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客棧時,季君皎在秦不聞的房間等她。


    月色如水,皎潔的月色落在男人的墨綠長袍上,聽到聲響,季君皎轉身看去。


    男人麵容清雋,墨色的瞳孔在月色的掩映下格外清澈。


    見到秦不聞,季君皎的眉眼溫和幾分,他上前幾步,走到秦不聞跟前:“怎麽迴來得這麽晚?”


    漠北的夜晚有些冷,秦不聞縮了縮脖子,將剛剛拿到的紙條遞了上去。


    季君皎先是疑惑,隨即接過紙條,看到了上麵的內容。


    隨即,季君皎薄唇緊抿,神情冷沉:“這紙條來曆不明,不要信。”


    秦不聞卻是接過手上的紙條,念出聲來:“京城淩雲閣可救司徒,獨來。”


    季君皎不讚同地皺眉:“我得到消息,宋雲澤帶著軍隊,往東離的方向去了,說不定是東離二皇子蘇牧告訴了瑞王消息,他設計騙你的。”


    秦不聞看著紙條上的內容,許久,微微頷首:“我也覺得是陷阱。”


    隻不過下一句,秦不聞便笑著開口:“但這紙條的主人,分明也清楚,就算我知道是陷阱,也一定會赴約的。”


    “秦不聞!”季君皎搖搖頭,語氣嚴肅,“你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不可妄然行動。”


    “可是季君皎,我沒有辦法了。”


    秦不聞看向季君皎,緩緩開口。


    “宴唐不能死,我不會讓他死。”


    “那你呢!?”季君皎聲音不覺高了幾分,“若是你出事了,我當如何?”


    秦不聞的睫毛顫了顫。


    她低著頭,隻看到了季君皎腰間的玉墜。


    月光映照在他玉色的墜子上,晶瑩剔透,玉質的熒光打在他的衣擺上,說不出的好看。


    不知過了多久,秦不聞輕笑一聲。


    “季君皎,我今日去找耶律堯的時候,他告訴我,不能因為一次兩次的背叛,便不相信什麽是愛。”


    一邊說著,秦不聞終於抬眸,對上了季君皎那雙澄澈的眸。


    “所以季君皎,我們來打個賭吧。”


    季君皎目光閃了閃,分明仍是想要說些什麽的。


    但秦不聞卻比他率先開口。


    “若是這一次,我拿到救宴唐的藥方,我們成親吧。”


    季君皎張著的嘴,便愣在了原地。


    他略微怔神地看向眼前嘴角帶笑的少女,周圍的事物似乎都有些不真實起來。


    耳邊有嗡鳴聲傳來,就連袖口間的指骨都略微一頓,隨即緩緩收緊。


    他稍稍歪頭,像是沒有聽清秦不聞剛剛的話,就連睫毛都是顫抖著的。


    “你剛剛……說什麽?”


    秦不聞眉眼彎彎,嘴角的笑意更深:“我說,季君皎,若是我能活著走出淩雲閣,你來娶我吧?”


    她能預料到,登上淩雲閣,她大概會麵臨什麽難以應對的劫難。


    但倘若她真的能活下來呢?


    倘若她真的解決了長安所有事情,心無掛礙呢?


    文人好賭。


    她想再賭一次。


    秦不聞看著麵前愣怔還未迴神的季君皎,她上前一步,眉眼帶笑:“首輔大人,你瞧,我也算配得上你,對吧?”


    秦不聞張開雙手,在季君皎麵前轉了個圈,定定地對上季君皎的眸光。


    她不想在意什麽恩怨情仇,不想在意什麽身份懸殊。


    這一刻,秦不聞隻是在想,她為何配不上季君皎。


    她城府深沉如何,心思惡毒又如何?


    她偏要抓著那輪皎月,讓他隻照亮自己。


    ——她也想要站在明月下的。


    季君皎默然地看著秦不聞的動作,眼中情緒明明暗暗,分明難辨。


    秦不聞歪歪頭,剛想再說些什麽,下一秒,一隻手攬過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帶進了男人懷中。


    熟悉的檀木氣息撲麵而來,秦不聞被托著腰身,整個人被男人抱了起來!


    下一秒,天旋地轉,秦不聞被季君皎抱在了房間中央的茶桌上,視線與季君皎平齊。


    男人稍稍垂目,長睫毛灑了一層月色的銀輝,熠熠生輝。


    “阿槿,再說一次。”


    秦不聞卻明知故問:“再說一次……什麽?”


    季君皎卻有些懊惱地垂頭,輕咬住了少女的肩頭。


    不輕不重,卻足以讓秦不聞聚神。


    男人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嗓音略微染了啞意:“再說一次,要我娶你。”


    秦不聞嬌笑一聲,從善如流:“首輔大人,您發發善心,收了我這禍亂朝綱的禍國人吧~”


    腰間的力道稍稍收緊,季君皎分明連氣息都亂了幾分,卻仍是悶沉地糾正:“秦不聞,你不是禍國人。”


    “你很好,曜雲有你,四海承平。”


    不知為何,在聽到“四海承平”這四個字的時候,秦不聞一陣鼻酸,眼淚便順著眼眶滾落下來。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先皇將一支不算精銳的軍隊送給了她。


    那支隊伍往多了數也不過一兩百號人,而且大多都是上了些年紀的老兵,因為戰場殺敵,留下許多病症殘疾。


    當時,先帝將隊伍給了她,問她:“阿聞想給這支軍隊起個什麽名字?”


    秦不聞想了想,她的目光掃過那些麵容年老,兩鬢斑白的老兵,揚著眉目開口道:“承平!”


    先帝愣了愣,微微挑眉:“是個好名字,隻不過,這支隊伍,恐怕擔不起這般名號。”


    秦不聞卻笑:“陛下,凡是曜雲子民,便都擔得起‘承平’二字。”


    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曜雲境內,皆該承平,沒有什麽擔不擔得起。


    往後幾年的時間,秦不聞靠著自浴血拚殺與精卓戰術,將承平軍的隊伍發揚光大,最鼎盛時期,三十萬承平軍守國門,曜雲周圍四國,皆不敢動。


    她還以為,沒人讀懂她那些心思。


    而如今,季君皎卻板板正正地告訴她:“曜雲有你,四海承平。”


    季君皎承認,很多時候他確實刻板愚直了些,但他願意用這般笨拙的方式,向秦不聞表達自己的在意。


    “秦不聞,別總說自己是什麽禍亂朝綱之人。”


    “我說過了,我與你同路,我與你,是共犯。”


    他分明清楚,秦不聞的話隻是在自嘲開玩笑,但他還是聽不得這些。


    他的阿槿,文能吟詩作賦,一句“滿座十萬八千客,不敬神佛隻敬我”滿朝嘩然;武能定國安邦,三十萬承平軍可保曜雲萬世太平。


    阿槿很好。


    是他高攀。


    ——他想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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