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說,史鼐完成了隆正帝的命令,拿下了一座府城。


    如果不這麽做,他和李叔正都可能會被治罪,隻能出此下策。


    攻下鎮雄府後,史鼐第一時間將報捷文書送迴神京。


    幾天之後,隆正帝終於等到這份來之不易的勝利,在朝堂上宣布了這個喜訊。


    新任閣老何陳新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大軍所至,敵軍一觸即潰,史鼐侯爺才剛到雲南就收複了鎮雄府,相信不日就能平定雲南之亂。”


    新任閣老盛以弘道:“小小土司蠻夷也敢挑釁天朝上國的威嚴,此戰之後,土司叛軍們必會望風而逃,賊首爭相投降。”


    “此戰之勝,全靠陛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天威浩蕩,震懾宵小。”


    何陳新的話還有一點點道理,盛以弘就純屬瞎扯,如果隆正帝的天威能震懾宵小之徒,那他們之前就不會發生叛亂了。


    雖然是胡謅,但隆正帝聽了高興啊,覺得沒有提拔錯這兩個人。


    不像之前的吳體仁和秦延儒,一點都沒眼力見,還經常讓他在朝臣麵前下不來台。


    見隆正帝高興,朝臣們也跟著附和,直把他誇成了千古明君。


    次輔傅英道:“陛下,鎮雄府隻是邊遠小城,於雲南戰局並無影響,相反,攻打和鎮守隻會浪費兵力,微臣認為應放棄鎮雄府,全力進攻曲靖府。”


    何陳新道:“付出兩千將士的代價,好不容易才拿下鎮雄府,為什麽要放棄?”


    “如果放棄,兩千將士豈不是白死了?”


    傅英道:“何閣老,雲南戰事的關鍵在於霍霆和沐塵,如果不能消滅他們,拿下再多城池又有什麽用?”


    “隻會導致兵力分散,我軍在決戰時處於弱勢地位。”


    “微臣認為現在應該集中優勢兵力,合力進攻霍霆和沐塵的軍隊,隻要打敗了他們,到時候再收複城池也不遲。”


    何陳新道:“不然,微臣認為以城池為據點,穩紮穩打,穩步推進也不失為上策。”


    傅英道:“何閣老,你知道要從鎮雄府、烏蒙府、東川府一路打下來要消耗多少將士嗎?又要安排多少將士留守?”


    “本來隻需要攻打一兩座城就可以,如果每座城都攻打一遍,會增加多少傷亡?”


    “到時候,我軍的殘兵還能夠和敵軍的精銳作戰嗎?”


    何陳新道:“傅閣老,曲靖府是那麽好打的嗎?”


    “霍霆的精銳大部分都在曲靖府,強攻會造成多少傷亡?”


    “還不如從周邊小城打起,利用優勢兵力,逐步蠶食。”


    隆正帝道:“兩位閣老,不必再爭,兩種思路都是可行的。”


    “朕既然將大軍交給了史鼐和李叔正指揮,就由他們倆全權負責。”


    “既然他們已經打下了鎮雄府,就沒有道理命令他們棄城,否則朕也無法向死傷的兩千將士交代。”


    “朕看了此戰兩軍的傷亡比例,還在可接受的程度,比強攻敵軍主力傷亡會小得多。”


    傅英道:“陛下,沐塵組建土司聯軍時將各土司的精銳將士都調走了,守城的隻是老弱病殘。”


    “而史侯爺為了盡快拿下城池,出動的必定是我軍精銳,以兩千精銳換兩千殘軍,不管怎麽算也是我軍吃虧。”


    “如果要守城,還得留三千守軍。一個小小的鎮雄府就讓我軍主力減少五千人。”


    “如果是這種打法,等我軍遇到敵軍主力的時候還能剩下多少人?”


    隆正帝道:“傅閣老過於危言聳聽了,城池有城池的好處,可以休整,還可以依靠城池防守,更能拯救城池裏的百姓於水火,就算減少一點兵力也是值得的。”


    傅英道:“陛下,如果大軍想要休整,在四川、貴州、廣西的各個鄰近的城池都可以休整,沒有必要非得在雲南找城池休整。”


    “至於城內的百姓,他們本來就是異族,隻會把我軍當成侵略者,給守軍造成無窮無盡的麻煩。”


    隆正帝斥責道:“夠了,雲南是大乾版圖,雲南百姓也都是大乾百姓,心向大乾。”


    “朕說過,雲南戰事由史鼐和李叔正負責,如何打由他們說了算,不必再議。”


    “朕決定嘉獎此戰有功將士,讓他們再接再厲,在雲南再立新功。”


    “下朝後將大軍收複鎮雄府的消息張貼到神京城門,鹹使聞之。”


    傅英還想進言,但被首輔張貞運拉住了,讓他不要再說。


    很明顯,隆正帝現在聽不進他的意見,再說下去,隻會惹隆正帝不快。


    如果是外人,張貞運也懶得幫,但兩人畢竟是老朋友,還是親戚。


    張貞運的外孫女是六公主李鑰,嫁給了傅英的大孫子傅斌,也算是親家吧。


    既然隆正帝不聽,傅英也不想說了,心累。


    滿朝文武難道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和他想的一樣嗎?


    不僅有,而且不少,但是隆正帝連次輔都斥責了,他們還怎麽敢站出來?


    傅英看著何陳新和盛以弘兩人阿諛奉承,諂媚逢迎的樣子就覺得惡心,這種人怎麽能當上閣老呢?


    尤其是盛以弘,你一個大儒,禮學大家,怎麽和秦延儒的差別那麽大?


    下朝後,張貞運和傅英兩人走在去辦公的路上。


    張貞運道:“老傅,你今天怎麽反應這麽大?我也覺得其實兩種策略各有優劣。”


    傅英道:“如果平叛的目的隻是為了收複幾座城池,那這麽打自然沒問題。”


    “問題是平叛的目的是要消滅霍霆和沐塵,至少要收複雲南府、曲靖府、澄江府、臨安府、大理府、永昌府六府,那問題就大了。”


    “被一些無關緊要的州府牽製兵力,後麵的仗還要怎麽打?”


    “我最擔心的是陛下急功近利,隻顧著收複一些小城,而忘了最根本的目的,最終導致平叛的失敗。”


    張貞運道:“史鼐和李叔正都是戰場老將了,他們知道應該怎麽打仗,陛下不是說了嗎,讓他們全權負責,我們就不必擔心了。”


    傅英道:“他們之前在廣南府和曲靖府打的好好的,雖然沒有戰果,但戰略上沒有問題。”


    “但為什麽史鼐突然就率兵去攻打鎮雄府了呢?”


    “我擔心是陛下給他們下了命令,才讓他們不得不改變原來的戰略。”


    張貞運道:“縱然如此,一切都有陛下做主,我們做臣子的聽命行事就是了。”


    傅英隻歎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自從太上皇死後,陛下就越來越獨斷專行,聽不進臣子的建議了。


    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


    隆正帝已經在這條路上走的越來越遠了,且沒有任何人能夠轄製他。


    如果陛下真的這麽英明神武,天下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人主之患,常立於二難之間。在上而國家不治,難也。治國家則必勤身、苦思、矯情以從道,難也。有難之難,暗主取之。無難之難,明主居之。


    大臣之患,常立於二罪之間。在職而不盡忠直之道,罪也。盡忠直之道焉,則必矯上拂下,罪也。有罪之罪,邪臣由之。無罪之罪,忠臣置之。


    做明主難,做忠臣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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