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有光的地方。


    燭火搖曳,秦不聞抬眼望過去的時候,就見男人身姿頎長,一身紅色婚服,月色皎皎,他占去八分。


    真好看啊。


    這般皎潔的月亮,偏偏隻映照她一人。


    想到這裏,秦不聞不覺勾唇起身,朝著燭火下的男人走去。


    因為季君皎的堅持,文淵閣內庭並未擺宴席,也沒允許旁人鬧洞房。


    她亦走至燈下,走到有光處。


    “所以,你將家財提前給我,便是早就想這麽做了,對麽?”


    秦不聞輕聲問道。


    季君皎微微頷首,嘴角笑意清淺:“是。”


    秦不聞心口微動。


    她苦笑一聲:“季君皎,不值得的。”


    為了她,為了一句承諾,他二十年的仕途與努力,皆化為浮沫。


    季君皎卻笑:“阿槿,我說過的。”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的。”


    “是我啊。”


    秋風輕拂,卷起兩人的衣袍。


    “陛下也知我打算,所以即便我將文淵閣及其家財全部送至你身下,他也沒說什麽。”


    他笑,攜起她的手:“所以,往後餘生幾十年,都要辛苦阿槿養我了。”


    秦不聞垂眸,遮掩住了自己模糊的視線,她的語氣也稍微帶了顫音:“可是,你本該做千古第一首輔的。”


    “君子立世,我在意的,從不是這些虛名。”


    “如今,做不成千古第一首輔,那我隻能做千古第一長安王的夫君了。”


    他笑得溫柔坦然:“這個稱號,我更喜歡。”


    秦不聞笑罵一聲,投入男人懷抱。


    “好長的稱號,叫起來好難聽。”她嘟囔一句。


    季君皎笑得縱容:“嗯,抱歉,為夫一向才疏學淺。”


    秦不聞笑著,她倚靠在季君皎懷中,聽到了男人有力的心跳。


    “那我們,要離開長安城了。”


    “嗯,表麵上是這樣的,不過,陛下給了你我其他身份,他說,隻要想迴長安,長安城永遠為你我開一道城門。”


    “季君皎,”秦不聞聲音清澈,“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謀劃這件事的?”


    男人沒立刻迴答,好像是在思考。


    他沉吟許久,半晌才輕笑道:“應當是……在長安街重逢你的時候。”


    秦不聞愣了愣:“那個時候,你就想著要離開長安城了?”


    男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嗯,因為阿槿不喜歡京城。”


    “所以我便想著,要找機會帶著你辭官離京才好。”


    “所以阿槿,並不用為我失去這些感到抱歉。”


    “是我有了私心,便要付出代價的。”


    季君皎其實並不執著於朝堂。


    昔年,他為太子少傅,因為長安王搬弄是非,殘害忠良,這才下定決心,毅然入仕。


    後,長安王與陛下勢不兩立,季君皎為保皇室正統,也願為皇帝肝腦塗地,獻計獻策。


    再後來,長安王身死,雙王舞權弄勢,竟比長安王在世還要猖獗。


    季君皎官至首輔,自然也要更盡心盡力,從中調節製衡。


    最後,皇城便不需要他了。


    如今曜雲海晏河清,四海承平,是千年難遇的繁榮景象,他又為皇室增添了賢臣能將,新臣全才,於他而言,他義務已盡。


    季君皎從來不是貪戀權勢之人,該放手時便放手,他拎得很清楚。


    隻不過是用自己的氣運,便能換阿槿自由。


    於他而言,再劃算不過。


    ——隻不過這話季君皎沒跟秦不聞說。


    他藏了一些私心,或許讓阿槿對他心懷一些愧疚,她會更心疼他。


    如今,宴唐的癆病已然找到解藥。


    而他剛剛也得了消息,宮溪山的病情也有了好轉,日後隻要靜養,應當也不會有大礙。


    ——這是最好的結果。


    他得到了全部的阿槿。


    阿槿不會對任何人心懷愧疚與不舍,隻會永遠看向他。


    對於季君皎而言,這便足夠了。


    “季君皎,”秦不聞從季君皎的懷裏離開,抓起他的手,往文淵閣的正堂走去,“跟我來。”


    季君皎任由她牽著,與她走入正堂中央。


    秦不聞取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放在了正堂高處的桌案之上。


    這才後退兩步,走到與季君皎齊平的位置。


    她看著那桌案上的玉扳,像是想到了美好的迴憶,笑著開口道:“這玉扳指,是一個老道士送給我的。”


    “那時我還小,他便取出這枚扳指告訴我,他是托了旁人的話,來將這玉扳指送給我的。”


    “直到昨日,我見到釋空住持才知道,原來我當時遇到的,就是前任國師。”


    “當年,父親戰死沙場,母親也因為難產去世,前任國師曾去為母親入殮,才發現母親的枕下藏著這枚玉扳指。”


    “是父親臨行前送給母親的,母親一戴便是許多許多年。”


    秦不聞喃喃自語,嘴角染著笑意,眉眼溫柔:“記憶中,我好像弄丟過這玉扳指很多次,但是每次找不到了,第二天又會在熟悉的地方出現。”


    “我猜,母親大概一邊嗔怪我不用心,一邊又不放心地一次次迴到我身邊。”


    “後來,李雲沐將我逼至潯陽城台上,我被箭矢射殺時,總感覺耳邊好像有什麽在哭。”


    “太亂了,我聽不清。”


    說到這裏,秦不聞輕吐一口氣,她笑:“我不記得我爹娘的長相。”


    “但是我猜,他們應該很愛很愛我。”


    如果不是因為愛她,又怎麽會拚盡全力也要生下她呢?


    季君皎眉頭微皺,心疼地看著身邊的少女。


    他輕聲開口:“對,他們一定很愛你。”


    秦不聞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笑著看向季君皎:“季君皎,我們再拜一次天地吧?”


    她道:“這一次,我們有高堂了。”


    季君皎眸光輕晃,他認真地點點頭,牽著秦不聞的手,微微收緊。


    “一拜天地。”


    拜天地無憂,曜雲承平。


    “二拜高堂。”


    拜高堂安康,無憂無恙。


    “夫妻對拜。”


    拜夫妻和睦,白首不離。


    秦不聞笑著看向季君皎,眼中含淚。


    “季君皎,禮成。”


    季君皎也迴望著她,半晌才緩緩開口。


    “秦不聞,你不能再跑掉了。”


    “嗯,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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