮麵無表情道:「與我何幹?」


    顧三搖頭笑著不語,是了,顧淮雖然清貧,但生的好看,博學多才,想招他為婿的人委實不少,若非這幾年他的父母接連去世,怕是門檻都要被人踏破。


    二人走到了福順胡同口,顧三坐馬車離開,顧淮和往常一樣,從西角門進去,到了二門上,一垂髫小童引著他往二夫人住的同心堂去。


    小童年幼,個子不高,步子不快,走著走著,二人就拉開了很大一段距離,待轉角之後,顧淮已經瞧不見小童,眼看著已經到了同心堂的甬道上,他便繼續往前走,欲在同心堂門口等小童。


    甬道的另一邊,沈清月正好帶著春葉往同心堂去,主仆二人手裏提著糕點和裝針線的笸籮,輕聲細語地說著話,一扭頭,就瞧見了外男。


    沈清月與顧淮迎麵撞上,嚇了一跳。


    顧淮站得筆直,冷淡的目光掃過沈清月倩麗的麵龐,小娘子長眉粗細適宜,明潤有神的雙眼內勾外翹,端方大氣中帶著一絲絲嫵媚,沈家也隻有沈二姑娘是這般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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