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是一種敬辭。


    請求,邀請,懇請別人做一件事情的時候都會用上這個字。


    但林平之和丁橋說這個字的時候表情很嚴肅,很慎重,因為他知道這個字代表的含義。


    丐幫分舵的舵主丁橋感受到了林平之的情緒,表情變得更加複雜,“請?林公子是請要我們丐幫弟子為你送行嗎?”


    林平之搖頭,淡淡道:“我是想請丁舵主出劍,像刺死逢良那樣刺死我。”


    丁橋看著林平之,像看著怪物一樣。


    他的眼神裏,突然透出些光芒,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看著他的眼睛,會發現一種恐懼的表情。


    丁橋說道:“林公子莫不是在說笑?剛董老已經承認逢良是他殺的,你又說是我刺死的逢良?”


    停了一停,丁橋道:“林公子難不成真以為我丐幫是好欺負的,可以任你欺侮不成?”


    他這話說得很大聲,在場的所有丐幫弟子都聽見了。


    丐幫弟子剛在就對林平之十分不滿,這時候聽見舵主丁橋語氣嚴厲,都圍了過來,將林平之圍了起來。


    幾百人的丐幫打狗陣法,在沒有萬人敵存在的低武世界裏,對於此刻的林平之來說,是難以抵抗的。


    丁橋緩緩退入丐幫大陣中,說了一句話。


    “林公子,我想交你這個朋友,希望你不是愚笨之人,知道怎麽做選擇。這件事董老已經認了,不管如何,都算已經了結,你也就沒有嫌疑了。你與淩常淩舵主是好朋友,今天開始,你和我也可以是好朋友,日後需要我幫什麽忙,隻需開口,我當盡力助你。聽說你開了一家鏢局——丐幫湖北一代,隻要你家的鏢師經過,絕對安全無虞。林公子,我話說清楚了嗎?”


    林平之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似乎沒懂丁橋的意思。


    丁橋很有耐心,繼續和林平之解釋道:“我知道少年人為了心中的所謂正義會做些錯事…還是吃虧太少了。你劍法不錯,但也隻是不錯而已,況且這江湖裏的事,要靠武功但也不是全靠武功。你若還是不懂這道理,我今天教你。”


    丁橋看著林平之,一向和和氣氣的丁橋眼裏少有的露出戾氣,“不過,若是我來教你,便得你拿命學了。”


    林平之輕輕點頭,道:“懂了,請,丁舵主。”


    丁橋不解看著林平之,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自己話說這麽明白了,這個少年為什麽還是聽不懂。


    但林平之這次不是請丁橋出手,他接下去說道:“丁舵主,請你見幾個人。”


    丁橋眼中露出看不透林平之的眼神:“這個少年想要請我見誰?”


    不過看到林平之請他見的人後,丁橋眼中的戾氣瞬間被消融了。


    他的腿軟倒,跪了下去。


    丐幫六袋弟子看見這個人,也一起跪了下去。


    丐幫所有弟子看到舵主的反應,想起一個人來,也都跪了下去。


    “參見幫主!”


    來人是丐幫幫主解風,他看著眼前跪倒的一片人,微微點頭,道:“起來吧。”


    丐幫弟子緩緩站起來,看著這位幾年都沒機會見到一次的幫主,如視佛陀。


    丁橋仍在跪著,似乎因為腿腳打顫,再站不起來。


    解風站在所有人中間,坦然受著所有人崇敬目光,又看向林平之。


    林平之對丁橋說道:“丁舵主,看來今天你說要教我的東西教不了了,那換我告訴你一些事情吧。”


    “解幫主沒來這裏前,丐幫分舵你最大,分舵裏的一切事情自然瞞不過你。逢良和閻初的恩怨,閻初和朱非的比武,以及我插手這一件事,你都知道。”


    “那天你聽說了我和逢良約好在分舵門口見麵之後,便於那天支使閻初去辦一件要緊事情,讓我一個人赴會。又讓董老“恰巧”看見我在逢良的屍體旁邊,將我定為兇手。”


    丁橋本腿腳發軟,跪倒在地,這時候好似強打起了精神,說道:“我完全不懂林公子你在說什麽。我若要誣賴你為兇手,那麽當時結陣將你拿下便是了,又何必答應讓你幫中安然呆著?”


    林平之道:“這也是我一開始一直沒有懷疑丁舵主你的原因,我簡直連想都沒有想到過,丁舵主你會對逢良下手,不管是動機上還是事後反應來看,你似乎都沒有任何殺死逢良的理由。”


    丁橋道:“林公子,在我們幫主麵前,你可不要胡言亂語,剛才你說我想把你定為兇手,又懷疑我殺了逢良,這會怎麽又說我沒有殺逢良的理由?”


    林平之道:“原本是沒有的,但是我找到解幫主之後,他給了我很好的理由。”


    “我日前知道,解幫主將你懷裏現在的秘籍傳給了逢良…”


    丁橋道:“你懷疑我為了秘籍殺逢良?”


    林平之道:“不隻是因為秘籍,你由解幫主將秘籍傳給逢良,想知了逢良今後將要前途無量。你對這位少年得誌的副舵主,表麵上賞識有加,其實你心裏深深記恨他,比董老還要恨他。”


    丁橋道:“我恨逢良?我為什麽要恨逢良?”


    林平之道:“因為你為丐幫立下了汗馬功勞,隻當了分舵的舵主,而且…兩年之內,逢良將取代你,成為湖北分舵的舵主,那時候你隻能退居幕後當元老。你對逢良的恨,便是為此。”


    丁橋道:“林公子,我們幫主在前,你可莫要無中生有,這種事情,便是我們幫主也未必做好了決定,你怎麽說的有鼻子有臉的?”


    林平之道:“我就這事問過你們丐幫裏的知情人,丐幫十一個分舵舵主,若是年輕時沒有入總舵,那麽注定隻能在分舵終老。而逢良在湖北分舵做起,日後自然也是在分舵做舵主。這情況我既然都能打聽到,丁舵主你自然比我要清楚的多。”


    “從解幫主讓逢良加入湖北分舵起,就注定了你的結局。解幫主日後自然不會虧待你,但你顯然不喜歡這個結局。”


    “所以你和董老一起,為了你們心中的恨,殺了逢良。”


    “但你們知道逢良要是死了,這件事實在是太大,需要有一個人來背鍋,這個人當然是我。”


    “但你們嫁禍給我之後,並不想馬上殺我。因為你們知道,你們的解幫主是十分英明能幹的人,你們若是以折損許多丐幫弟子的代價將我殺了,再將兇手之名推到我頭上,解幫主未必會信,說不定反而對你們產生了懷疑。”


    “何況,你們見到逢良身上的降龍十八掌秘籍之後,生出了據為己有的想法,倘若將我當兇手擒下或殺了,解幫主定會查問秘籍下落,那時候你們想私藏秘籍,就難上加難。”


    “而將我放走,讓解幫主覺得我是兇手,精力都放在我身上,那麽自然就懷疑不到你們頭上了。”


    “但你們想錯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十分關鍵。那便是解幫主這幾天正好在附近,並且他比你們想得還要英明,他一開始就沒覺得我是兇手。”


    “這件事情,你們其實就不該做,你們實在不該生出殺逢良的念頭。當你們起這個念頭的時候,就意味著你們再無翻身可能。”


    丁橋聽著林平之說話,汗如雨下,但仍說道:“這一切都隻是你的猜想罷了,董老已經認罪,你憑什麽說我也參與了這件事?”


    林平之道:“這世上的許多事情,看似天衣無縫,但隻要仔細去想,總能想出結果來。剛才那些確實是我的猜想,但也是十分合理的解釋。要是以我的脾氣,有這些猜想就夠了。有這些猜想,我便可以相信你是兇手,並且讓你償命——我一向不是講理的人。”


    解風本來一直在聽著林平之說話,這時候突然接口道:“我也不是。若不是衝虛道長勸住了我,我當天其實便要現身處理這件事情,丁橋,你真天真,良兒要是死了,你這個做舵主的能逃得開關係嗎?便是人不是你殺的,我盛怒之下你也絕對沒有好下場。”


    丁橋和林平之說話尚還能搶白兩句,此刻聽到解風和自己說的,隻是垂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林平之道:“蒙解幫主你看得起在下,相信我不是兇手,我若失隻是信口猜想,自然是不夠的。”


    “丁舵主,我就給你看你想要的證據,也好讓你心服口服。更讓解幫主在丐幫弟子們麵前有個交代。”


    說完林平之道:“出來罷。”


    片刻後,旁邊果然出來一人,十六七歲的年紀眼睛裏閃著些機靈的神情,竟就是沒有第一時間過來的閻初。


    林平之對閻初道:“閻初兄弟,你上次和我說的話,再說一遍給丁舵主和你們解幫主聽吧。”


    閻初道:“當日逢良死前,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我和他一起對武當派的朱非悄悄下了迷藥。朱非不知道自己中了迷藥,當日聽我說願意和解,便迴了武當,想來他到武當派時,便是迷藥發作的時候。”


    “我奉丁舵主你的命令,去辦一件要緊的事件,當日本也準備出發,可是我剛與逢良分手,便看見丁舵主你突然說要找逢良。”


    “我看到丁舵主你表情少有的嚴肅,便想著你找逢良究竟想要做什麽。”


    “然後,我就看到了丁舵主你用劍刺死了逢良。”


    “我當時害怕極了,心驚膽戰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隻遠遠看見了這一幕。”


    “丁舵主當日以我不能拒絕的理由命我去辦一件要事,但你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當時我就在逢良身邊,甚至親眼目睹了你殺人。”


    “事後你們汙蔑林公子,我有幾次想著要站出來幫他伸冤,可是我知道幹這事的人就是丁舵主你,我要是替林公子出頭,可能活不下去了。


    “所以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假裝覺得林公子就是兇手,又配合演戲讓林公子懷疑我是兇手,期間我沒有吐露出丁舵主你的事情。”


    “哎,這樣讓林公子陷於危機之中,我實在不是什麽好玩意。可我知道我要是說出了這件事情的真相,無論是我,還是林公子,都隻會死的更快一些而已。”


    林平之明知故問道:“那你現在為什麽又敢說了?”


    閻初道:“幫主大駕至此,我還有什麽好怕的。幫主英明神武,必能讓事情真相水露石出。”


    解風被閻初這般誇,臉上表情淡然,但伸出手摸了摸這位年輕弟子的頭。


    站在解風視角來看,閻初有些小聰明,眼睛裏的機靈勁像級了逢良還在世時候的樣子。


    丁橋仍在對林平之說著:“閻初他與林公子交好,他的證詞又怎麽能做得準。林公子想要定我的罪,直接現在上來把我殺了就是了,何必彎彎繞繞作出這番假惺惺的樣子來?”


    林平之笑道:“就知道丁舵主會不服氣,所以除了人證之外,我還有物證。”


    丁橋不見棺材不肯掉淚,嘴硬道:“不用說有物證,便是有其他人看到人是我殺的,我也心服口服。”


    解風聽到這裏,冷哼一聲,說道:“畜生,到這會了,你還要狡辯!”


    林平之說道:“丁舵主,降龍十八掌秘籍你雖然抄錄了一份給董老,好關鍵時刻棄車保帥,讓他幫你背這件事。”


    “但是你必定自己也會留下一份秘籍,這種絕世的武功,沒人能抵擋他的魅力的。”


    “丁舵主你一定覺得,你藏秘籍的地方很隱秘,這個世上沒有人會知道。”


    “但是從頭到尾,這件事情你都錯看了一個人,不是錯看了我,你是小看了解幫主,他比你想象中的,實在要厲害一百倍。”


    話音剛落,有一人從分舵出來,跪在解風麵前,呈上一本書譜,朗聲說道:“稟告幫主,在丁橋密室內發現此物,請幫主過目。”


    解風擺擺手,示意不想看。


    丁橋萬萬沒想到自己被牢牢監視著,以為絕對保險世上隻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的密室,其實早就被人發現了。


    丁橋手裏多了一柄劍,殺死逢良的那把。


    他要做最後的抵抗。


    林平之當然不會讓他從容刺出一劍。施展絕妙身法,抽出承影寶劍想要後發先至製住丁橋。


    但馬上林平之歎一口氣,收迴了手中劍。


    丁橋這一劍給了自己,林平之已沒有再出手的必要。


    又臭又長的丐幫湖北分舵之旅終於降下了帷幕。


    林平之已有些累了,隻想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帶嶽靈珊去太乙山。比起破案來,打打殺殺似乎要輕鬆些,殺人,變強,要簡單許多。


    ——


    閻初給林平之送行的時候說道:“解幫主已經答應收我為義子,因我這次有功,直升為五袋弟子。林公子,這次說起來要多謝你。”


    林平之道:“嗯,我要謝謝你,這次我是靠你,全靠你。”


    ——


    夕陽西下,林平之和嶽靈珊並騎。


    騎在白馬上的林平之想起給自己送別的這位少年,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懼意,他忽然想到,董老既然可以為丁橋犧牲,丁橋為什麽不可以為了閻初隱瞞事情的真相呢?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的人證物證,如果全是丁橋、董老、閻初三人一起策劃好讓林平之去找出來的呢?


    如果閻初去福建開始,就已經開始想讓林平之入這個局呢?


    他們最終的動機,是對解風私生子原始的恨意,骨子裏的恨意。他們這種打生打死爬上來的人物,對於逢良,恨到骨子裏了。


    不管怎麽樣,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丁橋和董老都老了,他們把希望寄托在了閻初身上,閻初沒事,他們這件事就沒有失敗。


    夕陽落下的時候,月亮悄悄爬上天邊。


    人類能夠傳承下去,靠的豈不就是希望?


    ——


    閻初看著林平之遠去,突然感覺眼眶有些濕了,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年輕就這麽傷感離別,竟哭了出來。


    一抹之下,發現眼眶裏流下的液體是紅色的。


    然後,又有紅色的血液從他的鼻孔裏流出。


    閻初突出一口鮮血,緩緩向後倒下。


    他倒下的時候,想起了幫主解風送林公子出丐幫分舵時,看著自己,對林公子說了一聲這就上路吧。


    現在才知道,這聲上路是對自己說的。


    ——來前曾喝下一杯解幫主親自倒下的酒。


    解風沒有想林平之那麽多,隻是單純覺得,這位閻初還是有點可疑。


    既然有一點可疑,那便殺了吧,丐幫有許多弟子,不在乎多或少一隻螻蟻。


    收這隻螻蟻為義子,隻是解幫主想讓人知道,他是愛才的人。


    至於新收的這義子突然病亡,那也是解幫主想不到的事情,並且,他真的很傷心。


    ———


    襄陽某處民居內,丐幫幫主解風背負著雙手,滿意看著麵前一位少年在練掌法。


    降龍十八掌。


    少年練完一套掌法,滿臉興奮的迴頭看向解風,道:“爹,我剛那一掌還不錯吧!”


    解風嗬嗬笑道:“不錯,有爹六成水平。”


    少年顯然對六成功夫很滿意,又說道:“爹,你讓陪我讀書的書童逢良去分舵出盡了風頭,偏偏不肯讓我出門,隻讓我在這練武,我都要悶壞了。”


    解風淡淡道:“幫裏有太多壞人,我幫你把他們都找出來之後,就讓你來接替我的位置。到那時候,沒人知道你的身份,也沒人敢對你不服。”


    少年“哦”了一聲,不太懂,又有些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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