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現在所扮演的角色應該就是那個被珍珠無意間幫了一把的害死上官少夫人的罪魁禍首。


    蘇乩:“……”


    蘇乩眯了眯眼睛,看向門口那邊滿身黑氣的珍珠姑娘,心裏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


    她是這個身份的話,那在珍珠個人構成的幻境之中,怕不是下一秒就要涼涼了。


    也正去她所猜測的那樣,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吧,珍珠的厲鬼就向著她衝了過來,當然,蘇乩又不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隻能用鬼蜮伎倆害人的那個兇手,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於是她下意識的就反擊了迴去。


    ……


    然後珍珠就被她鎮壓了。


    被鎮壓的珍珠哭的特別慘。


    小姑娘死的時候年歲其實不大,也就馬馬虎虎剛及笄的樣子,放在一般人家裏也是正天真無邪的時候,可她卻已經含著莫大的冤屈被活活的打死了。


    再加上她還是個天生的善人,這輩子運道理論上來說是挺好的,如果沒有這一出意外的話,她會在上官府安穩的生活到出府,然後嫁給一個秀才,那個秀才後麵入了朝堂,也算是有些建樹,珍珠因為在上官家這樣的富貴人家裏待過,也有幸識了字,和那秀才紅袖添香一生的過得順順遂遂平安喜樂。


    可就因為那個暗害了上官少夫人女子的出現,珍珠的一生就這麽戛然而止。


    珍珠恨,恨極了,她的怨氣幾乎要衝天,可她身為善人身上的功德卻又護佑著她不會真的如同普通人那樣淪為毫無理智的惡鬼。


    然而正因為這樣,珍珠就更恨了。


    她在臨死的一瞬間,不知為何莫名勘破了天機,看到了自己原本應該有的命運。那些幻想裏顯現出來的東西實在是太過於美好,再一對比眼前的場景卻越發讓人心裏生恨。


    珍珠不過是個普通人,在臨死之前原本就心有不甘,然後又受到了一波極大的刺激,就造成了眼前這樣的後果。


    當天,上官少夫人一屍兩命就那麽去了,不過那會兒少夫人身邊有大夫有老參吊著命,真要計較起來,她斷氣的時間其實還在珍珠後麵。


    且因為少夫人的死,她肚子裏那個已經成型的嫡子也沒有被成功的生出來,雖然罪魁禍首的珍珠已經被活生生打死了,但院子裏的其他下人也受到了牽連。


    從門口的守衛到貼身的丫鬟,所有經手的人都被勃然大怒的上官家老爺一頓亂棍打死了。


    ——上官家和旁的世家貴族比起來算不上有多嚴苛,可再是心善,在當家主母和可能是唯一的嫡子被人害死的時候,也是要下一番狠手的,所以和這件事有牽連的下人無一幸免。


    珍珠原本就死的心有怨氣,而其他被無辜牽連的下人們也不遑多讓,這通天的怨氣匯聚在一起,再加上珍珠得天獨厚的幾分運道,赫然讓她一睜眼就變成了一個非常強大的鬼物。


    她心裏的怨氣發泄不出去,但被功德影響的還神智清晰的她又不可能真的下手去害人,所以她就將上官府的所有人都困在了這裏,每天重複著當天自己被打死的情景,久而久之,她身上的功德漸漸的就被消磨掉了。


    直到今日……


    這也正是今天天象會突然大變的主要原因。


    蘇乩注視著珍珠跪在地上哭的淒厲的模樣,在心中悄悄地歎了一口氣,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今日就應該是珍珠的功德被消磨殆盡的時候,也就是說,今日之後,珍珠會真正的淪為沒有神智的惡鬼。


    從善人到惡鬼,這樣的變化也確實是可惜了。


    蘇乩這樣想著,隨手從懷裏掏出來一個木質的小玩意兒,朝著珍珠懷裏扔過去,口中冷冷淡淡說了一句:“莫哭了。”


    珍珠愣了一下。


    因為方才有被蘇乩狠狠地錘了一頓,她身上這會兒都還是疼的,盡管身為鬼物她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感受不到的,可不知道那個看著纖細的小姑娘是怎麽做到的,哪怕是指尖在自己身上碰一下,就能帶來一股分外劇烈的痛楚。


    珍珠心裏想著,麵上不自覺流露出幾分畏懼的意味。


    不過在蘇乩將小玩意兒扔在她懷裏的一瞬間,她有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痛楚似乎消散了一些,而且更為難得的是,心中那些從始至終都壓的她喘不過氣的怨氣仿佛都跟著淡了不少。


    珍珠心裏一動,沒忍住伸手在那木質的玩意兒上觸碰了一下,確定這感覺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她頓時驚訝的向著蘇乩看了過去。


    她心中覺得驚奇,但對蘇乩也是畏懼的,不敢光明正大的看,隻敢小心翼翼的抬頭,一下一下的覷著她。


    她發現對麵那姑娘看起來年歲也不大的樣子。


    總覺得也就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可她生的真好看,是珍珠這輩子都麽沒見過的好看。


    她活著的時候,覺得少夫人就是這世上頂頂好看的人了,性子也是極溫柔,在珍珠眼中,似乎一個女人最好的樣子也就是少夫人這樣了。


    眼前這個小姑娘卻打破了她生前的認知。她是和少夫人截然不同的形象,一打眼看過去的時候,珍珠覺得眉眼間似乎有些淡漠,可細細再看的時候,卻又覺得其間是有幾分溫和的。


    五官是極精致的,哪怕用畫筆細細雕琢到最滿意的程度,也都不過如此了。


    她站在那裏,長身玉立,比一般的小姑娘身量能高出些許,腰間束著一根略寬的腰帶,珍珠胡亂掃了一眼就注意到上麵鑲嵌了一塊顏色十分通透的紅玉,以及那纖細的似乎隻有一巴掌寬的腰肢。


    珍珠很快就收迴了目光,不知道怎麽的,一時間隻覺得臉上熱的不行,讓她完全不敢再多看。不過想是這麽想,實際上她沒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並開始疑心起眼前這個姑娘怕不是天上來的仙子,不然怎麽會這樣強大又迷人呢。


    蘇乩不知道眼神那突然沉默起來的珍珠小姑娘到底在想什麽,她就是出了一會兒神。


    迴神了之後,她便若無其事的朝珍珠看過去,然後眨了眨眼睛含笑道:“乩初來乍到,晚上還沒有歇腳的地方,不知道可否在這裏休憩一晚上?”


    珍珠委實沒能立刻反應過來,而且做鬼做了那麽多年,盡管有功德護佑她神智沒有被徹底磨滅,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也是有受到一些影響的,甚至於她這會兒的思維在蘇乩看來和她的年齡以及個人經曆是極不相符的。


    畢竟她生前好歹是上官府有頭有臉的大丫鬟,行事不說有多優秀,最起碼是該進退有距,最起碼像偷偷的觀察別人這樣失禮的動作是不該出現的。


    然而實際上這小姑娘自從被打了之後,就坐在地上,也不起來,也沒想過自己現在是個什麽狀態,就睜著一雙因為怨氣散去些許而恢複了顏色的大眼睛自以為不會被察覺的將蘇乩看了一眼又一眼。


    索性蘇乩對此並不在意。


    而珍珠小姑娘頓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蘇乩話中的意思,當下就“啊”了一聲,然後才慌亂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下意識其實想說的是她要請示一下少夫人,可恍惚了一下她想起來如今已經沒有什麽上官家了。


    所以她站在那裏怔了一下,就小聲的表示這不是她的宅子,蘇乩想住就住她其實並沒有什麽發言權。


    蘇乩聞言,點了點頭,也不對此發表什麽意見,就非常自然的抬腳向著一個方向走過去。


    珍珠盯著她往過走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來什麽,三兩步跑過去道:“這邊是下人住的地方。”


    她說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


    那邊其實是她們這些少夫人房裏的丫鬟們住的通房,兩個丫鬟住一間,比起外院那些做苦力的下人們已經是很好了。


    但珍珠還是感覺不好意思的很,因為在她看來,像眼前這位姑娘這樣的人,委實是不該來這樣的地方的。


    然而蘇乩聽了,也不過是隨意的“嗯”了一聲,卻並沒有改變方向,仍舊是目標清晰的向著珍珠記憶裏她們這些丫鬟住的地方走了過去。


    然後在一個房間門口停了下來。


    珍珠不知道怎麽的,心裏莫名就生出來些許不安。


    這邊廂房的門都是被緊緊閉起來的,蘇乩站在門口,將這間房門仔細打量了一會兒。


    空氣中一時間安靜的讓人有些發慌,珍珠強忍著心裏的不安,似乎是想要打破此時此刻這種奇怪的氛圍,想了想,她上前幾步小聲的道:“這是我和翡翠姐姐住的房間。”


    蘇乩麵上若有似無的漫上了一絲笑意。


    一直小心關注著她的珍珠自然沒有錯過她這突然變化的表情,心中一時之間就越發的不安了,還沒有等她多想什麽,蘇乩就抬手將眼前這個房間的門推開了。


    房間裏收拾的還算整齊——因為在此之前珍珠每天都重複著她被打死那天發生的事情,從早上醒來到下午事發,房間裏也就維持著每天被她打掃的整整齊齊的樣子。


    珍珠屏息看著蘇乩走進去,在入口處打量了一圈,十分精準的走到自己睡的那一半地方,從床上掛著的帷幔上取下來一個裝飾用的香囊。


    繼而將香囊拆開,從裏麵取出來一個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


    珍珠一瞬間隻覺得唿吸都滯住了。


    濃鬱的怨氣在刹那間聚集而來,風跟著唿嘯而過,天邊隱隱有驚雷響起,仿佛是在做出什麽預警。


    蘇乩正將那從香囊裏取出來的小玩意兒拿在手中觀察把玩著,冷不防注意到珍珠小姑娘那邊的動靜,她手上頓了一下,就迴頭看了珍珠一眼。


    她這一眼冷冷淡淡,幾乎是沒有包含什麽情緒的,然而落在珍珠身上,卻讓她一瞬間宛如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哆嗦了一下,然後冷靜下來。


    她慌亂的看向蘇乩,聲音裏差點兒都帶上來的哭腔:“這,這是什麽?”


    她剛才的變化完全就是不受她自己控製的,她那會兒明明心裏什麽都沒想,可那熟悉的怨氣還是緊緊的纏繞了過來,讓珍珠自己都被嚇了一大跳,心裏忍不住跟著驚懼起來。


    她也不是真的就成了個笨蛋,原本在蘇乩無人指路就能準確找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她心裏便有些些許不詳的猜測,再加上方才那反應,她事到如今心中差不多也已經明白了。


    ——明白了,卻不敢相信。


    所以她因為遇見了這樣未知的事情下意識的反應就哆哆嗦嗦的朝蘇乩身邊湊了湊,開口說話的時候語氣卻是急迫的。


    “這是什麽?這一切都不是意外對不對?”


    蘇乩:“……”


    蘇乩沉吟了一聲,沒能立刻就迴答珍珠小姑娘的問題。


    主要是她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怎麽說呢,這件事情……簡略來講就是珍珠小姑娘好好一個善人,身上的功德引起了別人的覬覦,又因為小姑娘對這種事情沒有半點兒了解,也從來不會對這方麵有什麽懷疑,所以被人輕而易舉的偷了功德,遭受了這樣一樁無妄之災而已。


    蘇乩原不是什麽心軟的人,可看著小姑娘看過來那惶急又迫切的眼神,她一時之間竟也感覺有些不忍心了。


    靜默了幾秒鍾,她點了點頭,言簡意賅的道:“你這裏被人作了法術,你的運道和功德都被做法的那人偷去了。”


    先前已經說過了,功德一物看不見摸不著,但對於修道之人來說卻非常重要,有些要緊的時候,功德甚至可以救命。


    所以大體上對身具功德之人,所有能看出來的人第一個選擇就是與其交好——這也是有原因的,一般情況下,身負功德之人若是真心與人交好,他身上的功德也會庇護他所在意的人,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差不多也是一個道理。


    當然,選擇交好,也就是能分到一點兒好處,這世上總是不乏貪得無厭的人,不會因為這被分出來的些許功德而覺得感恩戴德,反而是非要將全部據為己有才會心滿意足。


    而毫無疑問盯上珍珠的那個人,就是一個#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而且他不但有想法,也很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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