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自己之後會麵對什麽,付羽此刻一定會後悔,因為她從來沒有認清,白禹遠遠比她想像中還要可怕萬倍。


    楊開提前讓人守住了縣衙各處,偶有幾個想出去報信的仆從無一例外,全被楊開給殺了,經過這麽一震懾,剩下的人全都打消了求救的念頭,陵城地處偏遠,離的最近的就是臨水縣,過去也得大半天,且不說臨水縣令會不會管這件事,單是能不能從這守的鐵桶般的縣衙裏逃出去都是個問題。


    如何處理這些人,倒讓楊開犯了難。


    光這麽看著肯定不行,要是早知道李承一會直接把付山給殺了,當時撞門的時候肯定就不會這麽招搖了。


    百姓都看著他們進來縣衙的,眼下得趕緊想個法子把這事給遮掩過去。


    楊開絞盡腦汁善後的時候,白禹在從付羽嘴裏套話,過了一會,隻見付羽臉色灰白,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眼睛充斥著驚懼,短短一盞茶的功夫,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麽,如花容顏一瞬凋零。


    即便全程目睹了白禹逼問的李承一,迴過味來都有些頭皮發麻,心髒的傷口扯的更疼了,天知道他給自己縫針的時候有沒有加點什麽?


    突然,遠處的天邊變得灰蒙蒙的,中間有大片的狼煙嫋嫋升起,伴隨著越積越厚,絲毫沒有散去跡象的狼煙,隱約還能聽到唿嘯的風裏傳來的聲聲號角。


    見狀,李承一雙手一撐,腳跟輕點,幾下爬上了屋頂,燃起狼煙的位置估摸著是一營駐紮的地方,大周和西夏不是在和談嗎?


    臉色霎時一變,李承一嚴肅道:“是開戰的號角,軍營出事了。”


    “什麽?”


    楊開幾人同時皺起眉,“難道西夏不同意和談條件?”


    在這裏也不清楚,李承一抿了下唇,俊顏上閃過掙紮,歡妹還等著他去救,可是軍營出了事,他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陵城。


    白禹淡淡看他一眼,聲音很輕,卻透著不容置疑,“歡歡那有我,我會把她完好無損的帶迴來。”


    這話怎麽聽怎麽不爽,李承一恨恨地磨了下牙,一個箭步翻身上馬,動作利索的絲毫看不出他是剛受了重傷的,“記住你說的話。”


    白禹挑了挑眉,冷哼一聲。


    突如其來的狼煙讓城裏的百姓都惴惴不安,集市周圍的商販都早早收了鋪子,一眼望去,街道上空空蕩蕩的,李承一趕去軍營時,順道去了趟明珠首飾行,二姐,三姐,趙軒都在那裏等消息,見到李承一過來,趙軒先是往他身後看了看,沒見著趙合歡,擰了擰眉問道:“有歡妹的消息了?”


    去縣衙要人,李承一有品階在身,不擔心付山報複,但趙軒平頭百姓一個,所以趙軒就被楊開勸了迴來。


    李承一也憂心的緊,點點頭道:“白禹去接她了,陵城可能會有戰事,你們自己小心點。”


    趙合歡最看重的就是幾個家人,她不在,他就幫她照看好。


    “你也小心。”


    “嗯。”


    李承一應了聲,揚鞭離開。


    臨出了城門,李承一才想起,忘記跟趙軒他們說付山被自己殺了的事,不過轉念又想著,他們不知情也好,不會牽連到他們身上。


    楊開留了幾個人在縣衙裏,暫時把仆從全都綁了,分別關在柴房裏。


    “唔……”


    全身上下沒一處不痛的,掌心被掐的血肉模糊,冷汗模糊了眼睫,付羽痛的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好恨,好恨,白禹不僅沒給她解藥,反而讓她身上的毒提前發作了。


    爹死了,哥哥又是個不成器的,她的人生全被那個賤人毀了!


    此番若是僥幸不死,她定要白禹和趙合歡百倍奉還!


    ……


    這樣苦逼的日子又過了一天。


    趙合歡肚子空空的,幻想裏覺得已經能熟練的使用《淩波微步》第一層了,可是現實是那兩個大漢沒有一點想幫她解開繩子的想法,即便是去方便,她都是像僵屍一樣跳著去的。


    到底是有多害怕她會逃跑?


    在走半天就到京兆府了,趕車的大漢吐了口唾沫,看到前麵兩個方向的官道,問道:“往哪邊去是京兆府的?”


    另一人左右看了看,不耐地抓了下頭發,“我哪裏知道?要我說這也夠遠的了,隨便找個地丟下得了,用不著非得去京兆府吧?”


    大漢就看他,“那迴去咋交差?”


    “拿了賣身契不就能交差了,管他那個青樓呢,行了,就往這條道走。”


    說著隨手就指了一條路,“肯定是這個方向,往南走,錯不了!”


    “春香樓”三個亮閃閃的字映入眼簾時,趙合歡徹底沒脾氣了,敢情春香樓生意不錯,在鳳翔府也開了分店。


    左右繞了好大一圈,還是沒繞過青樓。


    他們沒去到京兆府,而是繞錯了路,直接到了鳳翔府,這直接讓馬不停蹄地往京兆府趕去的白禹錯過了。


    被老鴇用看貨物一般挑剔的目光打量了好一會,然後便聽那抹著厚重脂粉的老鴇膩聲道:“姑娘模樣挺俏,就皮膚糙了點。”


    老鴇眼光何等毒辣,微微瞟了眼趙合歡脖子和臉龐的膚色差,眸色閃了閃,青樓裏一些不想接客的姑娘起先都是這樣,可勁了給自己往醜裏糟蹋,老鴇沒說破,順勢把價格給壓到了五十兩銀子。


    壯漢一聽有五十兩,滿臉喜色地答應下來。


    簽完賣身契,逼迫趙合歡按了手印,雙方銀貨兩訖,稱作為紅媽媽的老鴇眉開眼笑地叫了幾個姑娘過來,“幾位爺舟車勞頓辛苦了,讓姑娘們來給幾位解解乏!”


    “那敢情好!”


    紅媽媽的話正中幾人下懷,壯漢搓了搓手,笑嘻嘻地抱住一個嬌笑的姑娘,跑這一趟還撈到了不少油水。


    看著自己的賣身契被紅媽媽揣進了兜裏,趙合歡嘴角微微一扯,不知是不是該感歎一下,自己居然還值五十兩的身價。


    “姑娘,進了我春香樓的門呢,就別再想著出去了。”


    徐娘半老的紅媽媽一走三扭,發髻上朱釵環繞,叮當環佩,打扮的就像個衣架子似的,作為專業珠寶設計師,趙合歡很艱難才忍住提意見的衝動,擠出個笑,討好地問道:“媽媽放心,這地這麽好,我怎麽會想著跑呢?能不能先幫我把繩子鬆開,都綁了一路了,手腳都快沒知覺了。”


    隻要解開繩子,等熟悉環境之後,要跑不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嗎?


    紅媽媽深深看她一眼,隨即笑了笑,“這手腳要是壞了也不怕,媽媽我呀,知道有些公子,就好這一口呢!”


    驀地,趙合歡想到了慕殘癖,再看紅媽媽擠出一臉褶子的笑,更覺得毛骨悚然了。


    趙合歡被帶到一間屋子裏,屋內陳設簡單,卻不掩華麗,地上鋪著一層絨毯,中間擺著一張大床,旁邊是梨花木的衣櫃和矮榻,角落裏燃著香爐,不同於紅媽媽身上膩人的脂粉香,而是淡淡的梨花香。


    如果不是在青樓,倒還挺愜意的,尤其是床鋪四周的粉色床幔,很有情調。


    “青鸞,以後你就住這裏。”


    青鸞是她的藝名,當然,是紅媽媽給取的,藝名還是承襲製,比如這間屋子以前的主人也叫青鸞,趙合歡轉頭看向帶她過來的圓臉少女綠茵,問道:“以前住這的人呢?”


    綠茵約莫十五歲左右,眼睛和臉都是圓圓的,聽到問話,表情黯然了一瞬,“青鸞姐死了,那天晚上陳員外帶著他幾個庶子一起叫了青鸞姐作陪……”


    在綠茵說到一半的時候,趙合歡急忙喊停,看綠茵那略顯麻木的表情,便能猜到這樣的事情在這不少,她得加緊逃跑了!


    綠茵羨慕地看著她,“其實,像你這麽漂亮,隻要聽媽媽的話,媽媽會很照顧你的。”


    綠茵給她解開綁著的繩子,趙合歡忍不住驚喜,還沒高興一會,下一秒腳上就被銬了一條金鏈子,鏈子的另一端拴在床腳,床腳和地板釘死了,根本無法挪開。


    做完這些,綠茵把鑰匙放進貼身荷包,“這是媽媽定下的規矩,等過些日子,調教結束之後,我會給你解開的。”


    鏈子長度有一米多,計算的剛剛好,即便一隻腳被拴住了也不影響日常生活,手腳還未恢複知覺,這下全身都僵硬了,趙合歡看向綠茵,磕磕巴巴地問道:“……什麽調教?”


    綠茵掩著唇,神色嬌羞,嗔笑道:“這是青樓,還能有什麽調教,當然是伺候男人了。”


    “……”


    雙眼放空,趙合歡愣了愣,然後狂喊,“88號你死哪裏去了,不要一到關鍵時刻就掉線好不好!”


    伺候男人?


    特麽的,男人伺候她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意識裏閃爍的白光莫名的感覺心虛,88號幽幽開口,“宿主,關於這些《合歡寶典》是最官方的,最全麵的……”


    “滾。”


    不靠譜的係統還是下線算了!


    接受了一波綠茵的洗腦,然後兩個丫頭抬了木桶進來伺候她沐浴,雖然很不情願當著其他人麵脫光光,但能屈能伸一向是她的宗旨,既然已是案板上的魚肉,與其無腦抗爭,不如先冷靜下來思索對策。


    屋子裏兩個俏麗女子正給紅媽媽捏肩,紅媽媽舒服的閉著眼睛,聽到綠茵的迴稟,輕笑了聲:“老實了吧?新買來的這姑娘是個聰明人,這樣我們也能省心不是,別像上迴那個一樣,死活不從,非得受了皮肉之苦才知曉厲害。”


    “媽媽說的是,這些是從青鸞姑娘身上搜出來的。”


    綠茵拿出那包銀針來,銀針是貼身放在裏衣夾層的,沒被壯漢給搜出來,結果還是沒逃脫上繳的命運。


    還好那錦盒裏的帕子沒什麽特別之處,綠茵隻看了看就還給了她。


    紅媽媽看了眼,拿出來看了看,咂嘴讚道:“喲,還是真銀的呢!”


    看紅媽媽心情不錯,給她捏肩的少女就笑道:“聽說新來的青鸞姑娘容貌出眾,媽媽這下不用愁被怡紅樓搶走了生意吧?”


    提到這,紅媽媽眼睛一亮,問道:“她臉上洗幹淨了是什麽樣?”


    “還是媽媽眼光老道,要換做我呀,肯定是看不出她臉上抹了東西的。”


    綠茵一番誇讚把紅媽媽捧上了天,紅媽媽還就吃這套,她經營這春香樓,賺的是盆滿缽滿,可總歸還是讓人看不起,光是打點官府上下的關係,就夠她心力交瘁的了,可惜她年老色衰,又沒有孩子,隻等著存夠了錢,迴鄉下買個莊子養老。


    “媽媽還是自己去看看吧,我沒讀過書,找不出詞來描述青鸞的美貌。”


    聞言,紅媽媽嗔她一眼,笑罵道:“那些酸腐詞學了有什麽用,還不如唱些小曲兒能討得客人的歡心!”


    連帶著幾個好奇想來一堵趙合歡尊容的姑娘們,紅媽媽一行風風火火地過來時,趙合歡正四仰八叉很沒形象地躺在床上,還別說,這床鋪挺軟的,連著幾日沒敢合眼,即便現在身處狼窩,卻還是抵不住困意鋪天蓋地襲來。


    門外嘰嘰喳喳的動靜讓趙合歡一個激靈,剛剛坐起來,紅媽媽就推門進來,目光落在趙合歡白淨的小臉上,精明的眼底閃過驚豔,連連驚歎道:“我的好姑娘,這麽漂亮一張臉怎麽舍得遮掩起來呢?”


    跟著進來的幾個姑娘裏,隻有綠茵是趙合歡剛剛見過的,其他的都是生麵孔,她們神色各異,有羨慕的,有嫉妒的。


    一一將幾人表情收入眼底,趙合歡低垂著頭,身體微微前傾,然後眼睛裏擠出幾滴淚花來,楚楚可憐地對紅媽媽道:“青鸞謝過紅媽媽的救命之恩。”


    對趙合歡這副轉變大感不解,聽她自稱青鸞,紅媽媽暗暗點頭,小妮子接受的很快,準備的那套是用不上了,作勢扶住她,“有話好好說,哭壞了,媽媽要心疼的。”


    雞皮疙瘩冒起來,看著眼前糊滿脂粉的臉,趙合歡哀歎,老鴇也是不容易,這演技比十八線的演員要好太多了。


    順勢握住紅媽媽的手,趙合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給自己編造了一個淒楚的過往,因為得罪了有權勢的小姐,被賣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鳳翔府,又是父母雙亡,家裏隻有一個惡嬸嬸,半真半假的經曆說完,最後來了個總結陳詞。


    “青鸞知道,紅媽媽是真心對我好,我決心留在這裏,就是媽媽趕我,我也不走。”


    紅媽媽聽完,老眼裏閃著淚光,拍著她的手道:“哎,我命苦的姑娘,隻要你安心待著,媽媽肯定不會虧待你。”


    趙合歡抽迴手,抹了下哭紅的眼角,局促捏著衣角,故作羞澀地道:“媽媽,有件事我想求你,我今年才十二,接客的事能不能先緩緩……我不會讓媽媽白養著我的,我會……”


    琴棋書畫,她還真不會,拿的出手的也就一手小楷字,在青樓表演書法,那真是滑稽了。


    沒等趙合歡絞盡腦汁想出自己還會點什麽,紅媽媽就滿臉疼惜地打斷她,佯怒道:“媽媽我是那樣的人嗎?我能讓十二歲的姑娘去接客?那不是畜生嗎?”


    一番話說的義憤填膺的,趙合歡難以置信地眨眨眼,難怪春香樓能開那麽多分店,原來人家是這麽有原則的。


    當然,之後趙合歡才知道,這家春香樓根本就是山寨的。


    從紅媽媽這裏討了個保證,暫時拖延了一會時間,趙合歡心滿意足地目送紅媽媽離開,一沒哭鬧撒潑,二沒鬧著要把腳鏈解開,反而體貼地說道:“我才剛來,紅媽媽擔心我會逃跑是肯定的,等日子久了,我相信媽媽會給我解開的。”


    紅媽媽那叫一個舒心,多久沒遇到這個善解人意的姑娘了?


    出了房門,紅媽媽滿臉的感動一收,叫了兩個人在門口看著,然後招來個姑娘,讓她去把趙合歡賣來的壯漢那套套話,看和她哭訴的是否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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