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話音剛落,一直沒出聲的蕭時予突然淡淡道,“在那之前,還有件事,需要你知道。”


    白衣青年一愣,隻聽蕭時予聲音波瀾不驚。


    “氣海與常人不同的滋味不好受,我本無意查探,但既然我們本屬同道中人,又相交頗久,我更想如實相告,不想見你多走彎路。”


    李追麵色一震,頓時整個人如遭雷擊,“你……在說什麽?”


    宋照亭在之前便猜到蕭時予也許也是修煉源。


    實在是因為他在得知他氣海有異時太過淡定,之後又主動讓楚瀟月將記錄源的玉牌給他看。


    氣海有異這件事,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比天還大的事,見到李追的反應,他也十分理解,畢竟不久前,他也是那般惶恐而絕望。


    楚瀟月看著李追震驚又略帶倉惶的臉色,突然閃過一絲不忍,頓了頓,她出聲道,“李追,你相信我嗎?”


    李追木然轉頭看她,鈍鈍點了點頭。


    楚瀟月看著他,又看了看同樣向她看過來的宋照亭,想了想說道。


    “表哥、李追,其實你們不知道,在曾經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非常惶恐。”


    “測靈之時,我被測出身具火屬性天靈根,一時間名動天下,整個大陸都說楚家出了個天才,千百年一見的天靈根修士現世了,我也以為是那樣的,之後我順利通過洗髓,修為躥升極快,那個時候,其實我心底也是有些自得的。”


    “但是我並沒有高興太長時間。”少女的聲音低沉,一雙眼睛陷入對往事的迴憶中,慢慢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在我六歲生辰宴的那晚,我遇到了潛入我房中偷盜的燕雨兒。那時我心氣極高,也不知道什麽叫提防和害怕,直接用出手攻擊了她的丹田。”


    宋照亭一愣,當時他也在場,想起當時的情景,楚瀟月房中進了黑衣人的時候他還跟對方交了手,沒想到,對方竟是燕雨兒。


    “那時表哥也在,我當時出手時下意識地用靈識探查了對方,然而我卻發現了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燕雨兒的丹田氣海內有兩顆細小的幼苗,與我的,完全不一樣。”


    她看了李追一眼,李追唿吸一滯,嘴角微微抿起來。


    “之後兩年,我閉關不出,將自己鎖在楚家後山,幾乎翻遍了楚家所有典籍,終於找到一塊殘破玉牌,裏麵所記錄的東西既讓我震驚不已,也讓我豁然開朗。”


    她說到這,兩人幾乎全都明白了。


    李追定定看著楚瀟月,半晌,他手掌間一涼,竟是宋照亭將那塊玉牌塞到了他手中。


    “你看看吧,看完就明白了。”


    李追快速用靈識一掃,捏著玉牌呆立許久。


    天邊漸漸有光亮起來,黎明即將要來了。


    “大小姐,我明白了。”


    李追突然說了一句,像是沒頭沒腦的話,楚瀟月卻眸光一動,一直懸著的心,突然就放下了。


    探人修為、窺人隱秘,本就十分容易引起彼此隔閡。


    然而如此反常的表現,如此重要的關係,又讓人不得不探。


    楚瀟月麵對宋照亭時,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兩家交情極深,又有血緣關係,本就十分親近,若立場對調,換做她是宋照亭,也不至於心生不滿。


    但是對李追,她卻有些害怕了。


    她怕他會誤解、會疏遠、會埋怨。


    甚至會恨她。


    “其實你不必說的。”


    李追靜靜開口,他的聲線低沉又平靜,一如他處變不驚的性格。


    其實你不必說你曾經的彷徨,其實你不必剖析自己的過往,其實你不必有這些擔憂與顧慮。


    不需要通過這樣的方式打消我的不滿。


    因為我本無不滿。


    “我一介微薄之身,從小無父無母,若沒有養父養母,我早就死了,從我慢慢長大,我就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我是楚地修士,深受楚家蔭蔽。”


    李追抬起頭,破曉的晨光從身後升起來,照上滿地黃沙,照上鎮魔碑漆黑尖銳的邊角,反射出細碎金光。


    “之後,我進入通天學院,得師父厚愛,被收為親傳弟子,百年來,師父待我如師如父,為了治療我氣海的‘病’,這些年不知道跑遍了多少地方。”


    天地分明起來,萬物顯示出本來的樣子。


    “如今,你不惜袒露秘密,坦誠以待,若是你不說,源為何物,恐怕我一生都難以得知,想要精進修為恐怕也是天方夜譚了,能不被心魔所纏,都已經是萬幸……”


    他說到這,頓了頓,又極為認真道,“這些,不是言語可以報答的恩德。”


    白衣修士堅毅的側臉在晨曦下顯得無比鄭重。


    他突然一撩袍角,單膝跪於地上,雙手托起那塊玉牌送到楚瀟月麵前。


    “楚家恩德,無以為報,厚待情誼,銘記在心。”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少女。


    “今日李追在此立誓:此生,我願向楚氏一族,奉獻我全部的忠誠。”


    紅日初升,彤彤光芒洋洋灑落。


    少女細白的手指握住溫潤的玉牌,之後雙臂平伸,托起白袍修士的雙臂。


    “深感其重,必珍必惜!”


    天光大亮,幾人不再耽擱,商議一番各自行動,李追與宋照亭離開敘世之地,蕭時予與楚瀟月繼續向無人探索的禁地而行。


    行路半月,綿延的黃沙終於漸漸凝實起來,風中開始有了一絲濕潤的氣息。


    穿過一片風暴之地,眼前終於出現一片低矮的灌木林。


    仰頭向前望去,一片連綿的山峰籠罩在縹緲的薄霧之中,隱隱有一座宮殿的輪廓。


    然而兩人的麵色卻不見輕鬆,都不覺帶著一絲凝重。


    太奇怪了。


    這一路走來,除了通向此處的咽喉之地有一隻見到他們就逃的四階火羽飛梟之外,既沒有任何危險的陣法,也沒有能夠阻擋他們的禁製。


    不是說腰區很危險嗎?


    不是說此處無人可以穿越嗎?


    為什麽他們就這樣過來了。


    整個禁地好像敞開大門等著他們,就連傳說中的宮殿,也已經露出了半遮半掩的真容。


    大風從山間吹來,霧氣好像被吹散了些許,露出高大宮殿巍峨的一角。


    “我們先修整一下吧。”


    蕭時予拿出一個水袋遞給她,“時間還來得及,這半個月一直趕路,也沒休息過。”


    楚瀟月打開水袋喝了一口,清涼的水劃過喉嚨,帶走了一絲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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