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走走。”潔迴來的第三天,吃過晚飯後潔說。

    這是一條偏僻的馬路,白天就很少有人走,晚上就更沒什麽人來了。路燈昏暗的光透過斑駁的梧桐樹的枝椏,灑落在被月光照得慘白的水泥路上,被深秋的風吹落的的樹葉在地上打著滾,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路邊的草叢裏不時的傳來一兩聲秋蟲的鳴叫,淒涼的叫聲就象天上的月亮一般慘白,仿佛是在和這個世界做最後的道別。

    月亮高高的掛在天上,快到中秋了,幾乎是滿月,錢鍾書先生說滿月就象是孕婦的肚皮貼在天上,而我現在到覺得那一輪慘白的月亮象是一個獨眼巨人的眼,用冷冷的目光注視著它腳下的大地以及在這片土地上活著的芸芸眾生。

    人為什麽要活著?

    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麽?

    “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a question”—— 莎士比亞名著《哈姆雷特》中丹麥王子的經典獨白。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

    幾乎每一個人在內心充滿疑慮、矛盾、猶豫、痛苦而無法自拔的時候都會想到這個問題,到底是生存還是毀滅?

    選擇毀滅的人徹底解脫了,選擇生存的人依然在疑慮、矛盾、猶豫、痛苦中苦苦掙紮,他們中的有些人是害怕死亡,而有些人雖然不怕死亡卻沒有自我毀滅的勇氣,還會給自己一個非常漂亮的理由——自尋短見的是懦夫。

    比如我,我不怕死,但我沒有自殺的勇氣,所以我仍然苟活在人世間,仍然在沒有意義的生命中活著。

    “在想什麽?”

    潔的雙手抱在胸前,似乎在抵禦著深秋夜晚空氣裏的些許寒意。

    “豬。”

    “豬?”

    “嗯。”

    “怎麽會想豬?”

    “你不覺得人活著很累嗎?”我沒有直接迴答潔的問題。

    “那要看你如何去看待生活。”

    “一個人從生下來到死去,真正無憂無慮的日子也就是上學前的那麽幾年,讀書的時候為了父母的期望拚搏,畢業以後為了自己的生存拚搏,等結了婚有了孩子又要為家庭拚搏,甚至於還要為孩子的孩子拚搏,一路拚下來差不多已是油枯燈盡了,然後疾病纏身、老態龍鍾的等待著死神的召喚,你覺得這樣的一生有意思嗎?”

    “她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也這樣想過嗎?”

    我無法迴答潔的問題,事實上那一段時間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生活中充滿了陽光,幸福就象春天的毛毛雨,滋潤著我的心、我的每一片肌膚。鮮花將會開滿我們的未來,我們攜手走在鋪滿鮮花的路上,一路走下去,直到我們慢慢的變老,直到我們離開這個世界。

    “其實做豬真的很好,無憂無慮,吃飽了睡,睡醒了吃,沒有愛也沒有恨,不用思考,不用爭名奪利,不用為了生存而奮鬥,雖然最終免不了成為盤中餐,但它活著的時候卻是輕鬆、愜意、快樂的。”

    “人和豬不同,人是有責任的,對家對社會的責任,這是人和豬本質的區別。”

    “是啊,就是因為有責任,所以我還活著,如果不是為了我的父母,也許……”

    “難道你現在活著的意義隻是為了不讓你的父母傷心嗎?”

    “也許是吧。”

    “但你知不知道你父母看你這樣同樣會傷心的嗎?”

    “我知道,但我無能為力。”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下去會有很多人為你心痛嗎?”

    “有些事情是無法改變的。”

    “不是無法改變,是你不想改變,當你有一天真正的走出了現在的你,你會發現有很多人在愛著你,你會發現生活其實可以更美好。”

    “也許吧,如果有一天有一個人能夠再一次的感動我,讓我看到什麽是真正的愛,也許我會走出來。”

    “會有的,相信別人,也相信你自己。”

    “希望吧。不早了,迴去吧。”

    潔迴來後的第四天中午,我和她去酒吧找斌,準備在那裏泡一個下午。

    酒吧裏客人不多。靠窗口坐著一個學生摸樣的女孩,正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擊著鍵盤,看那樣子好象是在和什麽人聊天,不時的露出開心的笑容;靠近裏麵的卡坐裏坐著兩個老板摸樣的人,正在低聲的交談著,聽著對方說話不時的點著頭,臉上的笑是職業性的,讓人感到虛偽的笑。

    酒吧裏靜悄悄的,唯有英格瑪的《迷——西元一九九零》在大廳裏低轉迴旋。由於是中午,再加上英格瑪的不食人間煙火的音樂,服務員一個個的臉上都露出了倦意,見我和潔進來,都又強打起了精神。

    我們徑自走到吧台。

    “斌呢?”我問吧台裏的服務員。

    本來想先給斌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們要去酒吧,可潔說要給他來個突擊檢查,看看這小子有沒有在幹壞事。

    “老板在總經理室。”一個男服務員迴答。

    “這小子在。”我對潔說。

    潔躡手躡腳的走到總經理室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裏麵的動靜。

    聽了一會,潔朝我搖了搖頭,意思是裏麵沒有動靜。我招招手讓潔過來,然後拿出手機打斌的電話。

    “喂。”斌接電話。

    “快滾出來。”

    “什麽?”

    “滾出來啊。”

    “你在哪裏?”

    “出來就知道了。”

    斌打開門,睡眼朦朧的,看到我和潔站在門外嚇了一跳。

    “你們搞什麽名堂,來也不先打個電話。”斌說。

    “我們就是來突擊檢查的,看看你有沒有在做壞事。”潔說。

    “切,我能幹什麽壞事,就是要幹也不會在這裏幹。”斌說。

    “這可不好說,這裏是你的地盤,你做什麽誰敢吱聲啊。”潔有她的道理。

    “既然來了就開喝吧。”斌不理潔,對我說。

    這是我和斌的習慣,隻要我到了酒吧,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會沒完沒了的喝啤酒。

    挑了靠窗口的位置坐下,斌問潔:“你喝什麽?”

    “珍珠奶茶。”潔迴答。

    服務員很快端上了啤酒和奶茶,我和斌各自打開了一罐啤酒,潔用吸管喝著她的珍珠奶茶。

    “你們兩個跑來又沒什麽好事吧?”斌說。

    “沒有,沒有,就是來和你喝酒聊天的。”我說。

    “潔,什麽時候迴家去,我們開車送你。”斌問潔。

    “不迴家了,這次迴來沒告訴我家裏人,省得他們絮絮叨叨的,煩死了。”潔迴答。

    “明年就要畢業了吧,是準備迴來發展還是留在美國?”我問潔。

    “到時候再看吧。”潔迴答。

    “要留在美國現在就要開始準備了吧,各種資料要遞交有關部門審批的。”斌說。

    “你說我是迴來好呢?還是留在美國好?”潔問我。

    “你家裏的意見呢?”我反問潔。

    “就我一個女兒,他們當然希望我迴來,你呢?希望我迴來嗎?”潔看著我。

    我沒有迴答,其實潔迴不迴來和我有什麽相幹呢?她現在這樣問我,我到後悔問她這個問題了。

    見我不說話,潔低下頭,用吸管攪著杯子裏的奶茶。就在她低頭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她失望的眼神。

    “也許這次我不該迴來。”潔幽幽的說。

    斌似乎看出了什麽,用眼睛瞪著我,然後拿出手機發了個信息。

    我的手機響了起來,原來斌的信息是發給我的,“我終於知道潔為什麽突然迴來了,她是為你迴來的。”

    我茫然的望著斌。

    斌又發來一條短信,“她一直都愛著你,現在依然愛著你,但被你忽視了,你把愛都給了你的乖乖,所以你把潔的愛忽視了。”

    愛?什麽是愛?我早已把愛沉到了心靈的最深處,我不想再愛,也無法再愛,因為我不知道這個世界裏還有沒有真愛存在。

    “不要道破,否則難以相處。”我給斌迴了一條信息。

    沉默……

    “正好潔迴來了,我們搞個同學聚會吧,高中畢業以後還沒有聚過呢,怎麽樣潔?”還是斌打破了沉默。

    “隨便你們。”潔情緒依然低落。

    “好啊,問題是上哪裏去找他們呢?”我讚同斌的提議。

    “去找李老師啊,她那裏有我們所有人的住址和電話的。”斌說。

    “對對對,既然說了那就馬上行動,現在就去找李老師。”我想趕緊結束這難堪的場麵。

    到了學校,剛好李老師沒課,師生相見自是一番寒暄。我隻喊了一聲“李老師好”便不再說話了,李老師也隻是客客氣氣的和我點了下頭,彼此心照不宣。

    聚會定在了這個星期六的晚上六點,同時還邀請了李老師和其他幾位任課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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