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秦不聞七歲,宋謹言六歲。


    東宮的浴池中,小小的宋謹言穿著一身寬鬆的衣袍,惱羞成怒地將另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趕到庭院之中。


    “你、你——”小宋謹言胖乎乎的,指著也是小小的秦不聞,語無倫次。


    秦不聞天真地眨眨眼:“我進去的時候你都穿上衣服了,我什麽都沒看見。”


    “那也不行!真是豈有此理!你是哪裏來的?怎會混入我的東宮!?”


    小秦不聞不哭不鬧:“是陛下帶我入宮的。”


    “不可能!”


    正當小宋謹言準備叫人把秦不聞趕出去的時候,先帝身上的皇袍都沒來得及換,匆匆忙忙地趕到東宮,急忙抱起了秦不聞。


    “哎喲哎喲,阿聞你這是跑到哪裏去了!朕都擔心死了!”


    當時還年輕的長瑾公公匆匆來遲,扶著牆,抻著嗓子:“陛下!這朝才上了一半,您怎麽就跑了!”


    先帝抱著秦不聞,一邊安撫著小家夥兒,一邊沒耐心道:“朕的阿聞都跑丟了,誰還有心思上朝!?”


    小秦不聞兩隻手抱著先帝脖子,聲音稚氣未脫:“陛下,阿聞沒有跑丟哦。”


    “對對對,朕的阿聞這麽厲害,怎麽可能跑丟呢?”先帝應得從善如流,“是朕想見阿聞,才來找阿聞的~”


    那是小小的宋謹言第一次見到秦不聞。


    那也是宋謹言第一次見到,那向來威嚴冷漠的父皇,竟然對一個無親無故的男孩這般寵溺。


    後來,宋謹言才知道,秦家死於戰場之上,秦家一家上下,隻留下這麽一個男丁。


    承蒙先帝憐憫,將秦不聞接入宮中,養在了身邊,任誰說也不聽。


    曾有後宮的幾個貴妃娘娘想借機將秦不聞養在身邊,卻都被先帝拒絕了。


    先帝的意思,是要獨自將秦不聞養在身邊,撫育成人。


    ——那是連身為東宮太子的宋謹言都不曾有過的殊榮。


    所以那段時間,皇宮內都在傳,秦不聞其實是陛下的私生子,陛下想要親自教導,將他扶正,立為太子!


    是以,宋謹言很不喜歡秦不聞。


    雖然秦不聞總是會向他示好,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也都會給他帶一份,但那時的宋謹言,受生母影響,將自己的太子之位看得很重。


    任何危及到他地位的人,宋謹言都不會給什麽好臉色。


    秦不聞總愛纏著宋謹言,讓他叫自己“哥哥”。


    “我比你大一歲,你應該叫我‘哥哥’的。”


    小小的秦不聞雙手叉腰,確實高出宋謹言不少。


    宋謹言皺著眉,臉上的不耐猶如實質:“本宮是太子,是未來儲君,才沒有你這不清不楚的‘哥哥’!”


    小秦不聞聽不出宋謹言話中的不善,隻是生氣他不叫“哥哥”這件事。


    後來,東宮進了刺客,意圖行刺太子!


    其中一個刺客持著長劍,朝著已經嚇得臉色蒼白的宋謹言刺來!


    秦不聞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把將宋謹言拉了過來!


    長劍劃傷了秦不聞的手臂,鮮血直流。


    小秦不聞卻是將宋謹言護在身下,臉色蒼白地露出一抹笑。


    她說:“別怕,我帶你走。”


    宋謹言甚至不知道秦不聞哪來的力氣,她一隻手護著宋謹言,一隻手提了一把劍,格擋著刺客的進攻!


    她受了很多傷。


    她本來就瘦瘦的臉蛋上,半張臉都濺了鮮血。


    但她擔心宋謹言害怕,迴頭對他笑。


    後來,她終於帶他拚殺出東宮,等來了羽林衛,自己卻因為虛脫,昏死過去。


    先帝大怒,處置了東宮裏裏外外的下人守衛,更是推了奏折,整日待在秦不聞榻前,等她醒來。


    那時,宋謹言每天都會帶著各種各樣的點心去看秦不聞。


    但秦不聞怎麽還不醒過來呢?


    是在生他的氣嗎?


    宋謹言小小地趴在秦不聞床榻邊,低頭啜泣:“阿聞哥哥……阿聞哥哥對不起……我以後都不會不理你了,你不要死……”


    床榻上,一連睡了三日的秦不聞終於費力地睜開了眼。


    “宋謹言……”秦不聞嗓子沙啞。


    “阿聞哥哥!阿聞你醒了!”


    “宋謹言,”秦不聞就笑,卻是很認真地看向宋謹言,“你太弱了,以後我保護你吧。”


    宋謹言也笑:“好啊。”


    “後來呢?”秦不聞緩緩開口,看向宋謹言。


    宋謹言深吸一口氣,嘴角勾笑:“後來啊……”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


    “先帝帶她平定四方,捷報頻傳,隻是傳著傳著,就變了味道。”


    “朝中大臣都說,秦不聞功高蓋主,居功自傲,隱隱有要謀逆的意圖。”


    “那時,因為她常年在外征戰,我與她一年都見不了幾迴麵,久而久之,關係便也淡了。”


    說到這裏,宋謹言嘴角的笑意變淺:“再後來,先帝病重。”


    “那天晚上,寢殿外跪滿了後宮嬪妃,皇室子嗣,但先帝誰都沒召,隻傳了秦不聞。”


    “我不知道他們在殿內說了什麽,一個時辰後,先帝召見了我。”


    宋謹言說到這裏,轉而看向麵前的少女:“你知道我進殿之後,先帝第一句話是什麽嗎?”


    秦不聞不答,平靜地看向宋謹言。


    宋謹言笑:“先帝問她,阿聞,這皇位給你還是給謹言。”


    聽到宋謹言這般平靜地說出當年的事情,秦不聞突然覺得有些鼻酸。


    宋謹言還是笑著的,隻是眼中卻帶著幾分荒涼:“你知道,秦不聞怎麽選的嗎?”


    她當然知道。


    但她隻是低著頭,不答。


    宋謹言便自說自話道:“秦不聞她拿了一柄匕首,挑斷了自己的右手筋脈。”


    “她忍著劇痛,跪在我麵前,對我俯首稱臣。”


    宋謹言的眼中盈了光:“我還記得她當時對我說的話。”


    那時,已是三十萬承平軍之主的秦不聞,單膝跪地,長發披散,聲音微顫。


    “既然世人都憂我功高蓋主,今日,微臣自廢右手筋脈,武功便沒了大半。”


    “從今往後,微臣隻用一隻手,輔佐太子登基。”


    後麵的事,宋謹言再沒說下去。


    他輕笑著看向秦不聞,分明眼中有淚,卻依舊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你說,她是不是個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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