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道道豐盛的飯菜被端上桌並擺放整齊後,李錚準備大顯身手。然而,由於他之前並沒有太多食用火鍋的經驗,所以操作的時候顯得有些笨拙和生疏。


    坐在對麵的唐玲靜靜地注視著李錚的一舉一動,盡管她自己對如何享用火鍋早已輕車熟路,但卻絲毫沒有想要上前指點或者插手幫忙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李錚望著一直無動於衷的唐玲,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不過來幫忙嗎?”


    聽到這話,唐玲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啊”聲,緊接著便站起身來走到李錚身邊,伸手扶住他正在處理的菜品。


    其實這些食材就算直接丟進鍋裏煮也並無不可,隻不過稍微涮一下再吃,口感和味道都會更加美妙可口。而與李錚那略顯生硬的動作相比,唐玲的手法顯然要嫻熟得多。隻見她輕輕握住筷子,將蝦滑熟練地分成小塊,然後逐一放入滾燙的鍋中。


    其實這些東西應該被事先處理好的,但這家店的宗旨是“享受原始美味”,因此大部分的菜品需要自己切除成想要的形狀才方便下鍋。


    看到唐玲如此得心應手的樣子,李錚好奇地說道:“你還怪熟練的。”


    “吃的多就會了。”


    唐玲目不轉睛地盯著鍋裏翻滾著的丸子,估摸著時間已經煮得差不多了。她優雅地伸出右手,輕輕地握住筷子。隻見她小心翼翼地將筷子伸進鍋中,準確無誤地夾住了一顆圓潤光滑的丸子。


    當那顆丸子被穩穩地夾起來時,唐玲微微仰起頭,以一種極其輕柔、舒緩的動作,慢慢地把丸子送進了自己的口中。整個過程中,唐玲始終保持著那份獨特的優美與舒雅。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下一秒就能抬起大長腿把桌子劈成兩半的人。


    李錚看著唐玲說:“其實這兩天我發現,你還挺可愛的。”


    唐玲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李錚說:“我不覺得這是一個用來形容我的詞。”


    “我覺得是。”


    唐玲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那張精致的臉蛋上此刻寫滿了屬於女人的天真。半晌後,她服軟了似的說道:“那好吧。”


    李錚被唐玲逗笑了,唐玲感覺莫名其妙。明明依著你的意思來了,你為什麽還要露出那種笑容。


    吃完飯後,李錚和唐玲稍作休息便起身前往關押唐易慶的地方。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各自懷揣著複雜的心情。


    終於,他們來到了那扇看似堅不可摧、牢不可破的監獄大門前。唐玲怔怔地站立在那裏,仰頭凝望著眼前這座如巨獸般矗立的建築,心中五味雜陳。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來這種地方尋找父親。


    李錚輕輕地拍了拍唐玲的肩膀,柔聲說道:“別太擔心了,我們進去吧。”


    “好。”


    由於事先已經打通了各個關節、疏通好了關係,所以這一路行來,二人可謂是暢行無阻。沒過多久,他們就在獄警的引領下順利地見到了唐易慶。


    李錚和唐玲身處的是一個神秘且令人壓抑的地方:一個四周完全由堅硬無比的合同鋼所構建而成的封閉空間。


    當他們進入之後便發現,無論是覆蓋廣泛的公共網絡,還是先進的康陶衛星網,在此處全都處於一種完全斷開連接的狀態。


    這個密不透風的空間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讓人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窒息感。而那完全斷開的網絡,則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們困在了這片狹小的天地之中。


    種種跡象表明,這座監獄顯然已將唐易慶視作一名極其嚴重的重罪犯來對待了。


    就在此時,隻聽得一陣輕微的機械運轉聲響起,一麵原本嚴絲合縫的合同鋼牆壁緩緩移動開來,露出了其後隱藏著的一塊巨大透明玻璃。


    透過這塊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唐易慶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身上穿著一件略顯破舊的白色囚服,滿臉胡茬,麵容憔悴不堪,整個人看上去無精打采、萎靡不振,哪裏還有半點當年身為公司董事時那種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豪邁風采?


    唐易慶緩緩地抬起頭來,他那雙原本應該銳利有神的眼睛此刻卻顯得黯淡無光、毫無生氣。就那樣靜靜地凝視著玻璃另一邊的唐玲和李錚,一言不發,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已然凝固。


    “父親...”


    唐玲緩緩地朝著那塊冰冷的玻璃走去。終於,她停在了玻璃前,那雙精致的眼眸凝視著玻璃後的身影,目光中交織著複雜的情緒。


    而此時,坐在玻璃另一邊的唐易慶微微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唐玲麵前那個鑲嵌在玻璃上的數據接口。


    這扇看似普通的玻璃卻有著強大的隔音能力,它能將外界的聲音徹底隔絕開來。要想打破這層堅冰般的沉默,就必須通過這個數據接口來建立聯係。


    唐玲慢慢地扯出了手腕上那根纖細的數據線,然後將其一端對準玻璃上的數據接口插了進去。


    <正在建立通聯...>


    就在這一刻,原本寂靜無聲的世界瞬間被打破。玻璃那頭傳來的聲音很快湧入了唐玲的耳朵裏。


    “女兒,我失敗了。”


    唐玲沒有什麽表情變化,隻是說道:“對。”


    麵對女兒的迴答,唐易慶忽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想問女兒會不會責怪他,有沒有恨過他之類的話。但是問這些問題,似乎一點意義也沒有。


    對於唐易慶而言,女兒的路還長,因此他必須告訴女兒一些事。


    “女兒,自從我入獄我才想通一件事,在康陶內,有一個人絕對不能惹。”


    “是誰?”


    “李錚。”


    唐玲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下,隨後她迴頭看向李錚。此時李錚在她身後不遠處,雙手插兜,也在看著她。


    注意到唐玲的目光後,李錚把手舉起來,示意我看到了你的目光。


    唐玲轉過頭來看向母親,此時她的眉毛微微蹙起,詢問道:“為什麽?”


    “知道是誰舉報我?為什麽抓我抓得這麽快嗎?是尹德州。”


    “或許,他隻是為了給心上人報仇而已。”唐玲說道。


    唐易慶卻是搖了搖頭否認,“尹德州是高級官員,他不會做這麽幼稚的事。每一個動作都必然有他更深層次的原因。”


    “是什麽?”


    “尹德州的職務已經非常非常的高。但有個人比他還要高。那個人就是薄婷的丈夫,一個非常低調卻掌握極高權利的副職領導。尹德州應該是得到了薄婷丈夫的示意,所以才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你是說,薄婷才是讓你入獄的真正兇手?”


    “不是。”唐易慶頓了頓接著說,“上麵的人希望康陶擁有一個穩定的環境,他們可能覺得我太危險了。女兒你記住。和新美國不同,在我們的國家,沒有任何強大的公司可以與國家機器做對抗。如果你想活下去,康陶想活下去,就必須依賴李錚。”


    在國外,康陶憑借其先進的武器裝備和強大的軍事實力,當地無不退讓三分。也因此對康陶壟斷市場、哄抬物價、壓榨當地,和員工殺人、搶劫、強奸等行為保持沉默態度。


    站在金字塔頂尖的康陶可以橫掃全世界。但在國內,康陶真的隻是一家公司而已。


    唐玲沉默。她早就知道李錚有一個非常疼愛他的姐姐,隻是沒想到,那個姐姐居然如此強大。


    其實這也難怪,薄婷的母親徐國矜本就是康陶的股東,曾經的威望非常之高。她的女兒會嫁給什麽樣的人都不足為奇。


    這時,唐易慶悠悠地歎了口氣,說:“薄婷嫁到北京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期間,她一次也沒迴過沈陽。我以為,她早就忘了李錚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沒想到啊,沒想到啊...”


    沉默了許久的唐玲終於開口,隻不過她提起的是另一件事。她問唐易慶,“你後悔嗎?”


    “我隻是覺得自己輸了,沒什麽好後悔的。”


    “那對我呢?”唐玲接著問。她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期待,她希望父親能對曾經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道歉。


    但唐易慶沉默了,他沒有迴答唐玲。沉默就是最好的迴答,他沒有後悔,他也不會道歉。


    唐易慶可以去糾正自己的錯誤,但絕不會承認自己錯了,更不會道歉。


    這時,唐玲說道:“未來,我會成為董事長。”


    唐易慶聽到這句話後瞳孔微縮,滿臉寫著難以置信。可當他再次注意到不遠處的李錚時,他明白了。


    女兒借助了李錚的力量。


    不。與其說女兒借助了李錚的力量,不如說是她投奔了李錚。薄婷這一次來沈陽,給康陶內部帶來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康陶統治層繼徐綱健死後,重新注意到了李錚這個特別的員工。


    唐易慶的嘴唇輕輕顫抖了一下,他問:“欠下的都要還的。你想好拿什麽償還李錚了嗎?”


    “一切。包括我自己。”唐玲想起了什麽一樣又說,“你別誤會,這不是交易。對於李錚,我是自願的。”


    “這樣啊,看起來,當時你叔叔說的沒錯。你果然對李錚...”


    “那又怎樣?”


    唐易慶沉默不語。他不得不承認,當初他看不上的人,現在已然淩駕於眾人之上了。還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半晌後他又問:“那李錚呢,他對你什麽想法?”


    唐玲聽到這句話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因為李錚似乎隻想和她做朋友而已。盡管可能內心有一絲接受她的想法,但本質上還是忘不了沈美君的。


    看到女兒沉寂的麵容和緊閉雙唇一言不發的模樣,唐易慶的心猛地一沉,他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女兒啊……”唐易慶長歎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愧疚與無奈,“如今的我,已經沒辦法再給予你任何幫助了。但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心願,那就是盼望你能夠幸福地生活下去。”


    聽到這番話後,唐玲緊緊地咬住牙關,仿佛要把所有的怨恨都壓抑在心底。


    她冷冷地看著這個男人,毫不留情地譏諷道:“別開玩笑了。在你的眼中,永遠隻有權力、金錢帶來的欲望以及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


    麵對女兒如此尖銳的指責,唐易慶並沒有選擇辯駁。他隻是微微垂下頭,輕聲說道:“也許過去確實像你所說的那樣吧……可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入獄以後,我明白了許多事。原來,自始至終陪伴在的人唯有你。直到此刻,我方才深切體會到,在這漫長的人生旅程之中,隻有你才是對我而言最為重要的存在。”


    然而,對於唐易慶遲來的覺悟,唐玲顯然並不買賬。


    “晚了。”


    唐易慶抬起頭,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著女兒,滿懷希冀地問道:“原諒我吧,女兒。”


    “不可能。”


    到這裏,唐玲將手伸進衣兜,從裏麵掏出了那條前段時間父親送給她的項鏈。這條項鏈閃爍著微弱卻迷人的光芒,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唐玲將項鏈輕輕地放在玻璃前的台子上,似乎是放下了關於唐易慶的一切。


    接著,唐玲慢慢地直起身來,用一種俯視的方式看著玻璃後正坐在椅子上的唐易慶身上。


    “父親,我走了。”


    唐玲拔掉了插在接口上的數據線,唐玲最後看了一眼父親之後,轉身一步一步地朝著李錚走去。她的步伐顯得有些沉重,但每一步都充滿了決心。


    此時,合同鋼牆壁的裝置開始運轉,一點一點將玻璃牆麵覆蓋。


    唐易慶一直注視著女兒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間,他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起初,這笑聲還很輕微,隻是喉嚨裏發出幾聲低低的輕笑。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笑聲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最後竟變成了一陣肆無忌憚的狂笑。


    可是,隔音玻璃後的唐玲對此一無所知。她依舊邁著堅定的腳步,頭也不迴地向前走著。


    直到最後,當合同鋼牆壁徹底遮住玻璃牆麵,唐易慶也沒能見到女兒迴頭。


    唐玲走到李錚身邊後,輕輕迴頭看去,那裏已隻剩下閃耀著金屬光芒的牆壁。看著牆壁,唐玲忽然有些愣神。


    這時,李錚輕輕把手搭在唐玲的香肩上,說:“我們走吧?”


    唐玲迴過神來微微揚起下巴看著李錚,隨後露出一抹輕柔的微笑。


    對於唐玲而言,最幸運的,莫過於李錚是讓她滿意的人。因此,她對於依賴李錚,或者滿足李錚的什麽要求,她都不會有心理負擔。


    “好。”


    “迴公司?”


    “不,迴醫院...”唐玲有點小慫地說道,“從火鍋店出來以後,護士長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沒敢接。”


    李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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