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網


    覃鄉長介紹項目的由來,頗費了些周折。當初,項目不想落戶在清塘村。德誌趕緊問:“為什麽?”


    “你不清楚,裏麵黑著呢。”


    原來省委統戰部部長的弟弟,自他哥哥當官以後,就纏著他哥也要當官,他哥經不起纏,就給了他南方某省一個縣的公安局局長的位置,誰知道沒幹多久,就因為參與賭博被人舉報,層層審批,將其退迴原籍,沒辦法,他哥又給他一個位置,在鄉裏聯防隊當隊長,也沒幹多久,還是老毛病,另外貪汙賭資,被退迴原籍,巧得很,他住的村,正是清塘村的鄰村大支坪村。


    部長的弟弟愛錢,那麽,要想弄到錢,隻有巧立名目,想一些項目向中央、省、州要項目,然後從項目款裏動動腦筋,就能弄到錢。實際上他是這樣做的,村裏的項目挺多,但老百姓受益的不多,大部分項目款除了層層克扣以外,先經過他的手,剩下一點點,才到村裏,到村裏手裏,接近於零。


    考慮到這個項目不是政府做的,資金來源於海外,帶點國際性質,錢也不多,統戰部部長沒有插手過問這件事,算是僥幸,項目轉到了需求量最大的清塘村,算是劫後餘生了,誰讓官大一級壓死人呢?


    大員在統戰部算是副職,遠沒有正職厲害,項目落實到清塘村,不是源於特權,而是源於輿論的壓力,避免因小失大,因此,部長放過了清塘村一碼,也算是給了大員一個麵子。大員自然叮囑覃鄉長密切配合,花小錢辦大事,爭取做好項目,讓大家從中受益,好堵住某些得紅眼病的人的嘴。


    清塘村和鄰村比較而言,清塘村完全可以用小錢辦大事,隻要組織得好,完全可以建一個項目示範基地。


    覃鄉長在廚房裏忙了半天,德誌閑得慌,打開一部小彩電,隻能收到一個台,湊合著看吧。盛支書在廚房和覃鄉長說話,德誌覺得好玩,他們一個胖,一個瘦,就像卡通人物,形象差別大,性格迥異,很有意思。


    做好了飯,當四菜一湯擺在原木桌子上時,當然,桌子已經看不出本色,油汙看似黑漆,黑漆透露紅底,黑色的陶瓷盆盤,渾然一體,看上去到處都黑黢黢的,湯湯水水的,也顯得油膩膩的,德誌看看覃鄉長,他長得胖,難道和飲食有關?


    這在山區很少見。胖子在城市裏較多,在山裏頭卻沒幾個。


    覃鄉長拿出一瓶東西,說:“來,這是我調製的好酒,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喝酒,現在好好喝喝。”


    “是的,不過,你知道,你弟妹總是說我,讓我不要貪杯。”


    “來來來,到了我這裏,她管不著,我啥時候讓你喝醉過?”覃鄉長說,笑眯眯地,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非得努力才能看到一點點眼睛的光芒。


    覃鄉長從瓶子裏倒出一點黃色的粘稠的東西,倒進三個小搪瓷缸子,然後,又往缸子裏倒進包穀酒,說:“這是中國的雞尾酒,來,喝!”


    德誌連連擺手說:“這,不合適吧?”


    “怎麽不合適?”覃鄉長問。


    “我喝酒不行,怕辣,喝一點點臉都會紅。”德誌說。


    “那沒什麽,你是湖北人嗎?”


    “是的。”


    “是湖北人都能喝酒。再說,吃香的,喝辣的,是人生的追求,是一種富貴的生活。你喝點酒沒什麽。再說,喝酒代表孝心,你是大孝子,所以喝酒臉上上呂氏外戚</a>


    德誌聽了覃鄉長的話,不好反駁,默不作聲。


    覃鄉長說:“我調的酒,非常厲害。”


    “怎樣厲害?”


    “你不知道,我用的是蜂蜜調酒,喝起來非常爽口,不知不覺就會醉的。這蜂糖酒好喝,不可貪杯。”覃鄉長說。


    德誌喝了一口,果然是好酒,味道很美,刺激味蕾,不覺得辣,反而非常甜蜜,爽口怡人,再嚐嚐他做的菜,的確不錯,看著不起眼,原來是臘蹄子,和洋芋(土豆)放在一起,看起來油晃晃的,吃起來卻一點都不膩,入口即化,土豆吃起來,更是麵麵的,有些甜味,難怪不油膩,敢情是這土豆吸油!


    其他的小菜,竟然還有花生米,看起來像是火大了些,有些焦糊,看著黑,吃起來倒不覺得苦。德誌不解,問:“這花生米怎麽不苦?”


    “哦,哈哈,是鍋沒洗,染的,看著難看,吃起來好吃是吧?”覃鄉長說。


    “哦,是這樣啊,我說呢。”


    德誌暗自佩服起覃鄉長來,這家夥會當官,比較樸素,也會做菜,心胸開闊,願意歸隱在山林,怡然自得,拿著較高的退休金,但花錢無門,隻有交給老伴兒打理,在集鎮上,貼補兒子、孫子,他則在山裏自力更生,頤養天年,當然,如果想起來了省裏的大員,未免也聯係聯係,匯報一下近期的情況,再敘敘舊,算是填補寂寞沒有人說話的空檔時光。


    好酒好菜,讓人留戀,雖然不起眼,可吃起來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看看時間不早,盛支書說:“不早了,該迴去了,這裏真好,沒有手機信號,要打電話,隻有用村村通座機了。”


    德誌看看手機,果然如此!手機竟然當手表用,手機信號一點都沒有,難怪這麽安靜呢!


    盛支書可真有意思,他不說這事,臨走的時候才說。原來他不想被別人打擾的時候,就到這裏來,手機一關,誰都找不到。


    作為一個村書記,上傳下達的事簡直太多了,讓人每天都不消停,盛支書的手機號碼一換,鄉裏、縣裏的領導們就要慌了手腳,不知所措起來,因他們離不開盛支書,一旦離開,他們若是需要什麽數據,或者到村裏來,簡直就是沒頭的蒼蠅,到處亂撞。


    覃鄉長笑嗬嗬地說:“好啊,好啊,你們走吧,下次再來。哦,對了,你們這次來是幹什麽?”


    盛支書說:“你看,你不提醒,還真忘了來幹什麽。姚先生想看看這裏的水源怎麽樣。”


    “水源?哦,這裏有八戶人家,有一處水源,可惜水量小,不夠用,如果做一個大一點的水池,勉強還能使用。再往上麵走,上麵有九戶人家,他們那裏可以做一口水池,在高處的山洞裏,有一股水,水量很大,足夠他們吃的了。”


    “那好,我們去看看怎麽樣?”盛支書說。


    “不好,我們做項目,需要當地政府支持,比如說,派出水利技術員,幫我們選擇建水池的地址,就像山下的那幾個組一樣,先有技術員經過測量,選出最佳的建造水池的位置,根據水源的高度,來確定需要多少引水管、多長的供水管,沒有技術員,恐怕很難做到,還有,沒有技術員,恐怕就是完成了水利工程,以後的管理或者維修也需要技術支持。”德誌說。


    他這樣說,是建立在以前的工作基礎上,多做幾次,就有了經驗,有了經驗,就可以用來指導想學的、有追求的人。


    盛支書沒再說啥,德誌的話起了作用,他們和覃鄉長告辭,下山。


    下山走的是另外一條路。盛支書邊走邊說:“這山坡,就是我家的承包山,可惜,土質不太好,種啥都不長,你看看,連紅薯都長不好。”


    他說著,刨開土,掏出一串紅薯,個頭都很小,這讓人心服口服。德誌說:“這些紅薯怎麽沒收?都到冬天了。”


    “劃不來,幹脆不收,爛在地裏,隻當是漚肥了,來年好種點包穀,說不定還能收點包穀,用來喂豬,省得買豬飼料,省下的錢自然可以用來辦更大的事,你說對吧,姚先生?”盛支書非常謙卑,這讓德誌情何以堪?


    “對,對,我對農事不懂,三年可以考上個秀才,十年考不上個農夫。這是真的。”德誌說。


    貧瘠的土地,窮山惡水,人生活在這裏,和自然做著鬥爭,看誰最後贏得勝利。難怪說一方水土一方人,這是有道理的。不能笑話村裏人長得黑,實際上他們也不想選擇黑,這是命中注定的。人無法選擇父母,隻能選擇搬走,但臉黑是事實,無論到哪兒,都是黑,哪怕心腸再好,看到黑臉包公,仍讓人產生距離感和敬畏心。


    作為男人,黑了無可厚非,要求不高,反而認為膚色不能左右思想,多少能帶來一些安慰,安慰那些生來都比較黑的人,正因為他們黑,才要努力做出看起來白的事情來,好遮掩自己的過犯,給人以比較完美的印象。


    一到信號覆蓋區域,進入服務區,盛支書就打開了手機,德誌也打開手機,看到手機上顯示了網絡運營商的名稱,電話鈴聲響起,盛支書接聽,說:“正在和慈善基金戶的姚先生在踏勘工場。有什麽事嗎?”


    在他一連聲的“哦哦哦”發出後不久,他就掛了電話。德誌看看自己的手機,是黑屏,於是打開手機,啟動後,過了半天,還沒有什麽消息,德誌有些失落,不過,他轉念一想,那也沒什麽啊,俗話說得好,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個一點都沒錯,德誌現在在深山,窮人一枚,沒有人關心,沒有人問,小小的手提電話,就透露出豐富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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