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打算沈蔓娘自然是不知道的,隻知道等有些暈眩的她被扶站起身時,抬頭就看到任夫人歎了口氣後,把手腕上的獨子拔了下來遞給她。


    任夫人沒再說什麽,隻有紅著的眼眶代表她有多麽不甘願才接受這個事實,而任老爺則是看也不看她一眼,隻是長長歎了口氣。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就隨你的意吧!」任老爺無奈道。


    沈蔓娘傻傻看著眼前任家的所有人,隻覺得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覺間真的嫁了人?!


    但怎麽沒有半個人問她到底想不想和他成為真夫妻呢?!這算是欺負她現在插不上嘴嗎?


    在叩了頭又認識了任家人後,依舊有些恍神的沈蔓娘被拉著走迴屬於任守一的院落——以後也是她居住的地方。


    而就在她以為這時候應該會有人給她一點解釋,尤其是那個忽然說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搞得她一頭霧水的男人。


    可是沒有,她在院子裏待了兩天,卻再也沒有看見任守一的身影,她有些茫然,難道那天他說的那些話都是戲弄她的利當然,這兩天的日子並不是太好過,待在這裏跟待在沈家一樣,沒什麽人搭理她,吃食不能說差,但是比起第一日來,的確是差距頗大,每天端上桌的都是些白炒菜、清湯白粥,甚至有些被放涼的菜。


    後來她找到了原因,她偶然踏出院子的時候聽到下人們在討論大少奶奶臨時換人、大少奶奶出身不好,還有大少奶奶不得寵的事情,心下便都明白了。


    而她身邊的丫鬟已經都換成任守一派來的,所以就算她有些不滿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會不時思考著,自己現在到底算什麽處境呢?


    看來任家這裏,尤其是任守一,根本不打算放人,且這些天來雖冷落她,卻又沒說讓她迴沈家,那麽是打算把她送得遠遠的嗎?


    晚上的多思讓她在第三天早上、任守一終於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本來就瘦得沒幾兩肉的臉更是消瘦幾分,眼窩下是一圈黑,嘴唇也少了幾分血色,顯得有些蒼白。


    任守一這幾天因為忙著生意上的事情,不得已冷落了新婚妻子,卻沒想到才兩天時間,那宛如嬌花的小妻子就消瘦成這副樣子,讓他忍不住緊皺了眉,質問起一旁他特地安排的兩個丫鬟,「怎麽讓你們主子瘦成這樣?


    不過兩天不見,氣色變得這麽差,我要你們何用?!」


    紫微、紫鬥兩個丫鬟紛紛跪了下來,同時低下頭來無聲認錯,「奴婢沒照顧好主子是奴婢無能,奴婢知錯!」她們知道少爺最不喜歡人家找借口。


    沈蔓娘這些天雖說精氣神不好,但是這兩個人照顧她卻沒有什麽錯,見她們無緣無故受罰,她忍不住開口求情,「不怪她們。」


    任守一看著她不過說一句話就忍不住輕咳起來的模樣,親自上前倒了杯茶遞給她,「我讓她們照料你,她們做好了是本分,沒做好自然是失職,就是受罰也是應該的。」


    沈蔓娘看著眼前這張看了好幾次的臉孔,忽然覺得所謂的女人多變,若對應在男人身上也是一樣的。


    她看過他宛如不知世事的單純青澀模樣、看過他無賴的模樣,還有堅定果決的模樣,現在又多了行事舉止不容憾動的霸道,她忽然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曾看清這個人?


    一想到這,她莫名有些不甘、有些生氣,這男人壞了她人生的計劃、擅自闖進她的生活,甚至把她丟在這院落兩天,她卻還是看不透他、不了解他、掙脫不開他握在她手上的杯子無預警的摔碎在地上,頓時周遭一片寂靜。


    不小心摔壞了杯子,沈蔓娘迴過神來,咬了咬唇,彎下腰打算自己撿起碎片,卻在手指即將碰到瓷片之前,整個人被人從後頭抱住,直接跌進一個溫暖懷抱。


    她側頭,能夠看到的角度隻有任守一的下顎還有緊抿的嘴角,她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沉默著看兩個丫鬟靜靜收拾了地上的殘片又安靜退了出去。


    「鬧瞥扭了?惱我了?」他語氣輕柔的問著。


    她看不見他的臉,隻能從他的語氣猜測他現在的情緒,心中有些忐忑,又不知道自己這鬧瞥扭的情緒是從何一而來。


    她扁了扁嘴,索性收迴自己的視線,一把推開了他的懷抱,生悶氣似的坐到一邊的軟榻上,不去看他。


    「你這是怎麽了?」他耐著性子低聲問。


    如果被外人看見向來說一是一的任守一這樣低聲問一個女人的話,隻怕外人會嚇得連眼珠子都給掉下來。


    沈蔓娘悶悶的沒有說話,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好懊惱鬱悶的,竟被情緒牽著走。


    見她不說話,他忍不住飛快猜測過所有可能,而多虧了最近不停在說書的那裏聽到一些才子佳人的老戲碼,讓他往不好的方向猜。


    「難道嫁給我你就這麽不甘願?莫非你心裏已經有人了?」他是含著苦澀把這句話給問出來的。


    她迴望他,馬上迴道:「不,並不是這樣的。」


    「那……」他還想說些什麽,卻在看見她澄透的眼睛時突然止聲,未完的話都讓那略帶哀傷的眼神給打斷了.夏末的蟬鳴像是要拚盡最後一絲力氣般,一聲長一聲短的傳來,暈黃的日光慢慢透進房裏,尤其是在靠窗的軟榻上灑落了一地的金光,將她的臉映照得仿佛握了一層金一般。


    軟搧旁的小幾上放了一個小金爐,點燃了淡淡的熏香,香氣彌漫室內,在一片沉靜中,帶來一點風雨前寧靜的味道。


    「我從來沒想過婚嫁之事。」她突然的說出這麽一句話來,接著靜默了,又看著他好一會,才拿起放在一邊的圓扇輕輕搖著,繡著貓兒戲蝶的扇子,生動可愛,卻與她此刻的心情相反……


    「不隻是因為我的嗓子,還有之前的一件舊事。」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沉靜又帶著哀慟,任守一不敢追問,隻是幹澀的說:「可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世間常理。」


    「我知道,所以早打算好等拖到不能再拖的時候,直接拿把剪子剪去一頭長發,進尼姑庵當尼姑,就這樣伴古佛青燈過下半生也好。」她說得輕鬆,像是那頭發不是她的、那長伴青燈古佛的日於也如一般日子那樣普通。


    「你……這是何苦?」他震驚了,完全不敢相信她才剛過及笄的年紀卻有這種出世的想法。


    她淡淡看著他,卻不知道自己的眼裏已經蓄了淚,依舊平靜的說:「不苦,佛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苦,憂悲惱苦、怨憎會苦、恩愛別離苦、所欲不得苦。除去生老病死,其餘不過都是求而不得之苦。我不憤不求,隻願守著自己的本心過日子,哪有何苦?」


    他不明白她曾經經曆過什麽,自然不懂她為何會心冷至此。


    他伸手想碰她臉上的淚痕,卻在她眼前停下。


    她說她隻願守著自己的心過自己的日子,那他呢?他又該在她的生命中占有什麽樣的位置?


    心頭的火熱成了一片冰涼,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隻是語氣艱澀的問她,「你年紀輕輕,又何必想這麽多?我不敢說自己是個良人,但是我們就這樣熬著過一輩子不成嗎?你守著你的心,我卻願意獻出我的,或許有一天……」


    有一天又如何?她望著他,眼神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茫然。


    他們至今不過見麵三次,愛能有多深?情能有多重?


    即使她無法否認他們心裏都有彼此的身影存在,甚至她還想過以後若伴青燈古佛了,迴憶起曾經美好的一段,那必會有他的身影存在,但是……


    隻靠著這份喜歡就要她許下自己的一輩子,把自己的心一寸寸交到另外一個人手中,她……還是做不到,起碼現在的她還無法做到,她無法相信情感。


    將她的茫然、她的退縮都看在眼底,讓任守一既恨著她小心守著心的自私,又愛憐曾經受過傷害的她。


    屋外的熱氣慢慢的蔓延進整間屋子,讓任守一有種想著扯開自己衣裳的衝動,但反觀她,即使如此也不過是輕放下團扇,手指摩挲著那團扇上的圖案,波瀾不興。


    他頓時有些茫然,隻能這樣默默看著她。


    他想,他得好好想想。


    她說的這些話都是出自於真心,對於情愛她是怕了,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恐懼,是由一個女人的死亡帶給她的教訓,讓她隻能怯懦的退步,甚至連嚐試都不顧。


    說了這些話之後,她也想過他會有的反應,或是稱她暴病讓他迎娶新婦、或是她就這樣被隔離到另外一個院子,再也不出來見人,都是有可能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石心啞娘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瑪奇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瑪奇朵並收藏石心啞娘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