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大,庭院中的海棠被細雨傾打著,古央的天,漏了,需要傳聞中的女媧再補補才行。


    她問宓香:“什麽時辰了。”


    宓香心不在焉地迴:“稟公主,辰時了。”


    很好,不到一個時辰,姚槐就會來接她了。


    薑漓漓再一次望了望銅鏡中的自己,鏡子中的自己就像一個黑著眼睛的鬼,她費力地抬手理了理耳旁的碎發,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她得端莊優雅。


    一個穿著黑衣的人出現在了鏡中,他靜靜地立於布簾旁,不朝她走近,卻又偏偏悄悄看著她。金色的頭冠在鏡中閃了閃,薑漓漓仔細辨了辨他的容顏,


    她在鏡中看了看他和她,一樣也不一樣。他金冠黑袍,貴氣深沉,她紅衣豔豔,眉修得細長柔和,即使臉上塗滿脂粉,也沒有蓋住一臉病容。


    是王兄來了。


    薑越這樣深沉的樣子,定然又想好了怎麽捉弄她。


    她轉頭叫了一聲:“王兄。”


    薑越竟然沒有應她,她看到了薑越臉上的淒涼。


    怎麽?難道因為她今日出嫁,他一個堂堂的王君還有諸多感懷?竟然不搭理她?


    薑越朝她走來,立在她的旁邊,細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竟然微微紅了。


    難道他又為情所困了?


    薑越輕聲說:“漓漓今日出嫁可開心?”


    “開心。”


    “開心就好……”


    “王兄是不是想小玖了?”


    薑越看著她穿著嫁衣的樣子定是想北冥小玖了,他盼了二十幾年,他心中的女子終是沒有嫁給他。


    他此刻應該是在惋惜吧。


    薑越沒有接她的話。


    果然如此。


    “是她和王兄情緣太淺,斯人已逝……王兄不如看看周圍的女子,小玖一定希望王兄過得好。”


    漓漓都這個樣子還不忘安慰他,他的傻妹妹,他哪裏是為小玖傷懷呢?


    宓香站在公主的身側,她能清楚地看見王君的麵貌。


    公主說王君忘不了北冥小玖,那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


    她也忘不了,雖然隻同她見過一麵,北冥小玖聰明、美麗、勇敢……她太過耀眼的形象,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裏,她也忘不了她。


    宓香有些局促,慌張地說:“公主,奴去東廚看看墨公子煎好藥了沒有。”


    宓香走了,殿中沒有了其他侍從,薑越在他身邊說:“是孤不好,孤錯了!孤不該如此不負責任,讓你一人麵對朝野,若不是如此,你就不會被擄走了,如若王兄保護好了你,你又怎會如此?是孤疏忽,竟不知你……病重至此。”


    王兄是錯了,錯不該曾經把青陽裴賜給她。


    “王兄忘了,是漓漓天生孱弱,命如此,就連墨寒都束手無策,又怎麽能怪王兄?”


    今天是漓漓出嫁的日子,薑越昨夜高興得一整晚都睡不著,他的漓漓,終於要出嫁了。姚槐是他看上的君子,值得漓漓托付終生。他今天天未亮就早早地來了,他真想捉弄她一番,想把鍋灰擦在她的臉上,看著她憋屈的樣子一定很好笑。過了今天,她可就是別人家的媳婦了,他再也不能像兒時那樣欺負她。


    可是她病了,他看到她躺在榻上,毫無生機,身上插滿了銀針。


    他問墨寒,請問道長,漓漓怎麽了?


    道長身旁的姑娘哇的一聲哭了,她哽咽著說,你沒有眼睛看嗎?漓漓公主就要死了。


    他怒,胡說!漓漓怎麽會死呢!她前兩日還在院子中溜達。


    可是她躺著的樣子……真的讓他看了難受。


    他問,道長,你能不能盡力保住她……和孩子?


    墨寒身邊的姑娘又哭著說,保什麽孩子?漓漓公主肚子裏的孩子早就沒了……就算墨寒是神仙,神仙也有辦不到的時候!都怪你們這些凡人,為什麽要讓她嫁給姚槐!如果不要她嫁給姚槐,漓漓公主就不會死了……


    說完,姑娘哽咽著將眼淚擦到了墨寒的長袖上。


    他的傻妹妹啊,醒來吧,他真的錯了,他就不該讓她嫁給姚槐。


    他原本想,等她嫁給了姚槐,再由他親自同姚槐說這件事,那時生米煮成了熟飯,以姚槐的個性,定然會好好疼愛他和孩子的。


    他再好好補償姚槐就好了。


    墨寒輕問,你既已知道她有了孩子,為何不早告訴她?


    是啊,若是他早同她說清楚,說不定事情就會有所改變了。


    宓香從東廚端來藥粥,昂著頭挺著胸緩緩走到她的身邊朝薑越行禮:“公主,藥粥好了,您快趁熱喝吧。”


    薑漓漓今天的精神很好,她抬著哆嗦的手去拿粥碗,卻見粥碗已經遞到了薑越的手中,薑越說:“你先下去,孤親自喂公主。”


    宓香走了,薑越把粥擺到案前,然後把她抱到案前,端起碗一勺一勺地喂她。


    讓她有些觸動的是,他舀起的每一勺竟都會被他吹上一吹。有沒有吹出口水她不知道,但熱氣騰騰的粥到她的嘴裏時,一點兒也不燙了。


    如此細心的人,還是那個隻會坑她的王兄嗎?


    碗裏空空如也,薑越放下粥碗時歎息說:“你第一次離開王宮前去青琅時還隻有四歲,轉眼間便要嫁人了。”


    “王兄可是舍不得?”


    “哪裏舍得呢!薑漪嫁的時候,孤隻盼她早些嫁,去禍害岑良,她嫁時孤高興得不得了,可是輪到你時,明明是嫁給姚槐,就在古央,可孤心中甚是難過。”


    “畢竟親疏有別,漓漓可是同王兄一同待在母後肚子裏的呢,若是這點殊榮都沒有,王兄怎麽好意思說是漓漓的親哥哥?”


    是啊,他是漓漓的親哥哥,卻幹的都是些缺德的事。


    “曾憶少年時,你第一次離家千裏,薑辰澤日日去宮門口等候,而吾,卻大哭了好幾場。你不知道,父王把吾打了好幾頓。”


    薑漓漓笑了,先王打得好,打得真好。


    “王兄騙我說山上有怪物,我在青琅山上時日日想著王兄的話,可嚇壞了……後來因為怕怪物還得了病,一個怕黑的毛病,漓漓記得,從青琅第一次迴王宮時,王兄說要和吾捉迷藏,結果把漓漓藏在了一個大箱子裏,還鎖了起來,真是快憋死了吾。漓漓九歲將要離宮時,王兄在醫官那裏拿了藥粉撒在漓漓愛吃的雞腿上,讓吾病了三天。十歲時,王兄尋來許多玩意兒,找人抬到了青琅山上,漓漓打開箱子一看,是王兄積攢許久的金銀珠寶,還有許多女孩子用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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