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了一圈後,姚沐月購得兩張色彩鮮豔、有著異域風格圖騰的織毯,以及名叫「蕾絲」的罕見織物。


    她琢磨著這罕見織物若點綴在衣服上,必定能引起一陣風潮。


    「羽良,今天就先買這兩樣,我們迴旅店去吧。」


    「是,小姐。」


    羽良幾乎可說是在白山這個地方長大的,他對白山了若指掌,在買賣上幫了跳沐月許多的忙。


    他不止幫她跟各路買家及賣家搭上線,還兼負保抓之職,讓她能在這龍蛇混雜之地安心買賣。


    正要離開時,姚沐月無意瞥見傅天抒獨自一人站在一間商家前,正與店東討價還價。


    「小姐,那店東出了名的會坑客人,很多初來乍到的人都吃過他的虧,上過他的當。」羽良低聲說道。


    她聽了,沒有說話。


    若傅天抒昨天沒對她說那些話,她或許會………不,她一定會過去幫他的忙,可昨天,他徹底的惹火了她,教她吃不能吃、睡不能睡,心情惡劣到極點。


    哼!不關她的事,就算他被店東坑殺,吃了大虧,也與她無關。


    「我們走。」她把臉一別,假裝自己沒看見他。


    可才走了幾步路,她又停下腳步。她真能不管他嗎?他是第一次出門做買賣,若是吃虧賠錢,豈不是教雲水堂跟傅家雪上加霜?


    香月夫人今生的榮辱全寄望在這個兒子身上,要是他跌了跤,真落了「一無是處的執垮子弟」的實,那香月夫人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不!為了那待她良善的香月夫人,她不能不理他。


    像是怕自己反悔,姚沐月毅然轉身,「羽良,你在這兒等我,別跟過來。」說著,她快步朝傅天抒的方向走去。


    店家前,傅天抒正與專賣西域草藥的店東講價,他雖想買下店東的草藥,卻因價錢談不攏而僵持不下。


    姚沐月聽那店東說話的腔調,判定他與羽良來自相同的地方。


    她上前,以羽良的家鄉話問道:「大爺,這是什麽草藥啊?」


    見她明明是個漢人女子,卻說了一口流利的異邦土話,店東十分驚訝。


    同樣的,見她突然出現,傅天抒已夠驚訝,再聽她說著他完全聽不懂的語言,他更是瞠目結舌了。


    「大爺,這些草藥的用途是什麽?」她又問道,一副興趣高昂的模樣。


    「這些草藥是很罕見的,不過……說實話,沒什麽了不起的功效。」店東認定眼前的女子是內行人,不敢瞞騙,且以異邦士話與她交談。


    「我旁邊這個人要買嗎?」


    「是啊。」店東嘿嘿一笑,「他說自己是第一次到白山做買賣,果然,我看他就是個笨蛋……」


    姚沐月一笑,轉頭看著身邊的傅天抒,「傅天抒,店東說你是笨蛋。」


    那店東為做生意,漢話能聽能說,當然知道她說了什麽,他急喝,「小姐,你………」


    這時,姚沐月以漢話訓斥他,「買賣首重信用及道義,不管買家是誰,大爺不是都該童叟無欺嗎?」


    聽她這麽說,店東一時說不出話來。


    「明明是無用的草藥,你卻浮誇藥效,若出了人命,你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這東西吃了也不會死人的。」店東急忙辯駁。


    「既是無效的草藥,自然是救不了人。」她嚴詞厲色的直視著他,「救不了能救之人,便是殺人,你不明白嗎?」


    「這……」店東被她訓斥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支支吾吾的說不上話。


    「你想買草藥,我帶你去買。」姚沐月一把抓住傅天抒的手,轉身就要走。


    這時,店東急喚住她,「小姐,慢著。」


    她停下腳步,涼涼問道:「還有事嗎?」


    店東一臉心虛,懾懾懦懦,「就當交個朋友吧,我這兒有些珍稀藥材,若你這位朋友需要,我可以便宜賣他。」


    她假意猶稼,「誰知道你會不會又騙人?」


    「不敢、不敢。」店東急忙澄清,「我看小姐是個聰明人,我絕不敢騙你,隻希望你別把這事說出去。」


    聽他這麽說,姚沐月又沉默了一下,須與,她轉過身,一雙慧默又精明的黑眸盯住了店東。


    「行,公平。」她勾唇一笑,「把你最好的草藥都拿出來吧。」


    這次,因為姚沐月的幫忙,傅天抒意外的獲得一批珍稀藥材,且價格低廉。


    對於她的相助,他既驚訝又感激,隻是不禁要想,她為何還要幫他?在他對她說了那種傷人話語後?


    「謝謝你。」他由衷的向她道謝。


    他如此坦率的向她致謝,姚沐月有點訝異,畢竟他從小就是個瞥扭的人。


    「你居然這麽坦率的就跟我道謝?」她忍不住酸了他一下,以報他昨天損她之仇。


    「我不是個沒禮貌的人。」


    「可你是個瞥扭至極的人。」


    對她這句話,他有點不服氣,正想抗議,不料羽良走了過來。


    「小姐,沒事吧?」


    「沒事。」她一笑,「那店東自知理虧,隻好將最好的藥材拿出來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羽良朗朗笑看。


    看著他,傅天抒心口一糾。好個精壯粗獷的男子,他真如謠傳所說是沐月的情人?


    昨天他拿這事來調侃她時,沐月雖生氣,卻沒駁斤這傳聞,莫非是事實……怪了,為什麽一想起這事,他的胸口就覺得悶悶的?


    美味至極一想到她昨天給他的迴答,讓他不禁胸口發燙,臉也熱了,忍不住多看了羽良幾眼。


    察覺對方正盯看自己看,羽良有點尷尬。「傅少爺,為何這麽看我?」


    他猛一迴神,驚覺自己失態,一臉懊惱,「不,沒什麽。」


    「習習良,你先把今天買來的貨拿迴旅店吧,我陪傅少爺再走走看看。」跳沐月對著羽良交代。


    羽良有些擔心的說:「沒跟著小姐,我擔心……」


    「不怕,有傅少爺相伴,不會有事的。」


    猶豫了一下,他點了點頭,「好吧,那……你們小心。」


    「放心吧,我很快就迴去。」


    聽她這麽說,羽良這才稍稍放心的先行離開。


    羽良一走,傅天抒忍不住試探,「他還真關心你。」


    「當然。」姚沐月瞥了他一記,「他是我的小情人呀。」


    他一震,「他真的是……」慢著,自己在緊張什麽?驚慌什麽?就算羽良真是沐月的小情人,也與他無關才對。


    見他臉上那複雜、懊惱又變化萬千的表情,姚沐月微微一愣,不解的是,他有什麽好在乎的?該不是那傳聞傷了他驕傲的自拿心吧?


    思及此,她斂眉笑歎,「騙你的。」


    「騙我?」他狐疑的看著她。


    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她開口解釋,「羽良就像是我的親弟弟一樣,才不是什麽小情人。」


    「親弟弟?」他濃眉糾緊,「他看起來不比你小。」


    「他隻是個兒高大,骨子裏還是個孩子。」


    「他有十八了吧?」


    「不,十六而已。」


    「十六算是孩子嗎?」他不以為然地順口道:「原本我們十七歲就要成親了,不是嗎?」


    此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了。


    多感慨、多尷尬,原本早該是夫妻的他們竟……不,她不該想,她早已放下他了。


    「對了,你怎麽一個人在這,沒讓人跟著?」她刻意話峰一轉。


    她主動轉移話題、化解尷尬,教他鬆了一口氣,他聳聳肩,「第一趟做買賣還不熟,本隻是想先自己逛逛市集,所以沒讓人跟著,剛好看上這家店的東西,誰知道……」


    「不要緊,這裏買賣東西學問可多了,第一次本來就很容易遇到不尚的人。」她替他找了台階下。「如何?第一趟買賣,你有什麽心得及感想?」


    說到這,他倒笑了,「行商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活動,隻要將物品移動就能產生錢財,而錢財流動處就有人潮,人潮聚集處就能進行物品的轉手……老實說,我覺得很有趣。」


    她跟著笑,「可不是嗎?我十七那年第一次隨我爹來到白山做生意時,就深深受到行商的吸引。」


    「十七歲?」他十分驚訝,「你十七歲就遠赴白山買賣?」


    「那有什麽好驚訝的?離開文成塾後,我就開始跟著我爹學習經商之道啊。」


    「因為你愛上了行商,所以一直拖延婚期?」他脫口而問,但問了又懊悔,他們都已經解除婚約了,自己還問這個做什麽?


    娣了他一眼,她幽幽道:「反正你也不想娶我,不是嗎?」


    這句話一說出口,兩人又沉默了。


    好一會兒傅天抒才勾起苦笑,「就算我想娶你也已經配不上你了吧?」


    聞言,她疑惑的看著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不是不想娶她,而是因為覺得配不上她?


    「姚沐月,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他目光凝視著她。


    迎上他深邃的黑眸,她不知怎地心跳加速。不是說要放下他,對他再不要有感覺了嗎?怎麽與他四目相對時,竟心跳如擂鼓?


    「你為什麽要扮男裝進文成塾?」他道出多年前一直想問的事。


    聽他這麽問,她一楞。那種八百年前發生的事情,他還記在心上?


    「你還在生氣嗎?」她一臉「你也未免太小氣」的表情。


    「我不是孩子了,不會還為那種事生氣。」他一臉懊惱,「我隻是想要個解釋,畢竟我們……曾是好朋友,這合情合理吧?」


    是合情合理。被他發現自己化名柳彥生成為他最好的朋友後,她便選擇離開文成塾,從此再也沒跟他見上一麵。


    說到底是她理虧,應該給個解釋沒錯。


    暗歎一口氣,她說:「因為我怕你討厭我。」


    「什麽?」他微楞,「這是什麽理由?」


    「不是嗎?」她語帶埋怨,「你對柳彥生可比對姚沐月好上千百倍。」


    她說得也沒錯,他確實是如此,隻是他不知道,她竟會在乎被他討厭?


    「算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姚沐月覺得有幾分羞怯尷尬,臉一板,假裝瀟灑地道:「反正都已經是這樣了,過去的事就沒什麽好提的了。


    聞言,他的心略略一沉。


    這話是指不管是喜怒愛僧都已成了往事,從今往後,他們已是兩個毫不相幹的人了是吧?


    既然如此,她剛才為何幫他?


    「你為何幫我?」他神情凝肅的看著她,「我們已是不相幹的人了吧?」


    姚沐月胸口一悶。怎麽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會教她如此難受?可他說得一點都沒錯啊,他們已是不相幹的人了。


    「我……我不是幫你,而是幫香月夫人。」她說。


    他不解地斂眉,「我娘?」


    「是的。」她抬起眼驗,直視著他,「你想想,要是你第一趟買賣就吃虧賠錢,香月夫人在傅家的處境該有多麽艱難?你大娘的嘴臉,我是知道的,到時她會說些什麽羞辱你娘,你該料想得到吧?」


    傅天抒怔楞的看著她,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他想起那年她在菩提寺為他及他娘的處境難過落淚之事,她至今還牽掛著他們母子倆的事嗎?


    被他那樣注視看,姚沐月有些心慌了。


    她臉紅耳熱,卻故作鎮定,「總之你不能失敗,就是這樣。」


    不行,她不能再待在他身邊,在他身邊久了,她好像變得不正常了,好像又要重蹈覆轍了。


    「我該迴旅店了。」她說著,急忙想走。


    「沐月。」他喚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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