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與姚槐成親之後,便與姚槐是夫妻,他是吾在這世上最後的牽掛。不管姚槐今後如何,漓漓求王兄看在漓漓的份上,若他榮,許他仕途平順,若他犯了重錯,不傷他性命,若他要另娶她人,便允。


    拜求王兄。


    漓漓絕筆。


    薑漓漓寫完之後,手酸痛不已,失了力氣,額上也已經大汗淋漓,一股血從她的口中噴湧而出,被她捂在了衣袖上。


    她若無其事地擦了擦嘴巴,待帛書上的字跡幹透之後便把帛書卷了起來拿在了手上。


    她叫來了宓香,緩緩地說:“宓香,待吾死後,你便將此書交給薑越,切記,一定要親自交到他的手裏。”


    宓香伸出手接過薑漓漓手中的帛書,她紅了雙眼說:“公主就快要大婚了,怎麽能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呢。”


    她笑笑,“你照做就是了,這封書信吾便交給你保管,若是吾長命百歲,你就不用給薑越了。”


    真是如此,宓香恐怕得哭了。


    四月二十七的淩晨,仍然下著雨,她被宓香叫醒,原來是太後派了許多人來,為她梳妝打扮了,她疏好發髻,臉上抹了一層又一層脂粉,唇上也抿了唇紅,絲毫看不出她的病態之氣,她穿上紅色的嫁衣,這身大紅衣裳啊,華麗無比,更襯得她熠熠生輝。


    這些,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假象罷了。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已是清晨了。


    她被宓香攙扶著站在廊簷之下,雨忽然停了,這連綿的小雨說停就停,停得這般斬釘截鐵。


    她朝西邊第三間偏殿望去,偏殿的門虛掩著,殿內還微微亮著燭火。


    他竟是一夜未睡嗎?也是,這宮中的動靜那麽大,他又如何睡得著呢?


    她今天穿上了嫁衣,他知道嗎?她明天就要嫁給姚槐了,他又知道嗎?


    她到底還期盼著什麽呢?


    墨寒同灣灣一起從西邊第一間偏殿裏走了出來,墨寒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還戴著精致的發冠,簪了一隻墨色的簪子,穿著深綠色的有著黑色花邊的衣裳。


    這身衣裳趕走了他身上深黑的沉悶,帶來了森林的朝氣,想必,這是灣灣的傑作吧。


    墨寒走到薑漓漓的身前像幼時教她蹲馬步一樣蹲了下去,他說:“漓漓,吾背你。”


    她想起來,在瑉國牢房的門口,也曾有個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那天下著大雨,青陽裴蹚過雨水地,背著她去了東宮,拉著她與他成了婚。


    除了墨寒和青陽裴之外,其實還有個人曾背過她,她七歲之時,跟著殷岱去田野裏捕捉青蛙,殷岱扯著布袋向她炫耀著他的成果,她心浮氣躁地走在田埂上,四處查探,終於看到前方的草叢裏蹲著一隻碩大的蛙,它一動不動,漏出了半截身子,等著她去抓它。


    她喜出望外,躡手躡腳地朝青蛙走去,青蛙在草叢裏動了動,她立刻站在田埂之上,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響。


    她想,若要抓住這隻青蛙,就必須一出手必中。


    於是她跳躍著朝青蛙撲了過去,蛙抓住了,可是她卻從高高的田埂上跌了下去,深深地跌進了種滿了席草的水田裏。


    她的頭紮進了泥巴中,殷岱見狀,飛快地跳入田中,將她拉了起來。


    汙泥沾滿了她的全身,特別是臉上,就連她的後腦勺都染上了泥巴。


    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那隻青蛙仍被她緊緊地抓在手中,蛙腿蹬得很直,鼓著兩個耳朵在她手中叫了兩聲。那“呱呱”的叫聲,竟嚇了她一跳,顫掉了她身上的兩團泥。


    她吐了吐口中的泥土,笑著對殷岱說,師兄,你看,我捉到了一隻青蛙。


    一開口,滿嘴都是泥土的味道。


    那次,殷岱出乎意料的沒有笑她。他抹掉她臉上的泥土,拔掉她頭上的席草,將她手中的青蛙放入他的布袋裏,然後匆忙地將布袋遞到她手中,急切地說,拿好了,可別讓青蛙跑了。


    他蹲在她麵前說,快上來,你這個小短腿,壓壞了人家種的草,人家跑來打我們了。


    殷岱背著她跑在狹窄的田埂上,唿唿的風從她沾了泥巴的耳朵邊劃過,她環顧四野,空無一人。


    明明被殷岱背的緣由更加記憶猶新,怎麽她偏偏最先想起了青陽裴呢?


    墨寒背著她走過青石鋪就的庭院,帶著灣灣和宓香往長和殿走去。


    她伏在墨寒的肩頭,這樣的感覺讓她想起了兒時他把她帶離王宮之時,那時她伏在他的肩頭哭得厲害,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裳,她哭著說,若是她想父王和母後了,該怎麽辦。


    墨寒迴,若是她想他們了,他會帶她迴來。


    墨寒於她,從來沒有食言過。


    他待她這麽好,她曾無數次懷疑過自己和墨寒的關係,他們之間定然不止是師兄妹這麽平凡的關係。她十一歲時懷疑自己是墨寒私生的女兒,好幾次都快要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但迫於墨寒的嚴肅和冰冷,就沒有求證了。


    後來啊,她越來越大,當她看著薑越同先王有幾分相似的臉時,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薑漓漓伏在墨寒的肩頭輕聲地問:“師兄,吾與你並沒有血緣關係,你為何對我如此好?”


    “於吾而言,你就是吾的妹妹,有沒有血緣並不重要。”


    墨寒輕歎,待到以後,她就知道了。那個時候,他也許就不再是她的親人,也許成了她憎恨的人。


    依照薑國的慣例,女子出嫁的前日,女子的父母是要宴請親友的。


    墨寒立在長和殿前,柔聲以問:“能自己走嗎?”


    薑漓漓點了點頭。


    她得走進大殿,走向姚槐,她必須親自走向他。若是她被墨寒背著進殿,或許姚槐會誤會,或許會擔憂。


    墨寒怕她跌倒,伸手扶住了她,神力自他的身上源源不斷地湧過來,給了薑漓漓緩慢行走的力氣。


    坐於席上的姚槐往殿門口望去,漓漓穿著一身紅色的嫁衣,她穿嫁衣的樣子很好看,很耀眼,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姑娘。


    薑漓漓也看見了姚槐,他穿著黑衣紅邊的喜服,急急從席上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柔聲地說:“公主來了,我覺得有好久沒有見到公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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