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長長。


    秦不聞收拾好行李,出現在宮溪山門外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亮。


    李伯還沒離開,坐在門外的長凳上守著。


    少女身後背了個帷帽,一襲碧色長裙,向李伯走來。


    “秀蓮姑娘,你這是……”


    秦不聞笑笑:“李伯,我突然想起京城那裏還有些事需要處理,可能要離開幾天。”


    從禦書房找到禁書,兩三天的時間應該夠了。


    “哎喲,”李伯擰眉道,“秀蓮姑娘,你自己一個人離開,若是再被你那負心的丈夫發現了可怎麽辦啊?”


    秦不聞不在意地解釋道:“沒事的,我與他應當不會遇上了。”


    說著,秦不聞又看了一眼木屋的方向:“李伯,我想跟宮先生說幾句話,告訴他一聲。”


    “秀蓮姑娘,你是落下什麽東西在京城了嗎?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去?”


    秦不聞點頭:“是,確實是很重要的東西。”


    李伯也沒再多問,輕聲道:“小山應該暫時安靜下來了,你進去看看吧。”


    “謝謝李伯。”


    說著,秦不聞放下行李,推門而入。


    進入屋內,秦不聞先聞到了一陣濃烈的藥香。


    床榻邊的木桌上,放著還留有殘渣的藥湯。


    秦不聞走近。


    宮溪山的手腳還是被麻繩綁著的,隻是嘴上的巾帕被拿了下來。


    聽到聲音,淺灰色的眸遲鈍地轉動,目光落在了秦不聞的身上。


    他的唇有些幹裂,臉上也總算有了幾分血色。


    宮溪山看著秦不聞,他張張嘴,半天才找迴自己的聲音:“……我沒事,不疼……”


    騙人的。


    太明顯的謊言,由宮溪山說出口,秦不聞苦笑一聲。


    該……說些什麽呢?


    秦不聞歪歪頭,澄澈的眸中情緒複雜。


    說實話,秦不聞並不習慣分別。


    從前是,現在也是。


    她喉嚨緊了緊,輕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宮先生說了自己的秘密,我還沒有交換。”


    漂亮的唇抿成了一條線,宮溪山微微側目,虛弱地看向秦不聞。


    天光微亮。


    少女站在明與暗的交界處,仿佛連輪廓都變得模糊。


    秦不聞抬眸,黝黑的眸宛若黑曜,她勾唇輕笑:“其實,我不叫‘王秀蓮’。”


    宮溪山眉頭微蹙,眼中也閃過不解與疑惑。


    秦不聞深吸一口氣,好像能聽到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


    他告訴她那麽多秘密,她總應該坦誠些的。


    “我真正的名字,你應該聽說過,”秦不聞勾唇笑著,刻意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狂妄姿態,“秦不聞。”


    她看到宮溪山瞳孔微縮,看向她的眼神似有不解。


    秦不聞揚了揚下巴,扯著嘴角:“我是死而複生的長安王——秦不聞。”


    宮溪山張張嘴,眼神一眨不眨地看向她,眼中的錯愕與訝異,猶如實質。


    “就是那個殺人無數,意欲謀反的長安王。”


    宮溪山的眉頭皺得更緊。


    他的眼中似乎滿是痛苦,他張張嘴,半晌才隻道:“名字……都是假的。”


    秦不聞的眸光黯淡下去,卻是誠實地點點頭:“是,是假的。”


    她忽而聽到宮溪山的一聲輕笑,微不可聞。


    “……秦不聞……”他低低地念一句她的名字,聲音沙啞虛弱,“我原本以為,你秘密許多,但至少名字是真的。”


    “秦不聞,你聽我每日叫你‘王姑娘’,是不是也覺得可笑?”


    秦不聞看到了宮溪山眼中,一閃而過的蒼涼。


    ——你看呐,她分明知道,她這種人不配得到信任與真誠。


    可當宮溪山真的那般看她的時候,她還是無可避免地心口微窒。


    腦海中的突然想起當年,她坐在轎輦上,周圍百姓對她的低聲唾罵與詛咒。


    “像秦不聞這樣的人,就該去死!”


    “她就應該被千刀萬剮,永世不得超生!”


    “世上怎麽會有這等不知廉恥的惡人存在!”


    “去死!去死!!”


    “他這種人,不會有人信任,這種人就應該孤獨終老,眾叛親離!”


    “……”


    惡人總要有惡報。


    ——她如今的下場,也不過是報應而已。


    “你出去,”床榻上,宮溪山額頭上的青筋再次顯現,他聲音低啞,眼眶猩紅,“我現在……不、不想見到你……”


    蠱毒又發作了。


    秦不聞擰眉,她想要上前說些什麽,但接觸到宮溪山疏冷的目光,最終卻隻是輕聲開口:“我……我要離開幾天,等你蠱毒結束,我應該就會迴來。”


    “唔!”


    宮溪山掙紮著,他的心口處仿佛被人攥著,扔進冷冽的寒冰之中,疼得徹骨。


    他咬著牙,不肯看向秦不聞,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


    “你……好好養病。”


    說完,秦不聞沒再逗留,轉身離開。


    黎明破曉。


    秦不聞告別了李伯,往無悔崖底走去。


    李伯告訴了她從無悔崖底去往高處的暗道,暗道隱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崖底的人帶著,外麵的人不可能找進來。


    找到暗道,秦不聞越走越覺得驚奇。


    分明是在懸崖底部,既然是往上走,那應該是有攀登山崖的感覺,但恰恰相反,秦不聞一路都如履平地,再看到前方光亮的時候,竟然已經到了無悔崖上!


    暗道這頭連接的是個極其隱蔽的山隘。


    從裏麵出來,再穿過一片密林,便能進入長安城。


    打定主意,秦不聞往前走著,才走了幾步,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她停便止,她行便跟。


    秦不聞一個縱身,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她拿著一根樹枝,便抵在了跟蹤者的背後。


    動作太快,秦不聞剛才的一係列動作,幾乎都是下意識的反應,但當她將樹枝抵在跟蹤者背後的時候,才發覺眼前的人身量很矮。


    ——分明是個孩子!


    麵前的男孩也害怕地轉身,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秦不聞。


    秦不聞愕然:“小、小魚?”


    “漂亮姐姐!”


    小魚叫了秦不聞一聲,一把撲進了秦不聞懷裏,抱著秦不聞的腰不鬆手。


    秦不聞瞪大了眼睛:“你怎麽來了?”


    小魚將小腦袋埋進秦不聞懷裏,應該也是害怕秦不聞兇他,也不敢抬頭,隻是悶悶地開口:“小魚、小魚也想救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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