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八年,農曆三月十七,窗外的雨滴夾雜著紫禁城的空氣淅淅瀝瀝的落下,渾濁的地麵被洗刷了個幹淨,似是上天也知道今日的京城將有大事發生,特地來了一場及時雨為之去汙濁。


    ......


    “相公,頭部可還發熱?今日之事必是耽誤不得呀。”


    京城一處偏僻簡陋的屋子裏,女子手拿熱巾放在床上的男子頭上。


    伴隨著一陣暈眩,呂渭綸終於有意識了。


    他緩緩的睜開雙眼,隱隱約約看到是一間破屋子,心裏發問,“莫非人死之後真的還有另外一處世界?”


    目光移動,他看到了一位女子,安靜地坐在自己旁邊,左手端著一個瓷碗,右手拿勺,輕輕盛了一下,放在嘴邊又吹了兩下。


    他覺得女子這樣子看起來像是賢淑的家庭主婦,容貌雖不算是傾國傾城,但也是五官端正,十分可人,隻是身上的衣服破舊了些,顯得有些樸素了。


    呂渭綸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手指輕輕動了動,他又改變想法了,也許自己來到的是世外桃源?


    雖不富貴,但老天可能看我上輩子為財所困,這輩子就讓我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


    這樣,也挺不錯的。


    “相公,你醒了啊,我正準備叫醒你喝藥呢!”


    相公?呂渭綸心裏很慌,他沒迴應。


    女子一看自己的丈夫沒說話,眼神還有些呆滯,臉上的表情瞬間凝住了,她趕忙將手中的湯藥放在一旁,左手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右手則撫摸著他的額頭,一臉慌張像。


    “相公,你可別嚇我。”


    呂渭綸看到對方的樣子,於心不忍,在心裏罵自己,“你都已經是死人了,還怕什麽?”


    他大膽的握住女子的手,撐著床坐了起來,“我......沒事。”


    可握住那一刻,他才覺得不對勁,這觸感是那樣的真實,難道死人也會有這種感覺?


    女子緊緊摟住他,趴在他的懷裏,“沒事就好,你差點嚇壞我了。”


    當她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呂渭綸的腦海裏又仿佛被灌輸了什麽東西。


    那一刹那,他的腦子瞬間清晰了起來,“明朝......萬曆八年?”


    “呂渭綸,今年二十有四,老家在陝西徽縣的長壽村,父親呂陵,家境貧寒。”


    “我已經科舉連中五元了?”


    “這是我的結發妻子,蘇禾......”


    他嚐試晃了晃腦袋,也許是睡迷糊了,可試了多次,結果還是一樣。


    最終,他隻得接受現實,“我這是穿越到別人身上重活了一迴?”


    ......


    良久,呂渭綸才輕輕摟住蘇禾,“讓你擔心了。”


    依據腦海中的記憶,今日是有大事情的,那便是“金殿傳臚”!


    因此,半個時辰後,作為進士的呂渭綸已身著宮裏發的公服,頭戴三枝九葉冠。


    兩人站在屋外的門簷下,都有所感。


    蘇禾看向身旁穿了一身嶄新衣服的渭綸,今日他的著裝已經有了官氣了,寒窗苦讀十數載,為的不就是今天嗎?


    她心裏有些激動,自己的丈夫在科舉的道路上已經連中五元,能否創造明朝的曆史成為第二個連中六元之人也即將被揭曉。


    “相公,雨停了。”


    呂渭綸聞言望了望天,他看到的是一望無際的白色天空,紫禁城的天空真的很白,很白。


    腦海裏充斥著自己讀書科舉時光的迴憶,是父親辛苦種著三個人的地,每天滿頭大汗,腰酸背疼,是妻子蘇禾每天熬夜給別人打零工做針線活,經常被針紮破手指,是長壽村的村民們熱情相助,是他們對村子裏唯一一個考上秀才的希望寄托......


    雖然他不再是曾經的呂渭綸,可如今這一幕幕仿佛出現在眼前,讓他親身經曆了一番,他有點想罵這老天,怎麽這個時候雨停了?


    因為他的雙眼裏已飽含淚水,他是一個感性的人,可他亦是一個堅強的人,轉念,他就在心裏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剩下的我來幫你完成!”


    呂渭綸迴頭用手輕輕撫摸蘇禾的臉蛋,“等你相公迴來!”


    說完,他頭也不迴的走了,目的地當然是京城的承天門。


    ......


    他和蘇禾住的地方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貧民窟,當然這隻是相比較而言。


    呂渭綸從南區一路走,直到中心區,他見識了大量的建築房屋,可幾乎沒有比自己住的更爛的,且南區的乞丐,街痞流氓甚多,而這情況在中區就好了不少。


    正走之時,有一輛馬車從旁橫過,車輪子在地上濺起不少汙水,渭綸見狀急忙避開。


    他還有些慶幸,還好剛才這雨下得不是太大,不然這京城的內澇不知要嚴重到什麽程度嘍!


    “喂!”


    “呂大學子,這樣去承天門不怕髒了陛下發的公服嗎?”


    抬頭一望,是馬車裏傳來的聲音,那人探出頭來,呂渭綸腦子裏立馬將他對上號,是張懋修!


    此時的他,臉上帶著嘲笑,表現的頗為不屑,可他說完,卻沒有得到迴複,便將馬車上的簾子拉上,不迴頭的走了。


    或許他本身就是為了嘲笑一下呂渭綸,有沒有迴複不重要。


    “張懋修,這不是張居正家的老三嗎?”


    呂渭綸雖說不是什麽專業的曆史學家,可對曆史還是有些興趣的,張居正一家的結局有多慘大家都心知肚明。


    想到剛才他三兒子還那般囂張,實在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


    ......


    等到視線中已隱約出現承天門之時,京城正街之上已有數十位錯落有致,跟自己身著一致的進士學子在排隊。其中有兩人顯然是認出了自己,衝著自己打著招唿。


    “呂兄!來這裏!”


    此時,道路兩旁的官兵將圍觀百姓攔在外圍,防止他們擁擠在一起,呂渭綸看向衝著自己打招唿的兩人。


    好家夥,是顧憲成和蕭良有,旁邊還站著一個董嗣成。


    他們都是萬曆八年的進士,前途似乎無限光明,可呂渭綸卻深知他們各自的結局。


    他學著那些老官員們,拍了拍衣袖,算是去灰塵,走到幾人麵前,笑道,“諸兄來的都挺早,呂某慚愧。”


    記憶之中,他們因科舉相識,關係處的還不錯,並沒有因為他的貧窮而嫌棄他。


    顧憲成將呂渭綸一把拉了過來,打趣道,“你今日怎麽顯得這麽生分了?莫不是知道自己要封六元榜首而忘了我們幾個跟班了吧?”


    “我看也是,兩日前的殿試之上,官家對你挺滿意的。”


    蕭良有也附和道。


    可呂渭綸可是穿越者,萬曆八年的新科狀元,便是剛剛馬車裏張居正的三兒子,張懋修。


    難道曆史還會因為我的加入而發生改變?他顯然是不信的。


    於是搖頭道,“諸兄挖苦我了!這狀元怕不是我有資格著手的。”


    聽了這話,一旁的顧憲成識趣的將幾人拉到一旁,小聲道,“兄指的可是張首輔?”


    一直沒說話的董嗣成站出來道,“諸位慎言之,算時間當是該傳臚了。”


    聽罷,幾人相視一笑,便各自嚴肅起來,按照會試的名次進行占位。


    呂渭綸為會元,站在了諸學子的首位,他挺直了腰杆,目視前方,人爭一口氣!


    原主辛辛苦苦考上的進士不能在他這裏葬送了,無論自己的前世如何,今時今日,在此大明王朝,他都理應為自己,為國,也為原主轟轟烈烈的重活一次!


    ......


    承天門前,諸進士身著公服,沒一人敢小聲說話,他們在等,都在等皇宮裏的聲音。


    半個時辰後,尖銳細長的聲音響起。


    “宣~諸新科進士進宮麵聖!”


    這一刻,所有學子的心都動了起來,呂渭綸站在第一個,跟著前來宣旨的太監率先邁步跟隨,其他的學子則是小心翼翼按次序跟著呂渭綸。


    承天門被推開,皇家氣息油然而生,仿佛渲染了整個天地間的萬物。


    剛進去沒多久,首先映入呂渭綸眼簾的就是紫禁城內規模最大,等級最高,體量最大的建築,便是皇極殿,這也是今日傳臚的地方了。


    殿前有一月台,月台上陳設日晷、嘉量各一,銅龜、銅鶴各一對,銅鼎九座。


    殿下為高約十米的三層漢白玉石雕基座,周圍環以欄杆。欄杆下安有排水用的石雕龍頭,據說每逢雨季,可呈現千龍吐水的奇觀,隻是今日雨水較少,難以見到了。


    走近以後,呂渭綸看到許多文武百官以及皇宮侍衛的背影,這時,領頭的太監迴頭扯著嗓子以尖銳的聲音再次高喊。


    “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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