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始……你得活著呀。」翠竹嗚嗚咽咽的哭著,「別忘了你還有我跟沐春小姐,千萬別想著去見老爺跟夫人……」


    姚沐月微微燮起秀眉,「翠竹,我哪有臉去見爹娘呢?他們可是我害死的……」


    「小姐千萬別那麽說……」翠竹一把抹去眼淚卻難掩哀傷,「要不是傅家老爺跟姑爺他們見死不救,老爺跟夫人也不會……」


    「不,翠竹,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淒迷一笑,眼中嘻著淚水,「是我執意嫁他,是我選擇了這條毀了自己,也毀了姚家的路。」


    「小姐……」聽她這麽說,翠竹掩臉哭了起來。


    姚沐月伸出手,輕輕的握住她的手,「翠竹,我若死了,你就迴姚家宅子去吧,做什麽都好,那兒總是歡迎接納你的。」


    聞言,翠竹放下手,抬起淚濕的臉,「大過年的,小姐說這什麽話?你才不會死呢,要死也得是那些負你欺你的人去死。」


    翠竹氣得口無遮攔的詛咒那些即使沒指名道姓、姚沐月也知道是誰的傅家人及花散舞。


    「唷。」突然,房門外傳來一道嬌貴尖銳的聲音。


    姚沐月跟翠竹循著聲音往門口望去,隻見兜著一件上等皮毛披風的花散舞站在那兒。


    姚沐月忘了自己已經有多久沒看見花散舞了,但那不重要,她現在隻看得見花散舞那件長披風下微微隆起的肚皮。


    她驚疑的看著對方,說不出話來。翠竹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心知此事對她的打擊有多麽巨大。


    花散舞懷了傅天抒的骨肉,而且已經五、六個月,這事翠竹是知道的,可她一直隱瞞著姚沐月。


    如今,瞞不住了。


    「我說你這丫頭可真毒辣,大過年的居然死啊死的詛咒著。」花散舞走了進來,像是擔心姚沐月沒看見她隆起的肚子般,刻意的將披風翻開。


    「你你出去」翠竹怕她的出現會加劇姚沐月的病情,立刻對她下逐客令。


    「你這丫頭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花散舞惡狠狠的瞪著她,「怕是忘了之前我怎麽教訓你了吧?」


    「花散舞……」姚沐月氣若遊絲,卻還是努力發出聲音喝止她,「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休想欺負翠竹。」


    聞言,花散舞先是一怔,然後得意又猖狂的笑了起來。


    「一口氣?」她冷然哼笑,「是啊,你就剩一口氣了,瞧你現在這副殘樣,真是報應。」


    報應?這是她的報應?是的,這是她執迷不悟的報應。


    「姚沐月,你早該知道會有今天的。」花散舞的纖纖王手輕撫著自己的肚子,「當初要你讓出正室位置,你怎麽都不肯,現在得到報應了吧?」


    翠竹氣憤的趨前怒罵,「你這不要臉的女人才會有報應呢」


    花散舞怒目一瞪,一個字都沒說的揚起手給了翠竹一個結實又響亮的巴掌,趁翠竹呆住,還沒反應過來時,又反手再抽她一耳光。


    「花散舞」姚沐月虛弱得無法上前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花散舞連續掌捆翠竹兩個耳光。


    花散舞得意哼笑,「姚沐月,怎麽?你想下床來打我嗎?」她看得出來,姚沐月早已虛弱得無法下床,是個連起身都要人幫忙的病人。


    「臭丫頭,」花散舞一把揪住翠竹的發辮,目光像刀似的射向她,「這是給你的警告,你再敢詛咒我或是我肚子裏的孩子,我就拿針把你的嘴給縫了。」


    翠竹的臉頰被打得紅腫,頭皮也因為被人揪著而疼痛不已,一雙眼因為委曲、因為痛,盈滿淚水。


    見到這一幕,姚沐月勉為其難的撐起身子,慢慢的將兩腳移至床邊,踩在地上。


    憤恨支撐著她的病體,給了她僅剩的、微弱卻堅強的能量。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兩腳卻因為無法負荷身子而不停的顫抖。


    見狀,花散舞出言嘲諷,「看來你是真想下床打我,好啊,我看你敢不敢動我這身子。」說完,她將肚子一挺,有恃無恐。


    姚沐月怨恨的、氣憤的瞪視著她,慢慢的踏出一步,可才要踏出第二步,便已體力不支的癱倒在地。


    「小姐門翠竹急忙握上去,扶抱住她,哭喊著,「小姐,你要保重。~一」


    「姚沐月,你也有今天。」花散舞幸災樂禍的一笑,眼底迸射出陰沉惡意,「自你十七歲入門,就霸著這少夫人的位置不走,你可知道我等得有多辛苦?像你這種出身高貴的大小姐為什麽要跟我事呢?你可知道自幼家貧、被為求弟妹溫飽的父母賣掉的我,吃了多少的苦頭?」


    姚沐月抬起眼臉看著她,慘白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第一次見到天抒,我就下定決心要牢牢的圈套住他,不論如何,我都要擺脫那可悲又卑微的命運,我絕不要像天抒的娘親或是其他姊妹們一樣,就算嫁人也隻能做小……」她趨前一步,蹲在姚沐月麵前,「可你,你就是不肯讓。」


    說著,花散舞一把拎住她的衣領,眼神陰蟄,「你爹娘都死了,你也快點去找他們吧,別再賴在這裏了。」


    此話一出,姚沐月氣極攻心,嘴巴一張,咳了一聲,一口鮮血就那麽噴了出來。


    「小姐。」翠竹嚇得臉色發青,連忙用自己的袖子擦去小姐嘴邊跟臉上的血。


    看見她被自己激得咳出血來,花散舞心裏既無歉疚,也不同情,她仿佛嗜血怪物般,興奮的笑視著對方,續道:「你真是個可悲的女人呀,都病得快死了,丈夫還是不來看你一眼……像你這種女人,活著有何意義?」


    姚沐月聽著這如此殘酩又惡意的話語,陡地瞪大了眼睛,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翠竹嚇得痛哭哀求,「花……花姑娘,求求你別說了,別再說了則「哼。」花散舞冷哼一記,站了起來,眼神啤貌,「真是晦氣,在這裏待久了,還真擔心沾染上什麽惡運呢。」說罷,她轉過身子,悠悠哉哉的走了出去。


    看著她那趾高氣揚離去的身影,姚沐月像是唿吸不到空氣般手按著胸口,身子劇烈的抽顫起來。


    「小姐,」翠竹哭求著她,「你別氣、別上當,你要。~~.」


    她話來說完,姚沐月的口鼻突然大量的湧出鮮血。


    翠竹嚇壞了,也不管是否有人聽得見她的唿喊,扯著唯嚨大叫,「來人啊!救命啊!小姐……小姐……救命啊!誰快來救救我們家小姐則「翠、翠竹……」姚沐月滿臉鮮血,氣息微弱。


    「小姐,你別說話,別……」翠竹緊緊的抱著她,眼淚止不住的淌落。


    姚沐月看著她,眼神淒迷,唇角卻微微上揚,「翠竹,我……我沒有什麽東西可、可以留……留給你……」


    「小姐,翠竹什麽都不要,隻要你活著。」她句句出自肺腑。


    跟在小姐身邊多年,小姐的苦痛及委曲,她比誰都清楚,她為小姐不值,更打心底憐憫同情小姐的遭遇。


    「翠竹……」姚沐月那染著鮮血的手,以僅存的氣力握住翠竹的手,「我能給、給你的就……就隻有自由,你、你自由了,不再……不再是丫鬢奴婢……」


    「小姐,別說話,你別說話……」翠竹痛心不已的擦拭她臉上的血,「我求你別說話了……」


    此刻,姚沐月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皮好沉重,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再多看看翠竹幾眼,可眼皮卻一直撐不住的暗上。


    她知道,自己隻剩下絕望跟淚水的生命終於要走到終點。


    閉上眼睛,她隱隱約約的看見了一道透明的人影,她想,是有人來接她了。想起自己這短暫的一生,她懊惱的流下眼淚。


    「如果再重來一次,我……我絕不會愛上他了……」嘴裏低喃看這句話後,她咽下最後一口氣,握看翠竹的手也癱軟垂下。


    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唿吸心跳,她想她已經死了,可她還能聽見聲音,那是翠竹淒厲的哭聲。


    翠竹的眼淚不斷滴落在她的身上,熾熱得像是有人在她身上點火般。她好想安慰翠竹,可她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


    忽地,一陣幽幽笛聲傳來,而伴隨著那仿佛在唿應著她的哀傷的笛聲而來的,是一陣令人暈眩的天搖地動,接著,她竟置身在一片霧茫茫、什麽都看不見的荒原之中。


    笛聲未歇,像是在指引她方向。她循著嗚咽哀傷的笛聲往前行,隱隱看見一點微光,然後是一道人影……


    「誰?」她朝那一片白茫茫的霧裏問:「是誰在那裏?」


    她停下腳步,而那道人影漸漸靠近、變得清晰,看清來人後,她陡然一震,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大……大師?」在她眼前的竟是十二歲那年在菩提寺外遇見的托缽僧。


    托缽僧麵容莊嚴,卻又帶著慈祥的笑意,「如何?」


    如何?好一個讓人毫無頭緒的問題,但姚沐月立刻就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思及過去,想起托缽僧的善意勸阻及提醒,再思及自己執迷不悟而結下的惡果,她臂然淚下、跪地不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托缽僧臉上依舊是一抹淡淡的微笑,「孩子,吃了很多苦吧?」


    她搖搖頭,「這是我應得的,隻是我未能幫助爹娘逃過劫難,實在不孝,如今雖與爹娘同入了鬼籍,卻無頗相對……」


    「還愛嗎?」他問。


    她抬起淚濕的臉,淒側道:「不該愛、不能愛……」


    「再來一次,你還做同樣的決定嗎?」


    她想也不想的搖搖頭,「不,我不了……」她的心已被傅天抒徹底傷透……呃,不,他已經打破了她的心,連碎片都尋不著,她不愛了。


    托缽僧抿唇一笑,慈愛的注視著她,「孩子,那再來一次,如何?」


    姚沐月疑惑不解的望著他,「大師,沐月已經……已經入了鬼籍,不能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他是指……不,人生不能重來,人死亦不能複生,她已經死了,沒有再一次的機會。


    托缽僧聽完,嗬嗬笑著,「那可是由我做主的事。你秉性良善慈悲,我就破例幫你一次吧。」說著,他原本空無一物的手裏竟多出一柄禪杖。


    她還沒迴過神來,卻見他舉起禪杖,以前端處輕碰她的頭。


    當她正想問他何來此舉,又有何由之際,眼前又是一片霧茫茫,接著她左顧右盼,再看不見托缽僧的身影。


    忽然,她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沐月……沐月……」


    姚沐月心裏一震,原因無他,隻因那是她娘親的聲音。「娘?」母親來接她了嗎?母親願意原諒她這個不肯女兒嗎?「娘?您在哪裏?娘?」


    看不見她娘親的身影,姚沐月急得哭了,突然她腳下一空,整個人瞬間往下墜,風聲在她耳邊唿唿作響,偶爾還夾雜著細碎的說話聲……


    不知何時,她漸漸失去了意識,等她再度有意識時,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唿吸、心跳,還有沉重的眼皮一她感覺到自己這副身軀是有溫度的,且此刻自己正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


    不可能,她已經死了,靈魂脫離身軀,這些意識不會是真的。


    「沐月?沐月?」


    她再次聽見母親的聲音,清晰、真實,就在耳邊響起,因為太真實了,她忍不住想相信,所以她睜開眼睛,不料真的看見一張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臉--「你這孩子,怎麽賴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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